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路灯亮起橘黄色的暖光,归家的人迈着疲惫的步子走在石板路上。
赵折风上完晚课后已经是九点了,学校周边的商铺小吃店都打了烊。
他搭乘最后一班末班车,回到那幢老旧的欧式风格的公寓。
赵折风仰头望向七楼,没有灯,窗户紧闭,吴与度今日又通宵夜班了。
七楼。
赵折风抬脚踹了一下门,推开,径直走进卧室里,关上门,公文包丢到座椅上。
打开书桌上的灯,从公文包里摸出一个黑色皮夹,并从皮夹里抽出一张折叠整齐的A4纸,打开。
他看了一眼上面的字,薄唇抿起,若有所思。
那天晚上吴与度说赵折风就只是想要睡他,吴与度还说赵折风应该找一个喜欢的人去谈一场认真的恋爱。
赵折风细细思量过吴与度这些话,觉得他说得不无道理。
找一个喜欢的人?嗯……就找吴与度,至少赵折风的身体非常非常喜欢他。
谈一场认真的恋爱?这事有点难,赵折风没谈过恋爱,更别说认真谈了。
第一天上课,赵折风就问班里的学生,道:“我们班的人谁谈恋爱了?”
有好几十个学生举手。
赵折风很满意,可想了想,又谨慎地问道:“你们都成年了吗?”
毕竟他和吴与度都是成年人了,自然不能学未成年之间的那种恋爱,亲个嘴开个房都得磨磨蹭蹭好几年才成。
有十几个学生把手放了下去。
赵折风看了一眼还在举手的学生,道:“一会儿你们下课去一趟我办公室,我有话要问你们。”顿了顿,又对刚才那些放下手的学生们道:“未成年谈恋爱一定要记得保护好自己,有些事情最好不要过早尝试。”
当年赵折风可是熬到十八岁成年后,才敢把“睡到吴与度”这件事提上日程计划的。
十八岁生日那天晚上,同班同学给赵折风办了一场生日party,他露了个脸就回吴与度的住处去了。
他径直跑进卧室里,从抽屉中取出一本半旧的日记本,摊开,拿笔,打开笔盖。
赵折风紧紧地盯着桌上时钟的秒针,从九点半一直盯到十二点,生生熬了两个半小时,眼睛都被熬得猩红了。
滴。
秒针一滑过凌晨零点,赵折风立马下笔,在日记本上写下一行字:【今天是十八周岁生日的第二天,在法律上我是一个成年人了,从今天起,我可以睡吴与度了,想怎么睡都行。】
此时一个面庞稚嫩的学生问他:“老师,我还有一个月就满十八周岁了,我能提前一个月吗?”
赵折风抬眉,看向那学生,道:“不能,十八周岁就是十八周岁,少一天都不行,作为法学生,请你严谨一些,否则……”他面色颇为沉重,道:“你会被对方抓住把柄的。”
学生:“????”
赵折风颇有经验,说道:“日后你和对方吵起架来,或是冷战,对方会翻旧账,说你当年和他上床是因为太年轻气盛太不成熟,冲动之下才会做出和他上床的错误决定,而不是因为喜欢他;对方还会说你只是个未成年人,根本没法对他负责,你和他是没有未来的;对方还有可能会说,你对他的这种喜欢不是喜欢,而是……”
当年赵折风一秒都不敢提前,最后还是落得这种下场,这位稚嫩的学生若是提前了一个月,后果只怕是更不堪设想。
“老师!”那面庞稚嫩的学生道:“他比我小三个月,比我还不成熟呢!”
赵折风终于意识到一点,他之所以落得这个下场,全都是因为他想睡的那个人比自己年长,所以那个人才敢句句说他不成熟!
若赵折风比吴与度大,吴与度根本不会说这些话。
追根究底竟然是年龄差的问题?
赵折风从未在意过这个问题,难道吴与度在意?
既然吴与度在意,那日后让吴与度叫他“哥哥”不就好了?
等日后两人感情稳定了,赵折风就让吴与度叫他做“哥哥”,这样吴与度应该就不会总是说他不成熟了。
赵折风恍然顿悟了什么,看了一眼那学生,又挑眉,语气严肃道:“两个未成年人更不能冲动,好好学习,等到十八周岁了再说。”
那学生蔫下脑袋,道:“哦,知道了老师。”
下课之后,赵折风在办公室里问那些谈恋爱的学生,道:“你们谈恋爱认真吗?”说着他的目光瞬间扫到了几个低着头心虚的学生。
赵折风想了想,起身道:“我去洗个手。”
说着便走出了办公室往洗手间去,再回来时,办公室里只留下十几个学生。
这一次他再问时,那十几个学生都给了他肯定的答案。
“你们是怎么认真谈恋爱的?”赵折风虚心求教,道:“比如说你们会怎么待对方好?”
赵折风对吴与度好的方式就是在床上温柔一些,现在吴与度不让他睡,他只能另辟蹊径对他好。
一学生道:“给她买早餐,送到她宿舍楼下,每天早上在楼下等她一起上课……”
又一学生道:“下课陪他一起吃饭,看他打篮球,给他织毛线手套。”
还有学生说:“给她做饭,带她去旅游,陪她晨跑。”
学生在他面前一个接着一个地说,赵折风手里拿着笔,在草稿纸上一个词一个词地速记。
白色的纸面上迅速地滑过“买早餐”、“一起上课”、“织毛线手套”等短词,有些短词后面打了一个勾,有些短词后面画了一个问号,还有的短词被划掉了。
不过一会儿,一张A4纸上就写满了字。
赵折风终于停笔,对学生们道:“走,老师今天请你们吃饭。”
说着收拾好办公桌上的东西,并将那张写满字的草稿纸小心翼翼地叠起来,放进黑色皮夹的内侧。
“早餐买了,他也吃了,还喝了牛奶。”赵折风坐在书桌前,用一支红色记号笔,将“买早餐”三个字圈起来,目光移向另一个词“一起上课”。
吴与度和赵折风都已经上班了,自然不能一起上课,但能一起去上班啊!
可棘手的事吴与度现在上班的时间和赵折风上班的时间不一样。
吴与度早上六点左右从医院回来,睡到中午两点多,三点再去医院,知道次日凌晨六点才回来。
而赵折风早上六点得去学校带学生晨跑,晚上的晚课得上到九点钟。
如此算下来,两人的时间刚好错过了。
要不换一个?
“织毛线手套?”赵折风摇头。
织毛线手套这种事他可以学,但赵折风就怕自己学会了之后,整天就想着织三指粗的那种毛线缠套去套吴与度的……咳咳……那个……
吴与度绝对会气炸的。
再换一个稍微正经点的。
“一起打扫寝室?”赵折风觉得唯有这个最合适,并用笔改了一些细节:“一起打扫浴室。”
“浴室……”
赵折风修长的食指轻轻滑过这短词的下方,身子往后边一靠,指间飞速地转着那支红色记号笔,微微阖起眼眸。
清明节假的时候,吴与度应该能休息了,到时候就和他一起打扫一次浴室。
赵折风想到此处,起身走出卧室,进到浴室里。
吴与度每天都会清扫浴室,所以浴室根本不脏,只需要擦一擦洗漱台再拖一拖地就行,打扫起来五分钟都不用。
五分钟能做什么?
赵折风环顾着这干净整洁的浴室,眉间蹙起——该怎么把这个浴室弄脏呢?
穿着踩过春泥的跑鞋进来,浴室地板肯定到处都是泥水,再往墙面上甩一些泥点子,然后把摆放在高处精油弄掉,洒满一地,滑溜溜的,再……
赵折风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这些事能是人干出来的?狗都不一定能做得出来。
狗?
赵折风眼睛一亮,直接弄一只狗回来不就行了?
赵折风进到卧室,给警察局的解宁打电话,单刀直入说明目的:“你哪里有狗吗?来一只。”
“有。”解宁道:“有一只伤了腿的小警犬,挺严重的,不能继续工作了,你要领养不?”
赵折风道:“行,明天我就去警察局办领养。”
此时,在医院里查看病人病历的吴医生并不知道,有人居然想要弄脏他每天辛苦打扫的浴室。
吴医生的电话响了。
他瞥了一眼,是陌生号码,心头隐隐有些不安。
接起电话。
“吴与度。”电话那头传来浑厚又有些沧桑的男声,道:“清明节那天到这边来一趟。”
吴与度冷冷道:“对不起,我那天有工作安排。”
“清明节你到这边来,也是工作。”电话那头的人说道:“你郑伯伯身体不怎么舒服,去医院又怕消息传出去对他公司不好,所以想让你这位医生替他看一下。”
吴与度语气依旧冷冷的:“有病去医院,怕消息外传就请私人医生团队,我有我自己的工作要忙。”
“三十五万。”电话那头的人报出一个数字。
嘟。
吴与度挂断了电话,继续看着电脑上的病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