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切磋大会回清门不眠不休只需要两日,师姐带他们走了一阵,就安排在一个客栈里住下。
因天太晚了,大家都能理解,没想师姐直接定了两日的房钱。清风又在旁边诧异,点了些食物上楼,清云清雪在木梯间抬着新师弟费劲,清风问:“我们还在这待几天再赶路?”
夏之蝉问他:“那个人伤那么重你带回去给师尊看见了不指着师尊骂?给他伤养差不多了师尊才不会说。”
他们实则也道貌岸然,各个山峰的师尊都怕操一点心,就生怕自己看重的徒弟自己不能学会十八般武艺光耀师门。
徒弟不能,他们背后恨徒弟一个洞。
夏之蝉跟背后的清风轻声道:“我放信鸽本就告诉师尊我们要在山下多待几天。”
师尊知道他们在山下给新师弟治病,比在山上在眼皮子底下治病好。
把新师弟放到床上,点燃烛火,烛火曳曳里,夏之蝉拿出那些人给的宝药和“护身符”
起初是默不作声分赃。
夏之蝉“废灵根”,其他便要多少擅长,识百草灵药还算拿手。看着大致给新师弟用不上的宝药丢给师弟们,给新师弟用的倒新师弟身上,吓得清云清雪赶忙小心翼翼扑到新师弟身上给那些药粉抹匀。夏之蝉把那老头的武学秘籍递给清风。
清风一耸,一个头有两个大问:“师姐想干什么?”
夏之蝉:“你看着办,明天是找民间拓印把这书印一半还是你买工具自己印,我们把这一半武学卖出去挣钱。”
清风:“……大能会说吗?”
夏之蝉:“我让他找不到我。”
清风提醒:“你就在山上……”
夏之蝉目眦,吼:“那就让他来找我啊!”
夏之蝉猛踹他一脚。
踹的她胸口又疼了。
她喘气不停,回屋打坐缓解。
吃完冷饭,丑时一刻,又跑到新师弟那照顾新师弟……
夏之蝉心里有事睡不着,而且师弟们还不知道病人一般起死回生后第一晚尤其重要,有发烧复病的可能,一个个粗心大意以为上完药没事就能走了。
夏之蝉进新师弟一个人单独的房间后,新师弟正在发烧,额头滚烫,她对着新师弟瞅了一阵后认命的倒水吃药,下去找守夜的打了一盆热水上来,给师弟额头捂着。
师弟浑身黏湿,像个死人,夏之蝉卸下防备,什么都没想,小心翼翼撕他褴褛的衣服,破开脓血,用毛巾擦拭溃烂肉腥,抹上金创药等康复。
时刻悠悠过去。
光处理一条胳膊就要费上许多功夫。
夏之蝉从胳膊处理到师弟胸口,发现师弟睁开了眼。
一双眼眼底黑黝黝的,鼻梁在一团污渍里尚且秀挺,平平静静。
夏之蝉把脸从他胸口前移到他脸上,和他一寸之距对视,眼里互相印着对方。
夏之蝉吸吸鼻子,开口:“妖。”
夏之蝉见过妖,知道妖什么样子,和人完全不一样,就是长相和人一模一样,一个鼻子两只眼,手脚健全也不是人。
“……”段楸浑身劲一起来,和她对视几息后又莫名松了下来。
他之前不能被红鸿掌门认出是妖,因为这妖“聪明”的是从妖兽肚子里出来的,浑身占满了庞牛的妖气,一时迷惑了红鸿。
加之谁猜到这是妖妖相杀。
——她就也说那些老道不行,来日正道要完。
夏之蝉说完了也没就势杀死他,给他大力地用他额头毛巾擦了半边脸。
跟她一般大。
夏之蝉垂眸给他继续处理伤口:“我救你你会反过来杀我吗?”
夏之蝉抬头。
他摇头。
她也不知信没信,给他撕了灰尘仆仆的腐肉。
忙到天明。
给他两条胳膊和一点胸口清理净了,她好歹是姑娘,很多地方都没有碰,见清云打着哈欠神清气爽推门,夏之蝉丢给他毛巾,让他来弄。金疮药一点不够,他们的宝药也给他用了。
用了就用了!
夏之蝉才不会替清门省这些东西。
她有的时候愿意虚情假意解释一句师弟的命重要还是宝药重要。有时一点不想解释。
每日要跟师弟怒目圆睁几次的跟清云怒目而视完了,夏之蝉错过他要走,走前到底还是恨这人情往来道:“恨师姐吗?”
“……”清云垂目,心知师姐刀子嘴豆腐心,这不还是忍不住回头担心她在师弟眼里什么样儿?
清云心里感动的一塌糊涂,喉头哽咽,“不恨,师姐是照顾师弟用在师弟身上又不是自己身上,师尊到时候要罚我们一起罚!”
夏之蝉:“……”
他俩声音从闷声到克制不住有些大,而新师弟是真睡熟了,在背后阖目,一动不动。
清早凉意丝丝入骨,师姐脸色发白,清云关心道:“师姐你还是赶紧去歇息吧!”
夏之蝉没去休息,疲惫停不住的去客栈底下晃了晃。她在热热闹闹的市集里忍不住买了一些用来玩的小东西。
四周的热闹便离她很近又很远。
太阳大了起来,灼烧她的头顶和眼皮,她胸口里的心擂鼓似的咚咚跳的,跳在这太阳之上又在它之间,仿佛这太阳不该出现。
她的灵脉还没完全开,但她就像置身这熙攘繁华的街道之上。她俯瞰,她不配待在这里面,应该在阴寒灰暗的沼泽地里抱膝蜷缩。
她不可遏制听到咚咚咚的清脆又空闷的响声,她四顾找去,颤抖着手买下一个不该买又该买的可爱小人附印在上的拨浪鼓。
它被拿到夏之蝉的手里,夏之蝉的瞳仁躲它远远的要缩回她脑子里,击穿她背后脑壳。
卖主见她年龄不大,一身黄衣,下巴尖,模样可人,不由打趣道:“这是给弟弟妹妹买的吗?你才这么大就知道给弟弟妹妹买东西了?好孩子!”
夏之蝉狠狠抖了一下。惨笑道:“是啊。”
夏之蝉因待不住,一天都不在这个小城,她轻功换影一步不停歇的去了另一个大陆城池。
这座城池叫酆都。
清门南端五十六座山中离清门两千里的地方。偏西,百年遗留下难被挞伐的古老城,冬暖夏凉,春初没出太阳便阴湿,一路奇珍异草很多,诅咒不绝。传说很多,听百年前老人说此地常出旱魃,会言谈的赤鸡。
酆都东边有条大湖,湖水很广,翻涌着永不停歇的波涛,深不见底,城中百岁老人直让大家祭奠,有旱魃出现可用它除旱。
夏之蝉在一家府邸的后门出现,这后门连接两边长长的街巷,入夜了,夜色沉浮,黑漆漆的天上不见几颗星星。
夏之蝉累的快要摔倒,她跪下来攥着这扇门上的门环轻轻敲。
轻轻敲。
半晌万籁俱寂后,里面打开一个两撇八字胡的管家,夏之蝉张大眼和他对视上,他看清来人,抖落胡子,压低声音平地惊雷问:“你完成任务了吗来这干什么?!”
夏之蝉:“我正好下山路过这地方,任务这么好完成还需要我这么多年蛰伏吗?!”
管家听完话合上门就要走。
夏之蝉道:“我要看他!”
“你带什么人头你要看他?!”
夏之蝉攥拳,眼里有熊熊烈火,一再咬牙,咬的嘴里出血,夏之蝉从宝囊里拿出一个铜做的方盒,递给他说:“这是张畏弟弟的人头!我下次给你带张畏老头的,给我看他!”
他打开看一眼,认定,一脚踹开她的手臂:“你下次带张畏人头再说。”
夏之蝉喘着粗气,低下头颅还是那句:“任务这么好完成需要让我进去花这么多年吗?!这人头已是第一步了!我才长大才开始。你不给我看我不走!”
夏之蝉再抬起头时脸红的快要滴血,毒蛇一样的眼睛里满是不服怨恨,不是转身要咬死那些让她杀死的,是要扑上去倒戈咬死他们。
年少的长大了终是要变养不熟的狗!
瘦窄的后门背后弯月如弓,松树挺拔静悄。
管家艴然不悦,几个火气硬生压着不发!
她表面上只言片语,实际他娘的当他们养她长大的还是蠢货吗?!在威胁他们,不同意就让这十年蛰伏功亏一篑,这一回回来翅膀硬了啊。
让她看看是她翅膀硬了还是他拳头硬了。
管家抱着铜盒上前,就要掐住她颈子抬起来,老爷的声音在这空旷后院里响起,无奈道:“让她看看吧。”
回音苍老而空灵。
夏之蝉害怕极了,跌坐在地上涕泪泗流,一时间止也止不住。
她不知道自己对不对了,她怕他又要被折磨死了……
她不停发抖。
直到千年寒冰制作的玄铁声出现。
夏之蝉赶忙拾掇自己把泪水都擦了。
她眼泪汪汪的把笑脸展开。
看见漆黑笼罩的后院一排屋子前,一个恶婆婆带着一个小小的孩子过来,场面诡谲,巨大的长长的黑色玄铁栓在一个孩子的脖颈上,手臂上和腿上。
便如栓住一个不给挣脱的偌大怪物。
小孩面黄肌瘦,初春寒冷,穿着薄薄的一身黑色里衣,脸上灰头土脸,见到她也笑。
夏之蝉咬着腮肉憋住不哭了。
他腼腆给夏之蝉比个手势。
夏之蝉给他摆弄好铁链后和他在后院门槛上坐着“说话”
夏之蝉拿出今日买的很多好玩的给他。
把拨浪鼓的小鼓抛了抛。
他笑,用手在地上给夏之蝉拍他自创的乐声。
砰砰砰。
夏之蝉学了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