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读生 第37章 同行（3）

康岐就这样毫无心理准备的，被出柜了。

起初，康岐觉得也没什么，初中的时候，虽然没有公开出柜，可是身边几个好哥们儿都知道他的性取向，知道了也没什么。

可是他忘了，这里不是繁华的B市，而是封闭落后的十八线小城S市，这里人们思想的开放程度根本无法和B市相提并论。

人们几乎没有在现实里真的碰到过同性恋，所以得知身边出现了一位活的同性恋时，恐惧程度甚至超过了他们自己的预期。

好在这里是X中学，在这里没有比学习更重要的事，所以大部分人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只是戴着有色眼镜，冷冷旁观。只是在康岐路过时，轻描淡写地说句：真恶心。

偶尔有不知情的同学接近康岐，等离开时，总会被“好心人”热情提醒：他是同性恋，心理变态，离他远点。

和康岐平时关系不错的两个兄弟，也刻意疏远了，虽然康岐什么也没有做，可是感觉就是变了，好像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都成了“勾引”。

去上厕所，周围的男生会像看怪物似的，偷瞄他，防着他。

并非所有人都是恶意的，也有哥们儿好心出谋划策。

“我给你介绍个女朋友吧，看看还能变回来吗？”

“我们老家有个看香的地方，特别准，让我妈带你去烧烧香吧，清清身上不干净的东西。”

“你看上去挺正常的啊，怎么走上这条道了呢？”

“你爸妈知道了，得多伤心啊？”

......

康岐没有想到，被迫出柜成了他高中生活的分水岭，更没想到之后的生活，会变得这么窒息和孤独。

他高估了别人的接受程度，也高估了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不经大脑脱口而出的一句话，让一切都失控了。

乱糟糟的澡堂子，康岐一进去，立刻鸦雀无声。

一间屋子只有十个淋浴，一般都是三四个人挤在一个花洒下。

康岐自从性取向被曝光，淋浴时就受到了“优待”，自己一个，没人和他抢。

“他怎么随便进男澡堂子啊，应该让他去隔壁。”

“为了我们的人身安全，应该在外面贴个牌子，变态禁止入内。”

“呵呵，别看他苦着脸，心里早爽翻了吧。”

旁边细碎的低笑，传进耳朵，康岐不自觉地握紧拳头。

突然有人叫了一声，“林初！”

康岐顺着声音望去，发现林初正朝里面走来，急忙转过头，不敢再看。

“林初！来这洗吧！我快洗完了！”

“不用，这里有位置。”

康岐低着头，身子僵住了，那个少年自然而然地走到他身边，停下脚步，澡堂子再次陷入死寂，众人的目光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子，齐刷刷刺向他们这里。

林初看着康岐，康岐却始终不敢和林初对视。

林初刚要说什么，康岐拿起毛巾，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康岐脚步沉重，心中酸涩，他能忍受别人像看低等生物的眼神看他，却没办法忍受别人这样看林初。

同学间的流言，很快传到老师耳朵里，老师们本来就不重视康岐，现在更是明显地不屑，加上康岐也无心学习，成绩一落千丈，一夜回到解放前。

林初主动给康岐讲题，康岐头也不抬，趴在桌上睡觉。

林初把解题步骤，细化再细化地，清清楚楚地写在草稿纸上，压在康岐的课本下。

课间大扫除时，林初打扫到康岐的位置，康岐抬起脚，却没有让开的意思，林初只好俯身清扫康岐的课桌底下，刚准备扫下一排，康岐恍然道，“我这还有垃圾！”

随即把一张张写的整整齐齐、满满当当的草稿纸，胡乱揉成一团，扔到地上，继续趴桌上睡觉。

月考前一天，康岐取出削笔刀，想提前把涂答题卡要用的2B铅笔削好，可是心不在焉的，割破了手指，也不知道当时在想什么，下手还挺重，笔记本很快就被流下来的血，印过了好几页。

康岐下意识地放下东西，用另一只手攥住伤口，血还是不断从指缝里冒出来，滴滴答答地落下，弄得到处都是。

康岐的同桌见状，几乎是从椅子上弹了起来，飞出去两米远。他早听说过，同性恋挺乱的，搞不好有艾滋病的。

不仅康岐的同桌，前后桌的身体都不自觉地向左向右躲闪，唯恐避之不及。

林初闻声回头，见康岐一手的血，吓了一跳，急忙起身凑过去，“怎么搞的？让我看看。”

康岐冷漠地用胳膊推开林初，独自朝教室外走去。

康岐走到水龙头旁，刚要去拧开关，手臂被人抓住，康岐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拖着走出去好几米。

“受伤了冲自来水，感染了怎么办？一点生活常识都没有！”

走在后面，看着林初的背影，康岐眼眶酸酸的，他本来觉得自己已经被恶意训练地无坚不摧，可没想到，却更脆弱了，一点点的善意，一点点的关心，都让他手足无措。

被林初强制带着去医务室消毒包扎完，出了医务室，康岐加快脚步，不想和林初同行，怕被人看见，林初却跑着追上，反复几次，康岐也没了耐心，停下脚步，看着林初一字一句地道，“林初，你听着，我要是风风光光的，你可以在我身边，我要是成了过街老鼠，你就跟着他们踩两脚，这样他们才不会也欺负你。”

“......”林初怔怔地望着康岐，说不出话来。

“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不会怪你。”

康岐说完转身，走了几步又停下，“佟露......挺好的，她是真的喜欢你。”

那段时间，康岐甚至感激佟露能陪在林初身边，避免了林初卷入舆论漩涡。

可林初并不刻意避嫌，每次分组，佟露主动过去找他，他又会主动去找康岐。

——

因为澡堂子装修改造，学校安排学生们去附近的游泳馆洗澡，高二X班被安排在——周五下午4点—5点。

听说去游泳馆，不少同学跃跃欲试。

洗澡间外是巨大的游泳池，水清澈见底。

康岐穿着长衣长裤，无聊坐在一旁的长椅上，打算最后等洗澡间快没人时，再进去洗。

“去游泳吗？”

康岐抬起头，林初只穿着一条泳裤，站在自己面前，白玉一样干净的少年，可以洗涤这世上一切污秽的少年，温柔地重复道，“去游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