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水花崩溅,岸台顷刻多了许多水渍,在灯光下粼粼闪烁。
韶伊甚至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呛了两口水。
窒息感容不得她多想,在水中扑腾不得,才意识到自己的腰肢被人紧紧搂着。
忽然一股力量将她托起。
重见空气,她大口大口喘息。
“裴观宴?”她低头微嗔。
就见湿透的白裙紧贴腰肢,内衣的蕾丝痕迹格外明显,再往下,是不见底的深渊,直通23楼下的平台。
瑟缩了一下,她几乎站不稳,幸而还被他紧紧抱着。
裴观宴垂眸,单手拨了拨她湿漉漉贴在腰上的乌发,配上唇红齿白,总觉得眼前人像个海底女妖。
他笑了下,手挪上来,捏住她的下巴向上抬,“别往下看。”
他也是湿透的,水珠顺着发梢滴落脸颊,顺着颌骨的线条向下滑。
她想抬手遮住他的眼睛,眉弓下这双太会骗人的眼睛,被认真瞧的人无法不怀疑他是对自己动了心思。
她吞了下口水,慌乱中寻找话题,“裴观宴,我跟公司的合同......”
“嗯?”裴观宴面不改色。
她签在艺星的合同本就是霸王条款,被延期的这份更限制诸多。
现在她只要提解约,即便没有解约,也要赔700万,如果真判解约,艺星收益损失的部分还得另算。
合同上只标明艺星的权利和韶伊的义务,分成苛刻,且没有任何给她资源的承诺。
为了争取演出机会,她一度提出愿意不要任何工资,无偿出演,也遭艺星拒绝。
可事情的源头确实是她当年签合同时的失误,那时她太年轻,不会分辨人心。
就这样一个简单的失误,几乎毁了半生。
“没什么......”
她不知道怎么开口。
或许今晚不是好时机。
然而她必须得承认,在他面前,她根本无法保持最初的报复和索求心态。
“哟,裴二公子玩的挺开。”有声音从背后传来,她瞧见裴观宴也抬头看过去,脸上几分笑意。
“公司艺人?”身后问。
裴观宴点点头,她想回头看,被他往身上按了按。
“不知道三哥来了。”他说,“早知道该下楼去接。”
话是这么说,人没半分挪动脚步的意思。
“哪敢呢,上来前听说你在办公,我就说不信,上来一看,果然,办这个公呢。”
身后这人说话太过轻浮,她皱了皱眉。
“三哥有话直说。这还着急呢。”裴观宴低头,有意把后半句说给她。
温热的鼻息扑在耳边,太过暧.昧,使她缩了缩脖子。
初夏夜晚仍冷,泡在冰凉的水里,她只能往他身上贴,寻找热源,裴观宴任她索取热量。
“那我就直说了。哥哥我来这也不是为了别的,就为了你们公司那个伍昭娥,那女人放我鸽子的事,我实在气不过。说起来当初我们签合同的时候,你们公司应该不知情,现在要是能借这事咬她一个违约,是不是能挫挫她的傲气呢?”
伍昭娥的事韶伊听说过,她生得清纯,是公司从大学里发现的,据说刚出道就被某大佬看上,但她不从,因此被公司冷落,这些年来一直不温不火。
不知道是不是精神出了问题,一度疯癫颠,甚至做出过大闹会场搅黄电影节的事。
坐冷板凳的伍昭娥这几年没什么动静,直到前些日子尚城有名的秦家有人看上她,投了个电影,非要她签约,她当场签下,随后又毁约,现在躲在别处。
因为工作原因,韶伊与伍昭娥接触过几次,看她现在不像是会作妖的状态,想来可能是电影本子有问题,才让她如此避之不及。
她以为伍昭娥至少是艺星的艺人,裴观宴再怎么不满,也要在外人面前护着自己人。
“好说。”裴观宴毫不犹豫,“她早有心思解约,这回就随她。”
她错愕。
他决定得这么容易。
身后的人欲言又止:“违约金的事.....”
裴观宴漫不经心,“放心,是她还不起的数字。”
她身上一阵恶寒。
身前抱着她的男人绝对不是什么好人,心冷起来大概六亲不认。
“得嘞,弟弟这么关照我,做哥哥的也不能亏待你不是?放心,今天的事绝对不会跟你大哥说。”
声音渐行渐远。
她想推开裴观宴。
他只笑了下,看透她心思,“嗯。我确实是个混蛋。”
恶得极坦荡。
她从他怀里挣脱,深一脚浅一脚往泳池边靠,狼狈地扒着沿台准备上岸。
那头秦寅月本来已经走到阳台门前,临推门时回头看了一眼,就见个白色的窈窕背影,腰细臀圆,墨发不断滴水,顺着脚踝向地上肆意流淌。
他知道艺星的审美就是裴观宴的审美,后者阅人无数,入眼的肯定是极品,想起往时裴观宴的大方,他没忍住问:
“这女人是谁?”
“别想了。”裴观宴闻言不动声色,仅眸中清寒几分。
他手臂一撑,从池中上岸,略弯腰将她捞起来,看向阳台门的方向,顺带瞥她一眼,眸梢带笑,“我女朋友。”
她明明站在岸上,却仍感觉泡在水里似的,上下起伏,险些站不住。
她以为自己不是给些甜头就灿烂的人,此时却压抑不住心里的情绪,什么东西在咕嘟咕嘟往外冒泡。
仍记得第一回被他带回家,那天早上,她先醒了,却发现身边的他早已不见踪影,位置都是凉的。后来才知道她进的是客房,而他从不在客房留宿。
来送东西的周炜八看见她从客房出来,先是一惊,随后向裴观宴确认她的身份。
裴观宴当时端着杯茶,目光沉沉落在她身上,似乎在界定两个人的关系。
她以为那一分钟极为难熬。直到周炜八小心翼翼问:“女朋友?”
裴观宴没否认,才结束这场审视。
或许从那个时候开始,她接近他,就不只有利用的目的。
现在天平仍然在倾斜。
她抬头,看见裴观宴逆光的面容。
纤细五官透露出精明感与贵气。
他该是那种斯文败类的人,只是平时并不如何斯文,反而多几分浪荡。
她倏然浑身一颤,为自己刚才的想法而胆寒。
她触摸了他的恶,却依旧因为他给的蜜糖而欢喜。
为什么会这样?
裴观宴见她犹豫,并不询问,只是低头浅啄了下她的唇。
她的理智于是烟消云散。
鬼使神差地垫脚,搂住他的脖子,奉上自己玫瑰瓣似的唇。
裴观宴没客气,加深这个吻。
不知道是谁发梢的水滴滑下,落在两个人纠缠在一起的唇处。
靡.丽.艳泽。
唇舌被索取掠夺时,她踩在轻飘飘的云端,只有一个念头:
陪他下坠又何妨。
......
“一一韶伊韶小傻,你疯了?”
“我特么写的是剧本,不是让你堕入情网的咒语。”
姚宁家里。
短发背带裤的女孩正在沙发前叉腰走来走去,手指头伸出来指指指,就差戳到韶伊脑门上。
点不醒她也得让她吃点苦头!
恨铁不成钢!
韶伊在姚宁身前的沙发上坐着,低头抱着纸盒。
她掀开盖子问,“要不你先吃点?好不容易买的......”
月枫楼的点心不好买,没预约的话需要排几小时的队,她是记挂着姚宁喜欢吃,不然打死也不去遭这份罪。
“吃吃吃,我都叫你气饱了。他裴观宴是不是给你下什么**汤了?我先前那个傲气娇娆的韶伊哪去了?不是说好的叫他解约你就远走,现在已经想永远留在这了?”
“跟他在一起是一码事,解约是另一码事......”韶伊说。
她理智全随着裴观宴那句“她是我女朋友”飞走了。
勤勤恳恳的筑堡人,被他弹指间的潮汐冲毁,溃塌。
姚宁很头痛。
相当头疼,她当初提出要帮韶伊演戏利用裴观宴时,怎么也没想到有今天。
韶伊从在电影学院时,周遭全是俊男美女,可她当时一心扑在专业课上,没有谈过一场恋爱。甚至在全校公认的校草向她表白时,所有人都认为她一定会高兴地答应,可她没有。
她一直以为韶伊对情爱没有兴趣,现在想想,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哪有小姑娘能用初恋招架裴观宴那样的人?
悔不当初。
她长吐一口浊气,决定换个方向劝。
“你记不记得上回,裴观宴过生日那回?你在家里苦等十二个小时。”
韶伊当然记得那回。
春节期间,他把她叫去解了几天的闷儿,她偶然得知他的生日在春节后,于是约好一起过生日。
结果生日那天,她从清早等到半夜,蛋糕的奶油都要被暖气热化了,他也没出现,第二天清早,才来了个电话,说家里有事,喝多了。
“他家里有事叫他出去了。”韶伊无力地解释道。
“c。”姚宁着急,骂了句国粹,“这事我当然知道,你当初跟我吐槽的时候说过,那时你可不是这个态度。”
那时韶伊像姚宁现在一样愤怒,从旁观者的角度观看戏中“韶伊”和裴观宴的故事。
可现在她整个人都入戏了。
“我的意思是,虽说是我给的剧本,难道你就没感到‘韶伊’的悲哀?还要学飞蛾扑火?韶伊,你几岁了,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
被姚宁骂着,韶伊感到羞愧。
她知道姚宁的脾气,耿直仗义,见不得朋友受欺负。
“姚宁,你记不记得咱们参加艺星在南元市的活动?那回我跟你说,我碰见了自己crush。”
姚宁想了下,是有是这么回事,是为了宣传某剧,公司投入很大,所以宣传格外卖力,上到总裁,下到没什么名气的艺人,全都参加了。
晚宴时人烟混杂,韶伊忽然扯扯她的袖子,一脸惊喜地说遇到了自己的crush,她问是谁,韶伊扬起下巴一指。
她当时只看见近处一个路过的国外男模,还怂恿韶伊去要微信,韶伊不去,还是她亲自出手才让两人加上好友,结果最后这事竟然不了了之。
现在想想,那方向指向中心位置,后来裴观宴出席活动似乎也经常站在那里......
“......你的意思,不是俄罗斯男模?”
韶伊点头,确实不是那个漂亮的俄罗斯男模。实际上,她当时一眼看见裴观宴那张脸后,根本没注意过别的人。
当时他站在人群中央,低眸与身旁的人交谈。韶伊视线扫过是,正好逢他看过来。
相距甚远,可她看清了那张脸。
虽有西式的深邃浓颜,但确实是很明显的东方轮廓。
半睐的眸和微抿的唇昭彰着他的多情与薄情。
彼时的艺星总裁晚到早退,缺席打卡是常事,虽有花边新闻,但大多距离远,且不露正脸,韶伊并未认出他的身份,只把他当一个南元市富贵子弟,后来多次想要寻找,都没有结果。
直到再次在公司里遇见。
她一直压抑着情感,甚至连自己都开始怀疑当初的心动是否存在。
直到等来他的亲口承认,这感情才如同开闸的洪水,叫嚣着席卷一切。
那张脸在初见时便击中了她。
所以,她注定要下坠。
她莫名生出一腔孤勇,“我想这不是戏。所以即便只是一时欢愉,你也叫我试一试,好不好?”
至少不留遗憾。
姚宁居高临下地看着韶伊。
她知道她脾气里一定是有些倔的,否则不会将演员这条路走这么远。
半晌,叹了口气,“一一,你铁了心。”
不是疑问句。
韶伊心里泛酸。
许多事不能跟家里说,她只能在姚宁这里倾诉,有时明明知道自己是错的,还是要做,这人便会给予她无条件的宽容和支持。
她想扑到姚宁怀里哭一场,又觉得那样太矫情。
只能低头,指尖无意识摩挲纸盒。
“行。”姚宁说:“那我以后再也不给你剧本了。你自由发挥吧你。”
看向韶伊。
她那张脸欲哭时实在太可怜,任谁也不愿意欺负这样的小娇气,姚宁不自觉放轻了语气。
“但是我们要约法三章,行不行?”
“好。”韶伊毫不犹豫地答应。
“第一,不可以为了裴观宴伤害自己,你要是敢为他给我寻死觅活,我就把你这事做成告示,贴你家小区,看你丢不丢人。”
“第二,凡事别看太死,你才几岁,你怎么知道后面不会有更直击灵魂的crush?是不是,别为了他一个,就放弃整片森林。”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韶伊,一旦你觉得跟他在一起让你痛苦大过快乐了,就要及时抽身,不管到了哪个阶段,都要抽身离开。不就是700万的违约金,我就是买了房子也会帮你还上。”
她心里又酸又热。
酸的是姚宁这个架势,是在笃定她一定会从裴观宴那里受伤。
热的是姚宁愿意不顾一切代价拉她出泥潭。
“我答应你。”
“行了。”眼看她又要眼含热泪,姚宁挥挥手,“打住打住,现在别跟我哭。你刚才不是说艺星给你安排了些行程吗,给我看看。”
她乖乖从手机里调出表格给姚宁看。
姚宁看了会儿,手指点着某一行说:“这部剧是我们公司出的剧本......据说女二女三也是你们公司的人啊。”
语气逐渐丧气。
韶伊听出弦外之音,“谁?”
“廖颖,裴青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