熹微的阳光照下来,远处传来了鸡鸣声。秦招娣打开了客栈的窗户,清新的晨风吹了进来。
已经进了巳月,天亮得早。她们习惯了做早课,不到卯时就醒了。李清露起来喝了杯水,看着窗外的街道。整个镇子还在沉睡中,偶尔有几个人挑着担子走在街上,街上回响着轻轻的脚步声。薄雾散去,金色的阳光洒在青石地面上,带来新一天的蓬勃生气。
秦招娣出门打了一盆水,和李清露洗漱了。她道:“快到洛阳了,咱们把衣裳换了吧。”
李清露打开了包袱,从里头取出一身便服来。这还是之前她在风陵渡的时候,姜大小姐给她们买的。
三个人出了宜昌,一路坐大车,花了几天时间来到了洛阳城外的小镇子上。
为了避免引起人注意,她们不能再做道姑打扮了。李清露换了一件月白色的窄袖上衣,衣襟上绣着几朵梨花,下头是一条白色洒金的轻纱裙,行动起来如同一朵飘逸的流云,显得清秀可人。
她坐在梳妆台前,梳了个寻常的发髻,多余的头发散下来,发丝又黑又亮的就像绸缎一样。
她戴上了姜玉明送的钗子,对着镜子看了片刻,觉得自己好像变了个人似的。若是她从小在普通人家长大,现在应该就是这个样子吧。
她把头发梳的干净整齐,一丝不苟。秦招娣看了她一眼,觉得还是太像道姑了,道:“太素了。”
她搬了个凳子过来,从李清露鬓边扯了两绺头发下来。又从花瓶里掐了一簇金色的桂花给她戴在发髻边,她整个人顿时变得鲜亮起来。
李清露摸了摸头发,道:“这不太合适吧?”
秦招娣道:“有什么不合适的,师父让咱们换便服的嘛。”
李清露还是有点不自在,觉得失了本分似的。秦招娣看着她,道:“又不是在观里了,别这么拘束。我记得你小时候挺爱漂亮的,怎么长大了就改了性子了?”
李清露的神色一动,没说什么。秦招娣道:“过年的时候,人家小姑娘穿着新衣服来上香,你羡慕得很,还一直躲在柱子后头看呢。”
李清露轻咳了一声,道:“那才几岁的事,大师姐你还老提。”
秦招娣便笑了,道:“好,不让说就不说了。”
秦招娣给自己梳了个单刀髻,头上戴着自己买的珠花,穿着一身藕荷色的衣裙,对着镜子左照右照,十分满意。她毕竟是个女孩子,一直没机会打扮,如今能穿的漂漂亮亮的也很高兴。
两个人背上了行囊,来到了大堂里。姜玉明已经在这里等着了,桌子上摆着粥饭,还热腾腾的冒着气。两个姑娘从楼上走下来,小姜看到她们的一瞬间,眼睛都大了一圈。
秦招娣在他对面坐下了,道:“怎么样?”
姜玉明发自肺腑地称赞道:“真好看!”
李清露戴上了他送的金钗,他一眼就看见了,这钗子果然很适合她。她穿上了寻常女孩子的衣裳,比平时还要好看。姜玉明心里怦怦直跳,又不敢盯着看起来没完。
秦招娣知道他对李清露有好感,故意逗他道:“你觉得是姐姐好看,还是妹妹好看?”
姜玉明谁也不敢得罪,道:“姐姐和妹妹都好看,我不会夸,反正各有千秋。”
秦招娣笑了起来,饶过了他。李清露有点不好意思,一直没说话。吃完了饭,车夫已经在客栈门前等着了。再行一个时辰的路就到洛阳了,三个人坐在马车里,心情十分轻快。
秦招娣道:“洛阳城很繁华吧。你去过那边,有什么好玩的地方么?”
姜玉明惦记着找玲珑锁的事,没有她这么轻松,道:“也就那样,你想逛的话,去牡丹花神庙看看?”
一提起花神庙,秦招娣想起了来的目的。她皱眉道:“那帮江湖客真是无聊的很,一天到晚打的头破血流的。不是夺什么宝刀宝剑,就是争武功秘籍,如今又厚着脸皮抢起了人家的嫁妆,简直连一会儿都消停不下来。”
姜玉明道:“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你不贪图金银财宝、武功权势,别人却要为了这些东西拼命。要是真想过消停日子,就只能去深山老林里待着。”
李清露靠在车壁上,心不在焉地道:“那玲珑锁有什么好的,值得他们这么个抢法?”
“值钱啊,”秦招娣道,“不是乔家花三万两买下来的吗,等风头过去了,倒手一卖,怎么不能翻个倍?”
姜玉明纠正道:“是三万二千五百两。”
他天天想着找不回来就得翻倍赔钱,把价钱记得一清二楚。一帮不讲理的混账王八蛋抢了东西就跑,却让黄河镖局的人倒了血霉。李清露同情地看了他一眼,道:“那东西什么模样,你见过么?”
当时石奴抢到东西就揣起来了,李清露只远远的看了一眼,感觉宝光璀璨的十分漂亮。但具体什么模样,又记不得了。
姜玉明虽然没见过实物,却听家里人说过它的来历。他说:“玲珑锁其实是一双手镯,用乌金打造的,外面鎏金。上面刻着缠枝莲和牡丹花的纹样,又镶嵌着一对红宝石,据说是花神的精魄所化。两个镯子之间有一条乌金链子连着。若是新婚之夜锁在一起,就能保佑两个人琴瑟和鸣,恩爱到老。”
李清露歪了歪头,觉得有点怪异,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
她道:“两个人锁在一起多不方便,不难受吗?”
姜玉明微微一笑,说:“洞房花烛夜,本来就是亲密的时候,锁在一起也没什么不方便的。”
秦招娣轻咳了一声,示意他少胡说八道带坏了自己的师妹。小姜便坐直了,正色道:“这玲珑锁是有一把钥匙的,那锁做的十分精巧,又坚固无比。过了新婚之夜,再拿钥匙打开,照常过日子就是了。”
秦招娣觉得没必要,道:“这就是个噱头吧,专门骗有钱人的玩意儿,肯定不灵验。”
“凭什么贵的东西就不灵验啊,”小姜皱起了眉头,“招娣姐你也太没见识了吧!你以为什么都跟赶集似的十文钱一斤还白饶你两个鸡蛋呢?”
秦招娣说不出话来,觉得自己的穷酸被他堂而皇之地拖到了太阳下暴晒,还敲锣打鼓地让所有人都来围观,涨红了脸有些恼怒。
姜玉明出身富庶人家,又跟着父亲走南闯北,见过不少宝贝,知道有些确实是真东西。他的神色郑重,说:“洛阳牡丹甲天下,花神娘娘保佑天下女子平安和姻缘,每年都有不少女子去拜花神。今年重新为花神娘娘绘彩的时候,工匠在神像下面发现了一个暗格,玲珑锁就藏在里面。”
李清露想像那个情形,庄严的殿宇中,长明灯照亮了神像下,露出了一个斑驳的匣子。若是自己在场,定然也会觉得十分神秘,把它当成宝贝来看待。
小姜道:“这花神庙建了三百多年,还是头一次有人发现这玲珑锁。大家觉得这锁既然藏在花神娘娘的神像下,定然能够保佑人的姻缘。就算是凡俗之物,也是个几百年的古董。受了这么多年的香火,连庙门口的黄大仙都熬成精了,这宝贝怎么能不灵验?”
他这么说倒也有些道理。秦招娣还记得方才他说自己没见识的仇,非要跟他抬杠,道:“既然是藏了几百年的宝贝,怎么说卖就卖了,怎么不留下当个镇庙之宝?”
李清露看这两个人又要吵起来了,打圆场道:“人家也要吃饭,可能就是缺钱了吧。”
秦招娣一脸不信的表情,还是怀疑这东西的真实性。她小声咕哝道:“我觉得就是个普通玩意儿,编个故事骗你们这些有钱的傻子,还真有人上当……”
小姜觉得这丫头是穷出身,理解不了这世上真的有神仙遗留下的宝物。他道:“盘古斧、东皇钟、河图洛书、指南车,都是上古遗留下来的宝贝,也不能你说不存在就不存在啊。”
秦招娣双手抱着臂道:“那真货在哪里,你找出来给我。”
小姜急了,道:“你跟我抬杠干什么啊。我家是开镖局的,我的职责就是护送宝贝。我要有信念感你懂吗,招娣姐?”
秦招娣也生气了,道:“都说了别叫我招娣,你欠揍啊!”
小姜一脸面瘫地说:“好,秦姐姐,你是我亲姐。姜玉祺跟你比都只能靠后站。”
秦招娣哼了一声,道:“我可不敢跟她比,你姐才是真的招弟。她出生才一年就把你招来了,你爹娘高兴坏了吧?”
小姜一时语塞,头一次发现还有自己吵不赢的人。李清露插不上嘴,在旁边笑的不行,觉得这两个人真的有意思,待在一起能吵一天不带重样的。
马车碌碌地驶进了洛阳城门,李清露撩起车帘往城中望去。街道宽阔整齐,街边到处都是店铺,人来人往的十分热闹。李清露感叹道:“真繁华啊。”
秦招娣凑过来,道:“我看看。”
这时候就见一个女子骑着一匹高头大马,从马车边奔过去。她进了城也不放慢速度,一副旁若无人的态度。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从小巷子里走出来,手里挽着个竹篮子,里头盛着些枣子。那女子迎面而来,差点跟老人家撞在一起。
老妇人吓了一跳,摔倒在地,扶着腰哎呦哎呦直叫。篮子也掉在了地上,大红的枣子骨碌碌滚了一地。
路人连忙过去搀扶,有的帮忙拾枣子,也有人道:“你这女娃怎么回事,看不见人么?”
那女子穿着一身银红色的衣裙,也不下马。她揽住了缰绳,一脸鄙夷,居高临下地道:“是这老太太不好生走路,故意来撞本姑娘的是不是?一天多撞几个,你老可就发财了!”
李清露看清了她的脸,十分诧异,小声道:“花如意?”
秦招娣也认出来了,压低了声音道:“哎呦,咱们不就是要找她么!”
花如意从怀里掏出一块碎银子扔在地上,骂了声晦气,拨马向前走了。路边一个挑豆腐担的小伙子生气了,说:“分明是她不勒马,还跟打发要饭的似的,以为谁都贪图她那两个臭钱呢!”
同伴轻轻地拉了那人一下,小声道:“别管了,是金刀门的人,你没看到她腰上挂着的牌子吗。”
周围的人都沉默下来,老妇人也不敢多说什么。她捡起了篮子,跟路人道了谢,伛偻着身子离开了。看他们的反应,金刀门的人应该在这里跋扈惯了,百姓们都不敢惹他们。
李清露把车帘掀着一道缝,看着她往前走到十字路口,往左边拐了。她对车夫道:“快,跟上那个穿红衣裳的女人。”
小姜道:“是花如意?”
李清露点了点头,道:“跟过去看看她去什么地方。”
马车过了路口往左拐,远远地见花如意走到了一间高大的门头前。有人出来帮她拴了马,她走进了大堂。马车在那间店前面停了下来,姜玉明结了钱,却见是一间赌场。
赌场的斜对面有一间小酒肆,快到中午了,这里有不少客人。三个人进去坐下了,要了些饭菜,边吃边看对面的情形。
对面的楼有四层高,大门十分宽阔,门上挂着一块黑底金字的招牌,写着金钩赌坊四个大字。门两边还有一副对联,海底捞月精神爽,妙手回春好运来。
门前头挂着个半直不弯的鎏金钩子,随着大风荡悠悠地摆动,就像一只勾魂的手,似撩非撩地招引来往的行人。小姜喝了口茶,感叹道:“好家伙,直钩钓鱼,愿者上钩。”
这种地方本来就是销金窟,进去的都是钱多的没处花的人,只要能快活,也不在乎别的。
赌场外头漆着朱红的油漆,雕梁画栋的十分醒目。里头装饰豪华,大堂正中摆着一只一人高的鎏金貔貅,张开大嘴仿佛把四面八方的金钱都吸进了肚里。赌场里充斥着喧哗声、大笑声,身段窈窕的美女穿行在其中,陪着客人喝酒赌钱,到处都充满了纵情享乐的气氛。
李清露和秦招娣从小在深山里修行,哪里见过这种排场,觉得十分不适应。姜玉明摸了摸下巴,小声道:“那玲珑锁会不会就在花如意身上,她来这里是找她的主子么?”
李清露沉吟道:“有可能。咱们光在这里看不是个办法,得想办法进去才行。”
秦招娣感觉自己的荷包受到了威胁,一把捂住了道:“这种地方一杯茶就要不少钱吧?咱们三个又没什么钱,充不起阔,一进去不就露馅了?”
她说的倒也不是没有道理,三个人中只有小姜是富家公子,但他从小家教严格,也没进过这种地方,一时间有些犹豫。
这时候就见一个中年汉子从里头跑了出来。几个黑衣大汉大声呼喝着从赌场里追出来,没几步就把那人围住了。一群人对着那个赌鬼拳打脚踢,把那人揍得鼻青脸肿的。带头的大汉撕开了那人的衣襟,夺走了他怀里的银子,又狠狠地往他屁股上踹了一脚,道:“输了的钱还想拿回去,输不起来赌什么!”
附近的人对这种事都已经见怪不怪了,只当没看见。小二哥从旁边经过,见他们盯着路上看,小声道:“客官,外地来的吧?”
李清露点了点头,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出门在外最忌讳承认是外来的,人生地不熟容易被人欺负。秦招娣想拦没拦住,叹了口气。这丫头没什么江湖经验,有时候挺聪明的,人情世故上又有点傻气。
李清露倒是觉得无所谓,反正她们一开口就是一副南边来的口音,想藏也藏不住,还不如借机会多套点话出来。
小二把毛巾往肩上一搭,道:“你们是外地来的不知道,这条街上的店铺大多数都是金刀门的产业,对面那家赌场就是他们开的。我们这儿是自己盘的店,也得给金刀门抽成。他们在这儿是土皇帝,连官府都得让他们三分。”
小姜凑过来道:“这就是个赌博的地方么?”
小二哥咧嘴一笑,道:“不光赌博,还有客房和吃饭的地方。天南地北的水果、珍馐野味,头天点了隔天就能送到桌上。想听曲儿的有戏子、也有美女,陪赌的、陪过夜的,只要有钱,在里头住一个月不出来也能过得舒舒服服的。”
三个人一脸惊讶的表情,从来没想过有钱人还能过得这么奢侈。小姜道:“那他们的主人挺有钱的吧?”
小二哥道:“那可不,这金钩赌坊戒备森严,不少客人赌输了的钱、抵押的地契、身上摘下来的宝贝,直接就收进库房里去了。看见大堂中间摆着的那个大貔貅了没有,那玩意儿灵着呢,进去的人被它张着大嘴一吸,值钱的东西就全被它卷走了。”
三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心里有了数。门前有客人进来,小二哥便起身去迎了。秦招娣低声道:“听见了没,他说这里头有个库房,收藏着不少宝贝。”
李清露道:“所以花如意很可能是要把玲珑锁交到这里来,咱们这一趟是来对了。”
小姜的眼神认真起来,道:“若是玲珑锁真在她身上,无论如何也得夺回来。”
现在刚过了中午,金钩赌坊周围都是守卫,要下手十分困难。他们便在附近找了个客栈歇脚,等天色稍微暗下来了,这才开始行动。
到了戌时,街上的行人渐渐少了,店铺前的灯笼渐次亮了起来,到处红幽幽的。李清露转到了金钩赌坊后面的一条小巷子里,这里狭窄幽僻,没人注意得到这边。
三个人商量好了,小姜的轻功高明,让他摸上去瞧一瞧,李清露等在小巷子里接应。秦招娣在对面的小酒馆二楼包了个雅座,看着金钩赌坊大门前的动静,一有异动就吹哨报警。
都准备好了,小姜轻身一跃,窜到二楼张望了一眼。他使出了壁虎游墙术,扒在墙上往里张望,见里头人来人往的,是客人吃饭喝酒的地方。他又往上蹿了一层楼,见多是些空着的客房。李清露仰头望着他,见他的动作轻捷,一点动静也没有,心中暗暗佩服。
姜玉明窜到了顶层,这边的人声渐渐低下来,应该是金刀门里的人待的地方了。他一跃翻进栏杆里,忽然见走廊对面有人捧着酒菜过来。他连忙蹲下来,贴着墙藏在了阴影里。
一名侍女低声道:“让你做事小心些,白堂主一向眼里不揉沙子的,你怎么还当着他的面把酒打翻了!”
另一名侍女有些委屈,低声道:“奴婢知错了,可白堂主他……他摸我手。”
年长的侍女道:“让主子瞧上了是你的福分,你怎么不识抬举?”
那小侍女道:“如意姑娘也在,我哪里敢……”
年长的侍女叹了口气,低声道:“罢了,你先回去,我来送吧。”
她接过了酒饭,敲门进了一间屋子。片刻她从里头出来,在外头掩了门,匆匆离开了。
姜玉明看着她走远了,猫着腰来到那间屋的窗下,里头透出两个人影子,一个坐着,一个站着。
站着的那人身段婀娜,是个女子。姜玉明在手上啐了口唾沫,捅破了窗户纸往里瞧,见那女人果然是花如意。他心中一喜,暗道:“姜家的祖宗仙灵了,保佑我找到了这对贼人,且看你们说些什么。”
花如意背对着那男子,仿佛有些不高兴。男人伸手拉了她一把,花如意把他的手打开了。男人便笑了,长臂一舒,把她搂在了怀里,道:“吃醋了?”
花如意哼了一声,道:“我在这里,你怎么还看别的女人?”
男人伸手勾起了她下巴,轻声道:“我不过是随手摸了一把,这里的丫头都庸脂俗粉的,哪能跟你比?”
他低头亲了亲她脸蛋儿,把脸埋在她颈窝处,深深一嗅,道:“好香啊。”
花如意便笑了,轻轻把他推开了,道:“别闹,你怎么老是这么不正经。”
姜玉明的目光微动,心想:“金刀门加上洛阳总堂一共有四个堂口,听说离火堂的堂主叫白什么饭的,是个顶好看的小白脸,应该就是这个人了。他长得确实不错,难怪把这花如意迷得晕头转向的,愿意为他出生入死。”
白子凡道:“那就说正经的。我让你办的事,做得怎么样了?”
花如意微微一笑,起身从包袱里取出一个匣子,递给了他。
白子凡看着那个匣子,手都有点发抖。这可是天下少有的宝贝,十分珍贵。他加入金刀门之后,一直没立什么功劳,常被人明嘲暗讽没有本事。这回他总算把姚总门主吩咐的事办成了,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姚长易虽然一向爱挑拨是非,做这件事也并非只为了取乐。玲珑锁一旦丢了,苏家的人必然会责怪黄河镖局的人无能,而黄河镖局的人要赔一大笔钱,也会元气大伤。这两家之间一旦产生了嫌隙,金刀门就能进一步找机会铲除姜家,占据风陵渡,扩展自己的势力。到时候长安、风陵渡、洛阳连成一线,以黄河水路贯穿着,金刀门的力量会比现在更强数倍。
到时候姚长易再往南吞并了无量山,中原武林的北部就都由金刀门做主了。
荆州苏家本来就跟业力司有宿仇,定然不会跟业力司联手抵抗金刀门。可若是等到金刀门做大之后,苏家要再有所反应也迟了。
各大门派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姚长易布下这些筹谋,一点点蚕食过来,总也得有六七年的功夫才能做到。姚子易虽然外表文质彬彬的甚至有三分秀气,却实实在在是个枭雄,六亲不认,毫无良心。白子凡跟他比起来,都要甘拜下风。
姚长易一向很沉得住气,目标也很明确,想做的事早晚都能做到。对于这样的人,白子凡是打心底里佩服的。当初他投奔金刀门,不只是为了求个安身之所,也是因为对姚总门主的手段慕名已久,算是魑魅魍魉找到了恶鬼头子,臭味相投了。
白子凡打开了匣子,见里头宝光璀璨的,这就是把江湖搅起风波的玲珑锁了。精致的镯子上镶嵌着一对红宝石,他拿在手里把玩了片刻,手指一勾中间的金链子,一双镯子垂下来碰撞在一起,发出叮当的声音。
花如意看着它,憧憬地说:“我听说这东西灵验的很,锁在一起的有情人会永远在一起。”
白子凡抬眼看她,道:“你想跟我锁啊?”
花如意的神色竟有些怯,仿佛觉得自己是在痴心妄想。她道:“人家为了给你把这锁拿回来,费了那么大力气,你难道都不赏人家么?”
白子凡一向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从来不给女人承诺。他避重就轻道:“你早就是我的人了,锁不锁不都是一样的吗?”
花如意把嘴一撅,撒娇道:“讨厌,你敷衍人家,我不依!”
白子凡为了亲自交这差事,大老远从离火堂赶到洛阳总堂等着,生怕出了半点差池。他把镯子收回了匣子里,正色道:“这是姚总门主要的东西,还是别动了。明天一早就收到库里,等总门主来了就交给他。”
花如意还不甘心,小声道:“就悄悄用一回,他又不会知道。”
白子凡含笑看着她,眼神端的是勾魂夺魄,就连小姜在外头看见了,都觉的这一双眼睛长在男人身上实在是浪费了。花如意被他看得害羞,小声道:“干什么?”
白子凡站起身来,轻轻靠近了她,柔声道:“你不是要赏么,来,今晚本堂主就好好地赏你。”
他噗地吹熄了灯火,把花如意打横抱了起来,大步往床边走过去。花如意嘤咛一声,一手抱住了他的肩膀。白子凡脱掉了她的绣花鞋,把她的裙子撩了起来。姜玉明就见一条白生生的腿屈了起来,勾在了白子凡的腰上。
他脸色顿时红了起来,感到一阵口干舌燥,心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那两个人顾不到这边,他正好能趁机把玲珑锁偷出来。小姜定了定神,想着姜家的前途都靠自己了,这时候绝对不能打退堂鼓。放匣子的桌子离窗户有半丈远,他袖子里有钩锁,若是卷过来,少不了会发出声音,肯定会被发现。
到时候白子凡高声一呼,护卫蜂拥而至,自己就算轻功再好也难以脱身。
他思来想去,只能冒险亲自进去拿。屋里的那两人缠在一起,情形越发不堪入目了。姜玉明头上渗出了汗水,把心一横,悄悄拿出匕首顺着门缝向下划去,几下撬开了门。
门开了一线,就见花如意衣衫半褪,偎在白子凡怀里。她低声道:“好哥哥,我跟你之前的那死鬼老婆比,谁更好些?”
白子凡一手把着她的腰,哑声道:“当然是你更好,她凶得很,哪里有你会疼人。”
姜玉明哪里见过这阵仗,头嗡地一声,浑身都僵住了。这时就听见花如意道:“好冷啊,门没关么?”
白子凡道:“兴许是忘了,别管了。”
花如意道:“不嘛,万一让人看见了多丢人。”
白子凡从床上捡起个衣带钩打了过来,把门扇合上了。小姜来不及躲,在外头被门板咚地一声磕到了脑门,整个人都馁了。
屋里的喘息声更大了,姜玉明实在受不了,翻身一跃,从楼上下来了。
李清露等在小巷子里,过了这许久,他终于下来了。她眼睛一亮,道:“东西找到了吗?”
姜玉明的脸红通通的,有些烦躁,道:“拿不到。”
李清露道:“玲珑锁就在上面?”
姜玉明嗯了一声,转过身去对着小巷子里的阴影处,整个人都局促不安的。李清露有点着急,道:“都看到了怎么拿不到,你轻功不是挺好的吗?”
姜玉明说:“反正就是……不方便,你别问了。”
李清露奇怪地看着他,道:“什么意思,她在洗澡?那你不是正好拿了就跑么?”
小姜抓了抓头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李清露想或许是花如意在更衣,又或者是在洗澡。他爹娘管教他严格,他不好潜进去,自己去也是一样的。
她道:“那我去好了,哪间屋?”
姜玉明整个人都不好了,心想那二人正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怎么能让一个小道姑上去。可如果今天晚上不想办法拿到玲珑锁,等明天收到库房里去,那边守卫森严,就更没有机会了。
他吹了这一阵子风,人也冷静下来了,道:“算了,还是我去吧。”
他把外套脱下来,往头上一蒙,只露出两个雪亮的眼睛,颇有一种掩耳盗铃的意味。李清露有点担心,小声道:“你小心啊。”
姜玉明嗯了一声,深吸了一口气往上一蹿,硬着头皮再次上楼去了。
【玲珑锁】
出自洛阳花神庙。工匠在翻修花神像时,在底座下发现了一个暗格,里面盛着此物。此锁宽一寸,以乌金铸成,表面雕琢着牡丹、缠枝莲和鸳鸯的纹样。镯子上有一对红宝石,据说是花神的精魄所化,十分珍贵。
此锁受了多年的香火,据说能保佑有情人白头偕老。玉泉山庄的乔大小姐买下了此锁作为嫁妆,却在风陵渡的码头上被人抢走了。
三个月之后便是婚期了,若是不能在期限内找回来,就得赔一大笔钱。黄河镖局的人陷入了烦恼当中。
——《玲珑英雄谱.风物篇.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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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