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君渊被留在制衣室,一时间有点没反应过来。
顾念是什么意思……
她来找顾念,其实是抱着顾念不会理她或者不会给她好脸色的准备的,谁知道,顾念不仅心平气和地把她叫了进来,还把衣服给她了,连遮掩一下都没有。
所以这到底是个怎么样的情况?
宋君渊换位思考了半天,也没想通她家顾念到底是要做什么,于是她索性不想了,开始换衣服。
卫衣可以直接套在衬衫外面,裤子……就不能了。
宋君渊找了把椅子,坐上去脱掉自己深蓝色的休闲裤,把它搭在椅背上,而后换上了顾念给她的。
没有镜子,宋君渊只能自己低头看,这衣服还挺合身,果然是给她做得啊。
宋君渊看着那行字,Say you love me,说你爱我……有意思。
宋君渊换好,开门走了出去,顾念坐在那晚她和许质谈事情的沙发上,他面前摆了两杯咖啡,一杯咖啡杯旁边还放着小碟,上面有奶精和方糖。
听到开门声,顾念抬头看向宋君渊,把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满意地笑了笑,拍拍他旁边位置,对宋君渊说:“这里坐。”
不太清楚顾念到底要干什么的宋君渊索性不想了,她走过去坐下,撕开两盒奶精倒进了她面前的咖啡杯里,又扔进去三块方糖,原本才三分之二的咖啡,现下满得都快溢出来了。
宋君渊拿起小银勺搅了搅,而后端起来喝了一口,满意地眯着眼笑了下,“小念在这里,连咖啡喝起来都这么甜。”
顾念无奈道:“那是因为你放了一堆糖进去。”
“方糖也不如你甜,”宋君渊从来都不喜欢被动,在这种摸不清状况的情况下,她其实并不是很舒服,但现在她面前的是顾念,所以她也只是慢慢问他:“你想和我说什么……”
顾念坐得端端正正的,他偏头看向宋君渊,说:“十年前超市那次以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见过了,我当时走得很急,现在我想问你,我走之后,你有找过我吗?”
宋君渊实话实说:“当时没有。你走后没几个月,我就回了兰国,我可能没和你说过,我家在那里,家里有点事儿,处理完之前都脱不开身。后来再回绥平,是六年前,我找过你,但没找到。”
六年前宋君渊在绥平待了整整半年,问遍了所有认识的同学老师,找过私家侦探,甚至托人查过当年的学籍档案和所有尚存的视频监控。
那么劳心尽力的过去,一条一条街道奔波的日子,在熟悉的转角经久惦念已经摸不到的人,一步一步丈量她们曾经走过的地方……这一切到了宋君渊这里,说出来的也不过就是“找过”两个字而已。
顾念听到这些倒是也没显得有多失落,他点点头表示了解,而后继续说:“可当时你明明说,我们不合适。也就是说,那时候你其实并不喜欢我对吧,为什么现在又说喜欢我?”
还没等宋君渊开口,顾念倒是又紧接着道:“你可千万不要说是因为愧疚什么的,我说过,你真的不欠我什么。”
“……有愧疚,但并不全是,主要还是我真的一直喜欢你,这才一直记了你这么久。当初……我当初也是喜欢你的,可是当时我刻意忽略了。”
宋君渊咽了口甜腻的咖啡,觉得果然是奶精加多了,喉口都觉得有些难受,她微清了下嗓子,“但我说的愧疚,和你说的可能不一样。我当初……那种情况那种心态,给不了你承诺,给不了你未来,所以我不后悔当初我们没有在一起。但我早该和你说清楚的,也不该用伤害你的那种方法让你离开,是我的错。”
彼时顾念遇到的那个人,是心里有执念的宋君渊,是那个表面放荡不羁暗地里却早就开始筹谋部署如何再回兰国的她。
宋君渊对宋家的人从未妥协过,她想要拿到自己能够得到的一切,这念头不会因为遇到顾念就有任何改变。
得不到想得到的东西,她不会甘心于单纯地沉溺情爱。
所以后来哪怕宋君渊频繁地想起顾念,怀念她们之间那些点滴的日常,任过往一刀一刀凌迟着日益千疮百孔的心,但说实话,她其实从来没有后悔过当时没有和顾念在一起。
宋君渊只是愧疚,只是觉得当时她明明早就应该和顾念说,你很好,是我配不上你,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她怎么能因为贪恋那一点温暖,就拖那么久?拖到她都有点舍不得了,才下狠心说了那么伤他的话。
十年前的她和他是真的并不合适,宋君渊一直知道,只是没在一开始就告诉顾念。
最后凭白伤了那么一颗干净剔透的心。
顾念闻言只是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去,问宋君渊:“那现在的你呢?”
宋君渊说:“现在我给得起你承诺,也给得起你未来。”
“宋君渊,其实我一直不太明白,”顾念看着宋君渊,他面前放着的是一杯黑咖啡,不加奶不加糖,喝起来很苦,但掩盖在艰涩的味道之下的,是咖啡特有的醇香,得细品才能尝出来,“你为什么会说那些话,你可能不知道,你对我一直挺好的,所以我才接受不了你最后对我的态度,所以干脆离开,眼不见为净。可现在我明白了。”
“你在害怕,你缺乏安全感。”
宋君渊听着这几个字,猛然想起了顾念的那份入职记录,她当时轻瞟而过,觉得不重要因而忽略的那几个字——专业:金融学,辅修心理学。
辅修心理学。
宋君渊抿紧了双唇,双眼一瞬间凌厉,没有人喜欢被别人剖析,尤其是她这种身处高位的人,就更不喜欢被人掌控了解。
可是……这个人是顾念。
顾念啊,那个愿意跟着她逃课,为她做饭,为她整理笔记对她那么好的顾念……
宋君渊忽然偏头笑了一下,她释然地看着顾念,微笑着开口,“所以呢念念?”
“所以你才会着急推开我,你怕你会离不开我。”
许多事情,直到长大了,再说起曾经,我们才会幡然明了,“你说你不属于绥平镇,那就说明,你属于别的地方,那里也有着某些原本应该属于你的东西。拿不到,你会不安。”
“既然你说你一直喜欢我……”顾念对着宋君渊笑了下,“让我猜猜,怕给不了我幸福么?你把爱的稳固,堆积在金钱名利上?觉得没权没势,不配谈感情?可你就不怕你功成名就,我已嫁她人,活得幸福美满?”
不得不说……这话非常扎心,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那种。
“还真没怕过……”然而被扎心地宋君渊只是笑笑,平淡道:“我既然能这么想你十年,自然也能笑着祝你幸福。”
她这个人,确实没什么承受不起的。
顾念了然,悲观主义的强者,认为人生而苦难,在无望中挣扎过,无惧任何伤害,哪怕被打碎全部骨头,凭着一身傲气,照样也能站得挺直。
不怕痛苦,这种人,在某些时候甚至是享受痛苦的。
只是顾念尚且还有一件事情不明白,于是他直接问宋君渊:“那天你所做的一切……是试探么?试探我对你还有没有感情。”
“不是。”宋君渊笑着否认,而后她倾身抬手轻抚过顾念的脸颊。
原来这十年……不止是她,顾念也成长了许多,她着实不该把他当成一个她能够掌控的人去看待、去算计。
哪怕是怀着对他好的心,可那又真是为他好吗?
再遇,她一直把顾念当做十年前那个乖乖跟着她的孩子看待,却忘了当初的他还是那个不怎么认真学习却一直能够保持在年纪前三的男孩儿。
他其实足够聪慧,对着她下意识地紧张对着她不知所措,不过是他对她关心则乱罢了。
于是宋君渊坦诚道:“我想告诉你我不值得你喜欢,想让你讨厌我恨我,然后我再追回你……”
宋君渊拿手背轻蹭过顾念的眼角眉梢,声音有点沙哑,“大概是,为了让自己不那么愧疚。现在想想,这种心态,还挺卑鄙的。”
让顾念不喜欢她,不也还是以伤他为前提?
宋君渊忽然觉得,她其实真的是……配不上顾念的。
不管是从前,又或是现在。
而后宋君渊的食指蹭过顾念脸颊,正要慢慢离开的时候,被顾念握住了,他轻声道:“可是宋君渊,我当初既然喜欢你,就说明我觉得你值得。”
顾念忽然用力抱住宋君渊,“我不想让过去就这样结束,你觉得亏欠,可我不需要你的道歉……人生那么短,我不想和我爱的人相互折磨。”
那天顾念回家想了很久,最后他下笔,一气呵成画了那副设计图,一切都已经明了。
他放不下她。
于是顾念对宋君渊说:“既然彼此喜欢,那我们就在一起。”
宋君渊忽然想起一句话。
我敢给就敢毁灭,我敢爱就敢热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