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前有一个小插曲。
吴与度在厨房里煎饺子的时候,走进厨房里晃悠的赵折风发现饺子的分量明显不是两个人的。
这里明明只有两个人,吴与度干嘛要做这么多份?
赵折风站在一旁,皱着眉问他:“你经常给他们做饭吗?”
语气听着很不满。
他在滇南这么些年,做梦都想吃到吴与度做的饭,可这些外人不用做梦也能吃到吴与度亲手做的煎饺,凭什么?想想就觉得不公平。
吴与度摇头,“都忙得很,没空经常做饭,谁得闲了谁做饭。”
赵折风又走近一步,高大的身子站在吴与度身侧,做坏事一般压低声道:“吴与度,你先煎两人份的,等他们回来再让他们自己煎。”
以前吴与度给别人做饭他没看着也就算了,现在看着了,心里不舒服自然不愿意再让吴与度给别人做饭。
“煎一次饺子开两次火,小少爷挺阔绰的啊!”吴与度调侃道,手里拿着长筷翻动饺子,目光专注在煎饺上。
“我来。”赵折风撸起袖子,欲要拿过吴与度手中的长筷。
“你又不会,来什么来?”
吴与度还不了解赵折风吗?野外生存技能丰富,居家生活技能几乎没有,他做的饭菜就只是为了果腹而已,饿不死就行,家猫都不吃。
赵折风突然变得好学起来,站在他身后,道:“你教我。”
“不教。”吴与度淡淡道。
他不教,赵折风却偏要学。
赵折风站在他身后,一只手环到他腰上,一只手覆到他握着长筷的手上,高高大大的身子微微俯下,紧实的胸膛故意压迫着他的背脊,欺得他难以动弹,只能低着头手把手地教他煎饺。
周时和黄珂回来的时候,赵折风不仅没放开吴与度,环在他腰上的手臂还故意加重了力道,紧箍住他不让他动弹,逼得吴与度面红耳赤。
他不敢大声怒斥,生怕惊动厨房外头的人。
厨台上关了火,锅内却还烫热着。
生怕吴与度挣开时被烫着,赵折风转了个身自己背对着厨台,紧紧扣住怀里人挥舞的双手手腕,低声要挟他道:“今晚和我睡。”
“赵折风,你放开我。”吴与度的声音很冷。
“今晚和我睡。”赵折风的目的一旦明确就绝对不会轻易动摇,必得问出答案来。
答案还得让他满意。
“今晚我不睡。”吴与度咬牙切齿道。
“今晚和我睡。”赵折风的双臂收紧,将吴与度猛地按入怀里。
“嗯……赵折风!”吴与度一声闷哼,气得怒目圆瞪。
此时,周时和黄珂的脚步越来越靠近厨房,哒哒哒……哒哒哒……吴与度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大,却依旧没办法挣脱开赵折风的束缚,最后只能忍耻地答应了他的条件。
“好。”
吴与度点头,身后那人才松开了手。
不过一会儿周时就走进厨房,道:“与度,我买了海鲜酱油,给。”
“好,谢谢。”吴与度接过酱油调料汁。
赵折风走出厨房,竟觉得有些可惜,若是早知道吴与度会答应,刚才就应该要挟个大的,比如说这辈子你只能和我睡之类的。
吴与度这人向来信守承诺,答应的事即使不乐意他也会尽心尽力地做到,只要他承诺了这辈子只和赵折风睡,那他绝对不会再与旁人睡。
可惜了,可惜到深深懊恼。
四个人的晚餐。
赵折风用筷子掐开一个煎饺,看到其中内陷后,夹到吴与度的碟子里,动作自然得旁人都察觉不到有什么不对劲。
吴与度端坐在饭桌前,背脊挺直,袖口挽起到小臂上,白皙的皮肤下爬过淡淡的青脉,修长干净的手指轻握着木筷,盯着赵折风夹给他的煎饺,眉间微蹙,似有愠怒。
白瓷碟中的煎饺被筷子掐成两半,弹嫩的虾仁被金灿灿的炒鸡蛋携裹着,鲜甜诱人,是吴与度喜欢的虾仁鸡蛋煎饺。
可他现在正在气头上,并不想接受赵折风献来的殷勤。
赵折风轻描淡写道:“我不喜欢吃虾仁。”
“你不喜欢吃虾仁啊?”黄珂是一个很健谈的人,脸上带着乐呵呵的笑容,与赵折风闲谈道:“我也不喜欢吃虾仁,总觉得有点腥,下不了嘴。”
吴与度看一眼赵折风。
赵折风这么好养活的人怎么可能会挑食?他说他不喜欢吃,只是为了让吴与度不能把这枚煎饺还给他,只能自己吃下。
这份殷勤吴与度不想要也得要。
在赵折风灼灼地注视之下,吴与度不情不愿地夹起来放到嘴里吃了,然后就后悔了。
就在他咽下的那一刻,赵折风给他发了一条信息:“嫂子,饺子好吃吗?”
好吃不过饺子,好玩不过嫂子。
隔着手机屏幕都能感受到这话里的轻佻无赖。
吴与度黑下脸,给他发送了一个字:“滚!”
口中那味道鲜美,多汁弹润的虾仁鸡蛋煎饺瞬间就不香了,甚至还想吐出来。
黄珂嘴里塞着煎饺,问赵折风道:“七楼那间公寓你租下来了吗?”
“嗯,租了。”赵折风点头,道:“这两日收拾收拾,把要用的东西搬进去就可以住了。”
“这么快啊?”黄珂生出一丝不舍来,道:“你腿上不是有伤吗?我这两日轮休,需要我帮你搬东西吗?”
赵折风摇头,道:“不用。”
黄珂拍拍胸脯,道:“你别客气,与度的弟弟就是我们的弟弟,若是有事尽管找我们帮忙。”
“我不是他弟弟。”赵折风特地解释道。
朋友的弟弟和弟弟是不一样的,很不一样,比如说能和朋友的弟弟缠绵悱恻但不能和弟弟做这种事。
“哦,对对对,你不是与度的弟弟,你是与度朋友的弟弟。”黄珂没听出两者有什么太大的差别,嘴里咀嚼着韭菜猪肉煎饺,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你以前是不是在与度那里住过一段时间?”
黄珂和周时都是吴与度的大学室友,对他多少有些了解,吴与度上大学的时候经常往校外的住处跑,说是要替朋友照看离家出走的叛逆弟弟。
“嗯。”赵折风点头,看了一眼吴与度。
不只是一段时间,是五年。
“原来是你啊?”黄珂那神情就像是终于找到悬案的罪魁祸首一般,猛地一拍桌,道:“你可把与度给折腾惨了。”
赵折风:“嗯?”
赵折风承认自己确实狠狠地折腾过吴与度,没日没夜的那种折腾,可一个外人是如何得知这种私密的事情的?
黄珂满嘴油光,说道:“临近你高考的那段时间,与度都不敢选晚上的课,每天都得赶在天黑之前回到住处照看你,生怕你到外头去惹事生非,我看着他比高考生还要累,跟个陪读家长似的。”
“嗯,确有此事。”默默吃着面条的周时也点点头,道:“那个学期有一门专业课只在晚上开课,为此与度不得不重修了这一门。”
一旁的赵折风夹起一枚牛肉雪菜煎饺往嘴里放,面上波澜不惊,喉结上下滚了滚,心口不知何时突然烫灼起来,涌出许多热血,流遍四肢百骸,聚在指尖。
他握着筷子的修长手指微抖,望向吴与度,目光炽热。
而此时吴与度的脸色不怎么自然,有些慌忙地解释道:“受人所托,自然得尽心尽力,况且高考比专业课重要得多。”
说起受人所托,黄珂突然提起吴与度的那位朋友来,也就是赵折风的哥哥。
“对了与度,你那位朋友现在病好了吗?”
黄珂只听吴与度说过那位朋友得了血液病在住院,至于那位朋友姓甚名谁,具体得了什么病,住在哪个医院里,吴与度从未透露过,黄珂也就不得而知。
所以黄珂并不知道赵慕风已经去世了。
赵折风拿筷子的手顿了顿,吴与度偏过脸看了他一眼,两人都没有回答。
饭桌间的气氛一时间坠落深谷,骤然冷了下来,低头吃面的周时也很快闻到了凝冷气氛之中包含的沉重。
赵折风:“去世了。”
吴与度:“去世了。”
两人是一同回答的,连声音的起伏高低都一模一样,甚至说完之后用筷尖抵着碟子轻叩两下的动作都不约而同,分毫不差。
“去世……”黄珂喉间一哽。
即使当了医生,还是很难接受病人的去世,特别是同龄人的溘然辞世。
有着相近的年龄,经历过同样的年代,见证着同样的时间流逝,甚至会憧憬过同样的家国未来……
自己还生龙活虎地活着,活在花团锦簇的春日,阳光热烈的夏日,凉风习习的秋日与炭火噼剥的冬日,有着温暖的体温和未知的将来。
而同龄人却突然永永远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什么都没有了,让人觉得很不真实,难过得心塞,堵在嗓子眼久久沉默着。
周时抬头来看向吴与度,问道:“与度,你当初选血液内科是不是因为他?”
“是。”吴与度丝毫没有迟疑,点头道。
对于这个答案,赵折风并不感到意外。
赵慕风在吴与度心中很重要,非常重要,重要到吴与度能为了他选择专业,为了他男扮女装披上婚纱走进婚礼殿堂,为了他披麻戴孝守在灵堂前七日七夜。
甚至为了他而处处照顾赵折风。
即使不意外,亲耳听到他承认时赵折风还是很难受的,垂下的眼眸暗了暗。
他难受得想要咬吴与度一口……两口……三口……很多很多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