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韩夺单方面选择不知缘由的冷战,顾子书这方也不会狼狈应付。
顾少爷深知什么叫“欲擒故纵”,什么叫“放长线钓大鱼”,还知道什么叫“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他得好好先晾一晾大仙男的锐气,再采用怀柔政策揽入怀中安抚。
所以顾子书翘掉了下午的课,依旧明目张胆地守在学院教职工宿舍楼底下等人。
如果是一个如花似玉的貌美大姑娘屡次三番往辅导员宿舍跑,必定引来的闲话较多,如果是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帅哥,必定引来的姨母笑较多。
高畅对于各种场合遇见杀出来的学生早已见惯不怪,唯独远远看见顾子书踩着限量版板鞋,手里端着素描本不停地写写画画时,面庞拂过的秋风凉爽如春,颠倒了四季。
高畅摸摸自己的下颌,他的个人清洁做得很到位,每天早晨都会刮掉新长的胡茬,再适量涂抹润肤乳来保持肌肤的光泽。
一切完美。
高畅绕到顾子书的身后并非悄无声息,但是小少爷寄情山水,毫无警惕性。
正好叫高畅看清对方速写本上的内容。
他的画画技术比写字技术强了无数个档次——高辅导员倾情点评。
顾子书在勾画一个看不清脸的男生。
而四周根本没有这个男生的存在。
可见顾少爷完全凭借记忆力在刻画,包括男生的后颈、发肤、挺括的脊背与隐藏在休闲衬衫与牛仔裤管里的优秀部分。
近乎完美复刻。
虽然看不清脸有点遗憾。
顾子书仿佛捕捉到了某种讯号,啪得一声合起速写本,像是少女隐藏在心底的某种细小的秘密,总怕被人窥见一二,所以才谨慎,小心。
敏感。
高畅能明显看见,这本厚厚的素描本起码一百多页,仅剩下的纸页所剩无几,页边沾了淡淡的铅笔印发出经久的灰色。
这令高畅颇为感兴趣,以他吃过的盐比某人走过的路还多来计算。
小少爷这是心里有人了。
心底多少有点空落,毕竟不是所有有趣的灵魂和皮肉,都能被自己在同一时刻碰到。
高畅把人带进了宿舍,两个人光明磊落的毫无避讳,顾子书照例一进教师的房间,由心而发一声感慨。
“也真小啊。”
高畅的屋子里布置得已经算是五脏俱全了,电视冰箱单人床,就差个洗衣机,收拾得非常清洁,比过很多单身汉住的地方。
领人进屋先烧水,高畅怪问,“还有哪里很小?你这个也字用得颇为微妙呀,我猜你应该说的是你们学生宿舍吧。”
插好电摆好水壶,一番嗤笑,“你们这些孩子现在都在父母的羽翼下被庇护太好了,总觉得生活简单,看哪里都不随心意,实际上真正步入进社会以后,才会发现挫折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无论大小多少都得经历。”
“我那边有个小沙发,你勉强坐坐别嫌弃小。”
一瞧,顾少爷自来熟似的,完全不用人请,已经擅自坐在大手套形状的沙发里了,还不停地调整出最舒服的姿势,轻声笑道。
“高老师您的这个沙发挺有特点,俗话解释就是你是我掌心的宝,恐怕您的心里不会其实住着一位公主吧?”
高畅败给他了,自己搬来简易小板凳坐在对面,五分炫耀五分无奈说,“亏你还是有些眼界的,这沙发以美国棒球冠军Joe Di Maggio为灵感,才设计出这只可以坐的‘手套’沙发。”
高畅打算潜移默化跟他解释,这沙发貌不惊人价值不菲,最主要是阐述自己很懂得享受生活。
顾子书却闻若未闻,屁股故意在手套沙发里扭了扭,“幸亏我这身皮肉算得上金贵,上千万的意大利皮质沙发也不少坐,坐起来还是很稳当舒适的。”
高畅明白了,在比富拼爹这件事情上,小少爷稳居第二,是无人敢称第一的。
那种自信、自然、浑然天生、金身玉肉的气质是与生俱来的,毫无作假的添加成分。
高畅也大约能猜到自己接下来的话题,这位货真价实的小少爷恐怕难以说服。
勉力一试。
“我提议你还是不要独揽浮雕的设计权,最好还是要和其他的学生一起,尽早学会团队合作的重要性。”
高畅把前因后果分析的头头是道,同时指出顾子书还很年轻,家中背景深厚以后想要扬名立万的机会实在很多,并不急于一时。
其中很多的厉害关系,也都与顾子书摆个清楚明白,整个设计团队里的金枝玉叶其实并非他一个,弄好了可以打造良好的人际关系渠道,何必在一件事情上钻牛角尖?
高畅趁势把一些鲜为人知的内幕朝他倾吐干净,一来确实是打从心底承认顾子书的才华,二来是适当点拨小学弟,忌讳不要初出茅庐就锋芒毕露。
“时间毕竟还有很长,你才19岁的年纪,只要保持初心,坚持以恒,总有一天全华国,或者全世界都能铭刻你一个人的姓名。”
是吗?
贪心吗?
顾子书不断回忆自己在这本书中世界的角色:贪婪、任性、自私,妄图在真少爷回归豪门后,不断利用自己的无耻野心对其扁高踩低,狠狠打压。
真少爷是一颗隐藏在浮尘中的朱玉,潜潜发光;他是一件长满香虫的华贵衣袍,渐渐腐朽。
凡事不可强求。
顾子书从脑海中如同神谕的文字提示中得到指示。
他早放弃啦。
顾子书早认清冒牌货应有的立场,完全不会去争的,假如说真少爷能被顺利找到的话,万贯家财与身份地位,他统统可以放弃。
当一个人头顶日日夜夜挂着一个倒计时器,生命流水一般得转瞬即逝,所有的物欲都会变成次要,只有两个字不断膨胀。
活着。
想活。
顾子书把眼镜框取下把玩一阵,密长的眼睫毛垂落颤抖,形成两团淡淡的云翳。
不知道作者跟他有什么仇,偏要这样玩.弄他的命运,真是可笑。
重新戴上眼镜,顾子书笑得依旧故作老成。
“也行吧,不过我也得捞点别的好处才能舒心,不是吗,高老师?”
礼尚往来是华国的优秀传统。
高畅亲自把小学弟兼管理的学生送回到男宿舍楼前,两人不再谈论之前的话题,心照不宣聊起了雕塑艺术。
顾子书说如果能有留学的机会,他最想去的是伦敦大学学院,毕竟位列世界前茅的优秀艺术学府,他想能吸取到更多的精华。
顾子书夹着素描本,手里不停地转动绘图软笔,两只脚走在影线上一摇一摆,宛如高空钢丝演员一般小心翼翼。
“我想设计出陈列在博物馆的真正藏品,可不是随便摆在哪个街心公园的铜像。”
高畅听懂他的潜台词,不由笑说,“会有一天的。”
快走到宿舍楼前,顾子书蓦地不动弹了,取下眼镜框低声抱怨,“我的眼睛太大了吗?何况还戴着眼镜呢,真该死。”
高畅靠近,微低头瞧小少爷的眼睛越来越红,“你别揉了,搞不好是尘土进眼睛,这么粗鲁别把眼角膜搓坏了。”
单手扶起顾子书的下颌,叫他迎光抬头,借助楼门口路灯的光线认真打量。
确实是很灵气的一双眼睛,微微含泪的时候,平添几分无辜的纯情。
“我给你吹一下。”
顾子书推了一把,“不用啦,回去滴点眼药水效果应该更好。”
两人推搡之间,罗翔和王梓的声音传来,“我就说这是咱们小少爷,你还偏不信,我这双眼睛堪称贼灯,夜晚五百米外看得一清二楚。记得欠我五十块钱。”
王梓说tui。
顾子书没料想能在宿舍楼外遇见舍友,当然不可能只有两个那么简单。
韩夺手里提着洗浴用品,沉默地站在两个学长之后。
顾子书眼睛不舒服,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但他几乎出于本能跟高畅道别,“老师再见。”
轻轻松松地扑向熟人身边。
“你们去哪里?真不够意思啊,为什么不带我?”
韩夺照例冷如皓月。
罗翔举起手里的洗漱袋,“宿舍今天停热水,我们准备去学校大澡堂子里洗澡。”
顺便问一句,“顾少你去吗?”
顾子书当然要去了,他有轻微洁癖,每天晚上不洗澡根本睡不着,朝三人说,“等我,我也去。”
捂着眼睛跑回宿舍,潦草收拾了沐浴用品,快步跑了回来。
罗翔依旧与王梓打嘴仗到不亦乐乎,唯有韩夺站在原地,不知在思索什么,目光远离。
顾子书笑,“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去过公用澡堂,话说真的所有人都站在一起洗吗?”
那白花花的一群,会不会很尴尬呀?
可是顾少爷脸上毫无收敛的兴奋感,完全不像是无法接受尴尬,反而能大饱眼福也犹未可知。
毕竟他喜欢对称又漂亮的东西。
韩夺终于提前结束了一整天的冷战期,幽幽说,“不去学校大洗澡堂了,我请大家去校门口洗桑拿。”
一人288元。
罗翔与王梓起身欢呼,夺哥万岁。
顾子书的愿望落空了,但也更具期望,他早想看看韩夺的身材比例,虽然对方不说话不理人。
同一个宿舍的四大天王齐聚桑拿房,因为是开在校园门口的连锁店,卫生干净环境也不会复杂,当然提供的服务也不会种类繁多。
顾子书毫无压力地在更衣室脱个精光,虽然他是弯的,但他境界高,从不觉得基佬跟普通男生之间会有什么隔阂。
韩夺兑换好餐券,也来更衣室脱衣服,顾子书待的地方几乎没人,只有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角落里,像一道净白的奶冻。
韩夺率先冲了过来,取出一条浴巾,别开眼帮顾子书围在腰际。
打破冰冻结界,问他,“眼睛怎么了?”
顾子书已经难受得揉了一路,终于得到某人的关心,像是赢了一般傲慢道,“眼睛里进眼睫毛了,你都不给我吹一下。”
顾子书的肢体又细又白,浑身的肉全部集中在屁股上,韩夺居高临下看他时,小少爷的粉突突的。
仰起头,两只眼都微微眨动闭阖。
“刚才那个谁不是给你吹了?”
韩夺竭力使自己的目光只停留在睫毛上,随手多拿来的毛巾搭在顾子书肩膀,遮住粉突突。
“那我让翔哥帮我吧,他体育系的,应该很有力气。”
韩夺已经轻手拨开他的眼帘,从眼角处捻出一根很长的睫毛,弹指弹开,又吹了吹某人泛红的眼尾。
“感觉好点了吗?”
顾子书点点头,问,“你怎么还不脱衣服?”
韩夺不知道为何,潜意识里感受到两股急迫的光在期待什么,沉起脸道,“你去外面等我。”
顾子书才不会乖乖听话真的去外面,而是站在更衣柜的尽头,不断与韩夺搭讪。
“我今天去找高老师谈了一下关于浮雕设计的问题,高老师,你认识吗?就是刚才那个男的,他是我们班的辅导员,上次他在阶梯教室遇见我,也是想说这件事情。”
冥冥中,韩夺脱衣的声音停顿了半秒。
“哦。”算是回复。
顾子书心痒难耐,拼命忍住回头看他的冲动,“高老师人不错,夸我是个很有前途的年轻人,我还以为咱们学校的辅导员起码都四十岁打底呢,没想到他才二十多岁就能留校。”
“咚!”传来撞了衣柜铁门的声音。
顾子书回头,“你怎么啦?”
韩夺正快速把两条毛巾围在腰际,严严实实地遮挡住臀部身前。
顾子书笑,“你真的是来洗澡吗?怎么搞得像铁甲小宝。”
无论如何,顾子书满意了。
韩夺的身体果然跟他想象的一样,每一块肌肉骨骼的比例近乎完美的形状,长、直、挺、健,从侧面能看到的部分,每一处都充分体现着雄性处于.迅.速.发育.期的优秀魅力。
再长几年会更加夺目。
顾子书感慨中摸了一下鼻子,感觉鼻子很不舒服,几乎是要有血液滴出来的错觉。
韩夺迈开长腿过来拉住他,害得顾少爷的鼻子里更是一阵喷涌的热感。
韩夺的解释是,“地面有点滑,我刚才险些滑到,你小心一点。”
两人突然又恢复到互不说话的沉默期。
韩夺拖着顾子书的手,慢慢走进了淋浴间,桑拿房也是大型淋浴房,但比学校好一点的是,分成了无数个无门的小隔间,却只有一个淋浴喷头。
韩夺叫顾子书先冲,而他则像门卫似的站在门口,颀长挺拔的身高遮挡了来往人纷乱的目光。
顾子书喜欢用微热的水冲澡,打开的花洒沒一阵便叫小隔间里烟雾重重,人影绰绰。
小少爷认真洗了两遍头发,淋浴的细水从他的密长眼帘前蹦跳。
人突然被美景吸引住了。
韩夺的肩胛骨极其对称,干了很多重活后强行锻炼过的坚实肌肉,不是他这个年龄该拥有的厚实,却意外增添了早熟的雄性英气,线条分明的背脊线下,即使是两层毛巾的包裹,也能看出臀部完美地呈现出强有力的方块。
我不能再看了,再看下去我要变态了。
顾子书强行抑制住脑海里纷乱的画面,上前去抱住韩夺微凉的后背。
他的肌肉好结实,硌得小少爷胸口疼。
顾子书浑身湿透,抱住韩夺说,“你也来洗嘛,这里完全能站两个人的,翔哥和王梓八成已经洗好出去吃宵夜了,我也好饿。”
韩夺僵硬地点了头。
之前他确实是打算叫对方先洗的,现在是他不能正常和顾子书一起洗。
两层毛巾底下,万一沾了水会更加明显。
顾子书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手段都没用上,人已经彻底忍不住了,他想跟韩夺说话,想时时刻刻都能看见彼此,坦诚相见。
他贪慕着韩夺的身体,但也不仅仅是身体。
顾子书软软的,湿湿的拖着韩夺一起走在淋浴喷头下,他主动给韩夺的手里倒了洗发露,韩夺始终选择半背对着他的角度。
浓白的洗发露在韩夺宽大的手心拉丝融化,顾子书乖巧地帮他揉搓成泡沫,轻声说,“这个味道还挺好闻的,洗得也干净,我用了一下蛮爽劲的,你快洗吧。”
而后解开全身的毛巾,一条一条搭在韩夺身旁的洗澡架上。
韩夺的身躯似乎僵极了。
顾子书以为是自己多话的错觉,背对韩夺站好,背脊时不时贴在对方的背脊上,喷头的热水助长了摩擦力似的,叫小少爷的后背总是与对方碰撞出水花的声响。
两人别别扭扭地洗了半天。
韩夺把毛巾掏干净拧干,别开头继续给小少爷系在腰际,搭上胸口。
小少爷洗得又香又滑溜,韩夺更怕他那双弱不禁风的小细腿原地滑倒,牵手的动作明显带着保护目的,引着人回去穿衣服。
顾子书刚把桑拿房免费的上衣套好,突然说,“哎呀,我忘记了带内裤!”
韩夺红了耳垂,思忖,你哪次洗澡是带内裤的?还不都是叫我给你拿。
顾子书摸了摸免费衣服的面料,不由嫌弃说,“那我真空好了,虽然这布料不怎样,估计得扎得我鸟痒死了。”
他的头顶突然疯了。
【激动等级蓝色,寿命+6小时】
【激动等级蓝色,寿命+6小时】
【激动等级蓝色,寿命+6小时】
……
第二次出现这种情况,顾少爷的欣喜感倒是没有第一次剧烈,可是依旧处于幸福中的懵逼状态。
韩夺这是怎么啦?为什么这么激动?!
是因为我跟他坦诚相待了吗?
那以后我每天跟他洗澡好了?
不对,还是我说要真空呀?
要不然就是我说鸟被扎得好痒?本来就是会痒会难受嘛!
搞不懂他激动的点究竟在哪里?
直男心海底针啊!
韩夺半晌取出自己的内裤,眼神无处摆放,冷冷递给顾子书说,“新的,很干净,你不嫌弃的话拿上穿。”
顾子书走在街上提了三次裤子里的内裤,怎么就那么大呢?不都是一样的男人嘛?
顾少爷不服气地把韩夺的内裤提到腹部,像穿了神功元气带,磕磕巴巴跑着追上另外三个室友。
韩夺终于正常了,似乎还停了脚步,专门等了顾子书一阵。
顾子书被他的内裤快弄疯了,真想回宿舍就脱下来还给韩夺。
可他也发现韩夺的步伐同样不怎么自然,迈步带着某种拘谨。
不由转怒为笑,靠着韩夺的胳膊憋着嘴角问他。
“你怎么样?还好吧?坚持得下去吗?路过超市我给你买新的。”
顾子书的香味,罗翔的香味,王梓的香味,包括他自己的香味都是一个牌子的洗发水沐浴露熏染过的,一顿宵夜过后荡然无存。
但是现在只有顾子书保留着甜美的气息,与众不同,惹人心慌意乱。
韩夺抑了一抑喉头的滚动,悄然回复,“也没什么,就是……有点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