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子毫不留情,压着司南跪了下去,“好好跪着,多多反省己身过错。”
司南这下彻底明白,今天这是要惩治她来了,至于因由,自然是宋青舒。
两个婆子出去后,便将门都带上了,掀起一阵轻风,带的观音像前两根手臂粗的红烛火光都微颤起来。
司南在菩萨面前拜了两拜:“菩萨,非是我不诚心,只是我现在腹中空空,膝盖也没力气,您别恼。”
说完就一屁股坐在圆垫上,打量了一圈,也只看到一间普普通通的佛堂。
她有些不明白,太后娘娘如何会知道她?宋青舒做下恶事,肯定会瞒着他的母亲,可今日这情形,好似是自己做了恶事。
司南对太后娘娘瞬间没了什么好印象,大庸新任皇帝登基许多年,听说是太后一路辛苦扶持,大庸繁荣昌盛定然离不开太后,司南本以为,本朝太后是个奇女子呢。
日光开始西斜,宫殿层叠的皇宫节奏也变的缓慢。
仁政殿殿门紧闭,却也挡不住从屋脊散落下的金光,漫过窗棂,恰好投在御案前的明黄错金螭兽上,迎着烟气袅袅的,是一阵阵怒吼声。
“混账,你只说,这件事儿,是不是你干的?”
年轻的嘉宁帝将御案拍的‘嘣嘣’响,手都要木了,看着下头站的笔挺的年轻男子,大声怒斥:“到底是不是你干的?”
宋青舒一脸人畜无害,本就俊逸出尘的容貌,再加上他无懈可击的笑,更使得旁人无从质疑。
“哥,我哪里是能做那事儿的人,您信我呀。”
嘉宁帝半信半疑的看着他,满脸的端肃,“宋青舒,朕信你,旁人怎么信你?刘家的折子都递到朕御前了,桩桩件件都指向了你,人到底是不是你杀的?”
宋青舒眉头一凝,一双桃花眼亮灼灼,口中的话却满是不赞同,“皇兄,您不能这样啊,这玉京城纨绔这么多,不能死一个就赖我头上,死一个就赖我头上呀……”
又自顾嘀咕起来,生怕嘉宁帝听不见,“况且刘家这个也是活该,死在女人身上,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
“混账,你还说?”嘉宁帝气的手都抖起来了,满脸恨其不争,“那女人是不是你近郊宅院里的丫头,你是不是故意为之?你是不是因为记恨他闯了你的宅院,所以要杀他灭口?”
宋青舒被说的烦闷,一甩袖子,无赖样的就坐到了御案前的红毯上。
“皇上,反正您就认定是我干的了,您就把我交给大理寺吧,好嘛,反正您一贯是这样,也就母后会心疼我……”
嘉宁帝一听到母后,连忙头疼的捂额头:“你别以为有母后护着就为所欲为,朕这么些年,日日对你耳提面命的,你全都当了耳旁风,如此惫懒,以后你如何协助……”
宋青舒一听就知道有门儿,连忙顺杆爬,叫的极亲:“哥,我真没干,您信我吧。”
又细细观察嘉宁帝的脸色,见他眉头略松,连忙趁热打铁。
“哥,反正您这皇帝做的开开心心万民爱戴的,我就做个无用的闲散王爷也就够啦,您不用给我封地,也不用派什么差事,我就留在玉京陪您跟母后……”
嘉宁帝拧眉恨恨的看他一眼,一脚踢了过去,当然是落了空,“滚蛋,下次再有这事,你这臭小子,看我不抽死你。”
这话一出,连自称都变成了我,就是一个息事宁人的信号。
宋青舒一边往外走,一边回头喊,满脸笑:“哥,您放心,我绝不会给自己任何一个能争皇位的借口,坚决做好一个闲散王爷该做的事儿……”
嘉宁帝打归打,可到底是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也是盼着他好,见他说这话,又气乐了。
旁人生怕皇家兄弟阋墙,引得朝纲大乱,可这事在自己和宋青舒身上,压根就不存在。
慈安太后曾问过宋青舒,“舒儿长大了,想不想做皇帝呀?”
所有人都憋了口气凝目看宋青舒,这小子倒好,梗着脖子大喊:“做皇帝有什么好玩儿的,哥去做就好了,我就跟在后面做个纨绔就行啦。”
在场所有人都一哄而笑,慈安太后更是搂着宋青舒心肝肉的叫唤,兄弟两日日同吃同睡,好的能穿一条裤子。
而宋青舒也贯彻了自己说的话,做了一个十分合格的‘纨绔’,闲散的要命,每日招猫逗狗,不干正事。
福子在殿外不远处等啊等,终于看到主子出来的身影,连忙跑了过去。
“哎哟,王爷您可算出来了,奴才可等了您好久,王爷,诺……”
宋青舒出了殿门,本还弯着的唇立刻抿紧,面色泛冷,与方才在殿中笑的温和的面容,无一丝相同之处,看到福子走了过来,似是想起什么,一双眼里泛过重重杀意。
“福子,姓刘的那件事,尾巴处理干净没?”
福子的话被打断,睁着一双眼楞了楞,又连忙点头:“您放心,老办法处理的,绝不会被人发现,也不会传进宫中。”
宋青舒闻言勾唇笑了起来,又转头往仁政殿瞧了一眼,他拍着福子的肩,“不错,你最近聪明了不少。”
福子勉强笑了笑,这才想起自己的事儿,“王爷,不好了,您去仁政殿不久,太后娘娘就派人把诺诺姑娘请去了寿延宫,奴才亲自带去的。”
“什么?”
“诺诺姑娘现在还没出来呢,奴才看着不对劲,就连忙来找您。”
宋青舒抬脚就往寿延宫赶去,回想自己与刘大公子的爹对峙许久,不由心惊,“已经去多久了?”
福子抬头看天,掐指一算:“王爷,大概有三个时辰了。”
宋青舒赶到寿延宫,一路穿廊过门,快到太后寝殿的时候,被人拦住了,是个深蓝色圆领的中年女子,面容清冷秀美,隐隐可见当年美貌。
“止衣姑姑,你快让我进去,我来瞧瞧母后。”
止衣柔婉一笑,不软不硬的将宋青舒拦下,“王爷,太后才服下安神药,正在休息,吩咐谁都不见。”
宋青舒心头一跳,转头看向福子,见福子肯定点头,才转头朝止衣道:“姑姑,母后身子是不是不舒服,怎么这时候喝安神汤药?”
止衣一双眸子直直看着宋青舒,“王爷,太后一向疼爱您,您也不小了,行事前也为太后身子考虑考虑,莫要总是惹太后伤心生气。”
宋青舒一听,明显话里有话,心道不好,含糊几句也就过去了,面色稍滞,母后已经休息,那是谁都不敢去打扰的。
他一扭头就直奔近郊宅院,可宅院里没有诺诺。
天边红日极大,中心是一道杏子浓红,周边勾勒出一团朦胧的暖黄色光晕,顺着屋宇照进内室。
燕燕惊讶的看着宋青舒,看他脸黑如墨的瞧着空荡荡的屋子,连忙惶恐不安地跪了下去:“王爷,姑娘没跟您一道回来么?”
福子朝她拧眉,又做手势让她出去,见人都出去以后,才道:“王爷,想必今日太后娘娘是早就预计好了,您进了仁政殿短时间肯定出不来,然后寿延宫就有人来,吩咐奴才回去带诺诺姑娘进宫,当时那种情况,奴才也不敢违抗……”
“母后怎么知道诺诺的?”宋青舒冷着一张脸,看向窗棂上的兰花,花期还在,花朵似一道灵巧的弯月,暗香飘散。
福子也百思不得其解,仔细在脑中过了许多遍:“王爷,您带诺诺姑娘回来后,就一直在这近郊宅院里,按理说,王爷外头的事儿,宫里是不该有人知道诺诺姑娘的啊。”
他也怕宋青舒怪罪,可一个大活人能怎么藏呢,何况宋青舒的变化,众人都是瞧在眼里的。
宋青舒也想到了这一层,挥了挥袖:“一个大活人,藏不住的,今日是不必想着接回来了,母后既是知道,那就肯定会防着我,如今我身上又有了官司,母后也不乐意见我。”
他思来想去,现在反倒不急了,诺诺性子桀骜,趁此机会也磨一磨她,母后一向疼他,想必也不会对诺诺做什么。
而他,还有更重要的事儿要做。
止衣姑姑目送宋青舒离去后,便转身回了太后寝殿伺候。
春日还未远,依旧有些寒气,往常早就应该换上竹帘,如今却还挂着厚厚的棉毡。
入了殿内,屋中光线稍暗,有些幽幽淡淡的栀香,屋中陈设并不繁重,左边是罗汉榻,右边是官帽椅和高脚桌。
上面摆了一些矮脚栀子,开着白色的花,中间是圆圆的黄蕊,简单大气,香气馥郁。
止衣怔怔撩起一道珍珠串的帘子,却见一身宝蓝色锦衣的太后正坐在罗汉榻上逗鸟,透明的纱窗上系了一根红色带子,鸟儿看着飘飘荡荡的带子不眨眼。
这还是宋青舒寻回来的鸟,说是会学嘴,只是太后喂养了许久,怎么都不会开口,不过太后也不嫌弃,一直就这么逗弄。
“他走了?”一道轻柔嗓音响起,有些嘶哑,又带着疲乏,隐隐的还藏了丝冷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