康岐再次将秦晖的记忆拉回了小学——
林初是全班年纪最小的,也是学习最好的,很多人都崇拜他,却没有人羡慕他,因为他有个恶魔般的父亲,爱喝酒,爱动手,秦晖至今回忆起小学时的林初,身上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新伤旧伤,反反复复,跟康岐眼中的“白玉”沾不上半点关系。
“......他妈妈被打怕了,偷偷跑了,家里只剩下林初,他爸变本加厉,把气全撒到他身上,有天他没来上课,也没请假,老师觉得不对劲,就去他家里找他,结果发现,他居然在地上躺着,被打的一身伤,晕过去了,也没人管。”
随着回忆席卷重来,秦晖的愤怒也越来越难自抑,“草!那混蛋就是个心理扭曲的变态!老师那次报警了,可还是不了了之,草!”
“......小学毕业,他就离开家,自己去外地读寄宿学校了,幸亏他学习好,学校都抢着要,免学费还有奖学金,那时候他才12岁吧,我记得他比我小一岁,那么小就得自己一个人生活......不过,总比待在那个家里,整天提心吊胆的强。”
“......小升初结束没多久,因为林初成绩突出,有记者来采访,他妈妈也赶回来了,他爸和他妈面对镜头,争着往自己脸上贴金,都说自己教子有方。”
“......初一没结束,他爸和他妈就离婚了,听说他爸去外地打工,认识了个富婆,比他大20多岁,再没回来过......离婚第二年,他妈又给他生了个妹妹,不过好像到现在都没领证,孩子的父亲也不让她进门,林初回到家,还得照顾那娘俩。”
“......我和林初虽然是老乡,可回了老家,也很少能见到面,只要放假,他都会去打工,生活费都得自己挣,他妈没工作,还伸手管他要钱呢......林初真是上辈子欠他们的,父母俩没一个靠谱的。”
过去了这么久,秦晖再提起这些事,依旧愤愤难平,“有次考试前,我请林初帮我辅导功课,顺便在我们家吃了顿饭,他话很少很乖,吃完饭还争着去洗碗,到临走的时候,才很小声跟我说:我还以为所有的爸爸都会打人呢,原来你们家就不是这样的......我到现在都记得,他当时脸上的震惊。”
康岐和秦晖并排坐在操场的台阶上,静静地看着落日,夜幕即将来临,操场上奔跑的身影,越发模糊,可那个少年的身影,却越来越清晰——
那个宁愿自己辛苦打工挣钱,也不愿在镜头前卖惨求同情的少年;
那个蹲在地上帮康岐洗衣服,身材瘦小却动作娴熟的少年;
那个没有时髦衣服,吃着最便宜的饭菜,却从没有一句怨言的少年;
那个从小被暴力,而现在却连一句重话,也不忍对别人说的少年;
那个在康岐父母请客的饭局上,看到一家三口的相处,神色黯然失落的少年;
那个看过了黑暗和绝望,眼睛里依旧有光,内心依旧温柔如初的少年......
两人静默了许久,夜色悄然而至,操场上灯光亮起,很微弱的光,无法照亮每一个角落。
秦晖起身,准备回教室,走了两步又折返回来,看着仍然僵坐在台阶上的康岐说,“我信得过你,才把这些事告诉你,希望你能遵守承诺保守秘密,如果让我知道,有其他人拿这些陈年的伤疤,攻击或者取笑林初......我饶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