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感到一种炼狱。
猛烈的让它浑身不得劲的火不停地炙烤它。
它哀嚎,在湖底打滚。
绝望和悲啸笼罩它全身。
它在湖底振动翅膀。
偶清醒里,它听见天道的声音。
林海雪原的波浪。
上古血脉里留下的凤凰纯血,年幼无知时被扒皮抽筋到翅膀要再长不出,它在爆体里持续声嘶力竭,耳畔流着星星点点的血。
雨线如根根细长密针扎了下来。
纯血又变得不如何,上古其他怪物听闻着酆都凤凰的尖鸣全来了。
一半畏惧一半听天由命。
神迹出世却呼啸陨落,南海鬼门大开,各处倾轧。
围观凤凰死生后,这是,新的世界。
清门百年前起业,百年后恶习结业,段楸在千里外听到凤凰哀嚎,弄清状况一息后杀了陈令。鬼门朝清门大开,无数弟子逃荒似的争先恐后奔往山下,空里看,密密麻麻的像迁移的蝼蚁。
怒骂哭腔,充斥在耳。
段楸奔向酆都城。
大雨淋漓里,酆都一片废墟,凤凰觉醒的地方是个十丈深的四方坑,一滴雨水汗无,像平平整整的凹原。天上飞的地上爬的怪物在周围包围,凤凰觉醒杀了南海神物,屠了即将飞升的蛟龙,神性呼风唤雨。
段楸化为原形后靠近她。
它下一秒就回头扇着比日还耀眼的翅膀向他袭来!
段楸勉强接了两招。
第三招时,凤凰扇完翅膀靠近他,它头颅小巧,红色逼人的血瞳,血瞳里无印着一个人却在看着他。
段楸化成人形抱住它。
她身上的赤焰烧得要穿透他全身了。
凤凰看见他背后冒出的丛丛的却像黄豆,很小很小的焰。
它身体极速痉挛。
迫让段楸放开它。
双青鸟扑簌翅膀,顺天命护阵里,它呼天抢地地疼痛。
它哭着,叫着,双手疯狂拍打着地。
……
……
无数怪物再次朝凤凰涌过去……
段楸化为蛟龙吞噬。
凤凰精血从外一洒……
段楸带她走时,它已成了一个飘渺的魂体。
穿着才来酆都时的红色衣服。
人间年岁十六七,小少女正长大。
夏之蝉变回人形后还是一直哭。
它三魂七魄剩一魂一魄。
带着它浑浑噩噩最后站上了清门下山的台阶上。
凤凰要死后轮回不容,百鬼避道。
它浑浑噩噩知道酆都去不了。
它在清门台阶上泣血望着山下。
……
很久后。
段楸跌跌撞撞找她来了。
夏之蝉感到动静回头。
“……”
段楸勉力噎下所有喘息,各种害怕,他知有些路走了就无法回头,可那又怎样。夏之蝉望着他,双目里空洞无声,五官里描着浓浓的死气,一魂一魄里的魂变成黑色萦绕天灵。
她不知情。
像偷哭了,回头问来人为什么要看她哭。
夏之蝉双臂垂着,短短十几日荒如枯骨。
段楸勉强牵笑,朝她笑了一下。
他向来会蛊惑人心,好笑浅笑里疏朗的使人如沐春风。
他问夏之蝉:“过来吗?”
夏之蝉:“……”
可能过来不了了。
夏之蝉幼时里不怎会做梦,被扒皮抽筋后夜里抱着弟弟,最喜听外面宁静哪怕破碎的风声雨声,夏日有蝉鸣。因到林府密室地底了会什么也听不见,等着别鬼拿刀子剪子过来,那时有一愿望,带着弟弟逃出来,按她独自一人在外受的四书五经的教育。叫逃出生天。
可是弟弟没了。
是非成败转头空。
夏之蝉一步步侧对他往悬崖后退。
她跳入悬崖。
……
……
—
一百年后。
说书的说到一百年前那场鬼门之战,“这大陆就是个圆球,哎,童稚玩的圆球!四面皆海,大陆有东西南北四大大海,南海就出了这么一道鬼门。”
“鬼门里不断有来自地狱的鬼爪伸出,各地频繁出现上古记载的怪物危害人间,怎么着,这时不说明有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出场,就是天道要重洗牌这人间。”
“在大陆乱成一锅粥里,咱们上古及千万年神话里的凤凰出世了。”
“一凤抵十龙啊!”
“见过蛇化龙,蛟化龙,你们见过什么鸟变凤的吗??”
有人忍不住在旁插话:“人家也没说蛇蛟能变龙……”
“那龙怎么来的?”说书的问!
此人:“……”
“凤凰极其少有啊,在鬼门大开那年,就出了这样一个盖世的凤凰,全身炽焰包身,日月同辉,所到之处亮如白昼,屠了酆都,杀往南海。”
说书人说到激动处,踩着凳子慷慨激昂:“杀往南海,当取鬼门人头!那天挥舞翅膀,掌揽生杀大权,天地让路,上古五兽十黄,麇集倒在天下,厉鬼怪物杀了一半,鬼门坏了大半截。当时凤凰走后,无数躲在门后的厉鬼怪物爬出来了,人妖魔都以为凤凰害了他们,他们都要死了……”
听众倒吸一口凉气。
“没想!咱们后人记载视角一看,当时就是杀了怪物一半,毁了鬼门关门槛,鬼门关未至的鬼怪就出不来了,通往人间的门都坏了他们怎么进来啊,进不来了,凤凰消失后,天下正道反派齐心协力杀光厉鬼,哎,没想厉鬼就这般杀着杀着就没了。哎,天下就太平了。”
说书的扶须道:“我们后人就找这凤凰足迹,凤凰出世,天下祥瑞啊!救命英雄啊!没找到,但我们后人,也就是我们太太太太爷爷画出了这幅凤凰画像。”
这太太太太爷爷的瞎话是怎睁眼说出口的。
离今也才一百年,他家都短命鬼生了儿就没了吗。
步玲一言难尽地“看”眼说书的,亦不说话,寻着人气凑过去“看”
他们叹道:“凤凰真是美貌绝伦啊,这流羽周身华丽而流畅,光看画像就看到蓬勃法力而至,金黄祥瑞,大吉大利。”
——“我十分喜爱。”
步玲“看”了半晌,抬头问道:“有木雕画吗?”
“……”
说书的望向这蒙着白布的瞎子,顿时,一言难尽。
说书的同情又无言道:“你个瞎子来我们这看甚,你想看木雕的你去瞎子说书那看!”
步玲登时不爽,“瞎子有这画我也不说了。”
说书的仔细地又看了这瞎子一眼,年龄差不多在十三四岁之间,穿着一身嫩黄小衣,满头乌发,簪着一只翠玉小钗。因细皮嫩肉,长得不错,没有那格外讨人嫌之感。
说书的摆手:“滚滚滚,没没没。”
步玲:“没没没,滚滚滚。”
说书的差点打她。
她没脸没皮走了,在京城里瞎逛一遭,三日后,步玲上了京城赏春会,开在护城湖上的一条商船上。
她穿着一身苏绣锦罗衣,黄绿色宝珠嵌在领上,头一串闪闪发光的珠玉宝钗,一个不知打哪家来的孩子。
有了行头便有了装模作样的资本,她点石为金,给船里小厮丢了石头,进了一个少人的包厢,观外的窗上放着袅袅上升的普陀佛香。
外面暖阳高照,照的脸上都是温度。
下是波纹袅袅的湖水,船甲上载歌载舞。
她听着,因看不见,习惯的细听各种声音。
在听的快要趴窗,阳光照得她促进睡眠时,她感到对面轻轻坐了一个人。
……
步玲天赋异禀、谋财害命修行者,马上抬起来的用白布后的瞎眼临摹着眼前的东西。
一个年龄跟她差不多大的孩子,跟着一个五大三粗,修为高强的正直仆人。
像来抓步玲的。
步玲坐好。
对面少年郎好像先前刚从春天里的百花丛里传过来,身上清香。
他穿着一身矜贵低调,带一些老气的翠绿长袍。头戴冠,五官端正,温润如玉,好笑懒懒瞧着她。
“……”
过了一会儿,步玲问:“你朝我看什么?”
少年看着她,问:“不能看你吗?”
“倒不是不能看,我怀疑公子有其他目的呢。”
步玲又搭着窗户,歪回去。
她拿钱办事,谋财害命,很少学他们这人间,尤其京城里的官活场面话,直来直去。
亦是猜他现在和她打起来了,他亦讨不到什么理由。
她还什么都没干呢。
又过了半时辰,在步玲假装昏昏欲睡里,他轻声问:“你来京城想干什么?”
把步玲差一吓精神了。
……她把隔壁船谋划早听清楚了,她听了会头顶上甲板那些民歌和吵闹。她有时睡眠不好,总被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惊醒,也唯听人间这些人说的话唱的歌,心脏咚咚跳的同时又安宁,方能宁静。
步玲一下脑里闪过几个念头,但保险起见,且她这任务极不困难道:“跟你有什么关系?我走了。”
她匆匆提裙起身,就从包厢里用眼临摹着眼前物体出去。
她被阳光烘烤有一阵,脸红通通的,给人印象猝不及防间很愣。
外面百花花瓣飘开,不知打哪也上船了的要钱不要命的老鸨:小公子小姐呦……
香帕沾到她脸上又落下。
她在帕上闻到狐媚子勾魂的蛊香……
立即抹把脸自省了。
跟着船停泊,慌手慌脚下船。
满目花的影子。
一七八岁童稚擦过她臂。
她回头。
她“看到”跟她后面的少年下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