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你看这…”
听完裴湛的阐述,太后有些惴惴不安地问道。
因好胜而抄了小道,致使御马受伤,这事是大是小,全在皇帝一念之间。
她只幸亏此时并没有外人在场,只有他们母子三人。
想来湛儿也不是完全对人家姑娘没有意思,不然也不会冒着危险救人了,还在刚刚因为担心人家的名誉而要求私下禀明。
她就说,那一个丫鬟哪里能和她看上的人比,湛儿肯定是被枳苑吸引了,人品好,样貌好,有胆有谋,不必一个空有姿色的丫鬟好。
想着想着,便连方才的不安都消散了些。
“那依母后看…”
裴竞停顿片刻,观察了一下他母后的表情,才悠悠转口道:
“想来也就是意外而已,谁能料到那马会被一条蛇咬伤一口。”
听到裴竞盖棺说了意外,太后这才放下心来。
完全忘记了她的儿子方才因人而陷入险境的事情。
“依哀家的意思,江家姑娘受了惊吓,哀家也应该去探望探望。”
说着,视线往裴湛的方向看去。
裴湛注意到,并不打算回应。
心中却不免感到有些可笑。
“陛下,母后,臣还有事要处理,容臣先告退了。”
他不想再继续待下去了。
他的母后,永远只想左右他的婚事,却认为这是对他好的方式,年幼时,不顾他的意愿,只叫他与安和作玩伴,如今又一厢情愿地要他娶亲。
丝毫没有真的关心他。
一如既往。
“站住。”
太后本想拉着裴湛一起去见一见江家姑娘,可她儿子却丝毫不给她这个面子,气的她直接摔了桌子上的茶杯。
茶杯是汝窑御造,如今却碎成了好几块。
裴竞看着破碎的瓷片,眼底却是露出了笑意。
他喜欢这种热闹。
“江家姑娘是比不上那个丫鬟还是不如那个校尉的女儿。”
“母后怎知有个校尉的女儿。”
裴湛原本并不想在此事上过多纠缠,却不料能从他母后口中听到阿姊到身份。
京中除了他与郑家两兄弟,是不应该有人知道阿姊到存在的。
太后被裴湛克制间又似是带着冰冷诘问的语气怔住了,她不知道他反应这么大,无意识地望向裴竞,这事说起来…也是她理亏。
要真说起来,还有一个人知道,便是先帝,当年他曾修书一封与先帝,言明过自己的心意。
只是父皇也知道他母后的为人,特意在回信中让他先不要叫母后知晓。
既然如此,父皇便不会主动告知母后。
而如今,不仅母后知道,连裴竞都是知晓了的。
阿姊已然嫁人,便不应该受此名声的连累。
“自然是你父皇告知哀家的。”
太后此话心虚,事实上,她是在先帝病重的时候,私下翻到了那封信,才知道的。
她实在是太生气了,才会在刚才想都没想地说了出来。
裴湛自然知道自己母后说的是假话,却因为她是自己的母后,他连与其争辩的可能都没有,况且,他曾答应父皇,将来无论母后如何,都切不可惹她生气。
他只是不知道裴竞在其中到底做了什么?
老天似是惯会与他开玩笑,喜欢的女子另嫁他人,同胞兄长时刻忌惮他,自己的母亲也一直从未理解他。
汴京当真毫无可以留恋的。
“那母亲也应当知晓,她已做了他人妇。”
忽而,脑中闪过那女子的面容。
“至于那丫鬟…”
“儿臣心中有数,定不会坏了规矩,请母后安心。”
听到她儿子这样的承诺,太后才感觉顺心了一些,忙不迭地又问道:“那你觉着江家姑娘…”
“母后,儿臣与江家姑娘无意,若目前喜欢人家,便更不应该浪费人姑娘的时间在儿臣身上,不如予她另择佳婿。”
太后没想到这回裴湛拒绝的如此干脆,半点争辩的话语都不留给他。
“中意中意,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中不中意有何干系,又不是让你只有一个女人,你若喜欢,留着那丫鬟做个妾也不是不可以。”
她自认为已经退一万步了。
裴湛知道,他母后向来思量不周,再争执下去,也只有留给裴竞看好戏的机会。
“儿臣告退。”
只留下身后气结了的太后。
…
裴湛回去后没多久,居然看到了等在他营帐外的江枳苑。
“参见宁王殿下。”
“江姑娘客气了,不知江姑娘可是伤好了。”
江枳苑有些羞惭,她不是听不出宁王言外有些不太想见到她的意思。
她适才梦见了与他成婚,醒来后,便止不住的想见他。
只是宁王予她的反应,难免让她失落。
“枳苑在此谢过王爷方才的救命之恩。”
“江姑娘没事便好。”
言罢,作势便要离开。
她长到这么大还没受过这种冷落,她只是想要让他注意到自己而已,她出身名门,多的是人讨好她,何时要她花这个心思。
想也没想,便伸手拦住了裴湛的去路,连她自己都愣住了。
“王爷,我哪里比不过那个丫鬟。”
说着说着,无限的委屈涌上心头。
他明知这次秋猎,是太后安排的,却还带了人来,更是当着众人的面与一丫鬟举止亲密,这她忍了,她告诉自己,要有容人之量。
明明他方才舍身救她,还愿意维护她的声誉,如今为何又要拒她千里之外。
“江姑娘出身大家,又是将门之后,又何苦与本王的一个丫鬟做比较。”
眼泪夺眶而出。
方才裴妩告诉她,或许宁王不喜争强好胜的女子,让她学着那丫鬟的模样。
她虽不屑,但也愿意一试。
“殿下,我方才不是故意的,我只是觉着那狐狸可怜,想说赢了将它放生的。”
那丫鬟不就做得这副惺惺作态模样,套着男人的同情。
同是看着女子流泪,眼前的人却丝毫引不起他的情绪。
“江姑娘,便是要赢,也该堂堂正正一些。”
“可规则中并没有…”
并没有说不让抄小道。
只是说到一半,发现自己又咄咄逼人了些。
裴湛轻皱下眉,眼中却依旧平淡如水。
“山野间多有危险,因此便是打猎也只可在规定的范围内,之所以选了这条路作为比赛的线路,自是因为安全,若江小姐连这点都不懂,便不应该参加什么比试。”
话至于此,裴湛也不介意多说一些。
“至于本王今日不当众言明此事,也是看在周将军的面子上,周将军一生征战,江小姐若是对骑马射箭感兴趣,自可以多与自己的外祖父讨教,而不是鲁莽地想当然。”
耍这些小聪明,只会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若真能抄小道,想来去年裴竞的暗卫早就抄了,还等着她做那第一人。
江枳苑被说的又气又臊,眼泪更是止不住了。
“还有,江姑娘生于书香门第,自多的是人上门求娶,没必要浪费时间在本王这一介莽夫身上。”
此话说的决绝,江枳苑又是一大家闺秀,哪里听过这么直白的拒绝。
裴湛却不等她的反应,只吩咐一旁的郑域将人好生送回去。
只是夜里,姜嬷嬷来给他送饭,见他兴致不高,便问道:
“殿下,可要颜娘子来伺候。”
裴湛拿筷子的手顿了顿,他的手还是伤到了一些。
“不用了,让她好生待在营地便可。”
今日他也算与太后,江家姑娘说的分明了,不需要在与那女子做戏了。
做戏?
还是忍不住自嘲了一番,姜嬷嬷都来了,她呢?
…
裴湛后面都没有找过阿颜,于是她这样日子又清闲了下来。
裴竞也没时间挑她的刺,想来是正忙着打猎。
不过幸而规定了贩卖饲养和食用野生动物不对。
眼看秋猎就快结束了,她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桃子,不知道叶僅那个老古板有没有好好照顾桃子。
“嗖嗖嗖。”
阿颜正坐在营帐内喝水时,便听见了门口传来了什么东西在外面扒拉的声音。
她瞬间起了戒心,小心翼翼地向着门口走去,一撩开营帐,却看见是桃子。
不得不说,她是高兴的,却也不敢太高兴,怕被人发现了异常。
只腹诽觉着叶僅怎么回事,都顾不来一只狐狸,都让桃子跑了出来。
是闻着她的味过来的吗?
阿颜不知不觉眼里流出来柔软,她的桃子呀,还是认识她的。
抱一下应该没关系吧。
想着,便蹲下来,搓揉起了桃子的脑袋。
瘦了,毛发也没有那么水灵了。
“小花。”
阿颜正把桃子抱在怀里的时候,便听到了谁在喊什么花。
见桃子有了反应,阿颜眉头皱起。
这是什么新的破名字。
顺着声音望去,便看见叶僅正带着他的侍从往这边过来。
一如既往青缕布衫,不过倒是剪了胡子。
“姑娘安好。”
见叶僅还朝她拘了一礼,阿颜倒是有些无措了,她怎么看都是一身丫鬟的模样,哪里能受他的礼。
急忙“无措”地回了一礼。
“奴婢惶恐,见过大人。”
叶僅却还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模样,任谁见了怕都以为他是一个温和的人。
可只是真要是这样的人,怕也坐不上这个位置。
“看来小花与你甚是有缘。”
小花?
一个文官之首,取这么个名字。
阿颜见人都找上来了,也不好再抱着桃子,只能将桃子交给叶僅的随从。
看桃子不抗拒的样子,阿颜说不出的感觉。
一方面觉着起码叶僅对它应该还行,另一方面又觉着好像自己被背叛了。
这小家伙真是有奶就是娘。
“大人见笑了。”
阿颜一直低着头,却感觉到头顶一直有人在看她。
叶僅什么时候也这么奇怪了,是怀疑她吗?
“叶大人。”
正当阿颜不知如何进退之时,传来了裴湛的声音。
裴湛一走近,便看到了这么一幕,叶僅含笑地低头看着他的女人,而这个女人还乖顺地低着头,就像在他面前一样。
说不出什么感觉,只觉着窝火。
阿颜抬起头,也看到了裴湛和裴妩。
他人倒是没怎么变,就是手中多了个笼子,笼子里是一只赤狐。
两只狐狸见面,都开始哈起来了。
“宁王殿下安好。”
“丞相大人出现在此,可是本王的婢女得罪了丞相?”
叶僅浅笑着摇了摇头。
“并未,是小花顽劣,跑到了这里,下官这才找了过来。”
裴湛看了一眼窝在人小厮怀里的银狐,不知怎么有点讨厌,名字也讨厌。
“看来丞相是找到了?”
“是下官打扰了,下官告辞。”
也不做那表面的客气,或是拖泥带水,叶僅说完就也离开了。
裴妩见人走了,想也没多想也跟了上去。
于是这里,也就留下来她和裴湛。
她感觉裴湛心情不好,难道是打猎成果不好?
“殿下,您怎么过来了?”
尽管她想不通,但还是做出来惊喜的表现。
见人都没理她,阿颜只好接着贴他的冷脸。
“殿下,这狐狸好漂亮,怎么是红色的?是殿下您猎得的吗?好厉害。”
裴湛原本没将她的事放在心上,她都不曾来找过他,他自也不会记得她,只是在见到这只赤狐的时候,突然就想到了她,鬼使神差就带了回来。
她倒好,对着别的男人也笑得那么开心。
“是裴妩的。”
“哦。”
阿颜作势掩下心中的失落。
“你喜欢?”
见她沮丧的语调,裴湛不自觉就问了出来。
喜欢吗?
其实没有吧,她只喜欢桃子而已,也不是所以狐狸她都喜欢。
“这狐狸长得好,公主的眼光真好。”
再好的东西不是她的,她也从不惦记。
她笑着,颜如朝露,裴湛看着她的眼睛,水光透亮,像是装着山川,又像是眼里只有他,心神晃了一下,又似有小人在心尖乱舞。
可是又觉着她没心没肺了一些。
她方才是否也对着别人笑着那么开心。
此念头一出,裴湛自己都吓了一跳,他何时竟然在乎一个丫鬟了。
还是个压根不记着他的丫鬟。
“你认识叶僅?”
不知裴湛是否有试探她,阿颜在脑海里闪过了许多回忆。
认识自然是认识的,毕竟叶僅也算如雷贯耳了,至于见没见过,也是见过几次的,只是都是她单方面的。
要说打过照面,也就只有一次,但她当时带着面具,黑灯瞎火,她敢保证叶僅看不清她。
“认识呀,之前在比试那日见过。”
“嗯。”
他虽没怎么同叶僅有过往来,可他还是觉着叶僅对她这一丫鬟的态度很奇怪,毕竟他之前拒绝裴妩都可以那般直接无情,为何却会对她那般温和。
…
“叶僅,你站住,你站住。”
裴妩想起刚刚他看着四哥那个丫鬟的眼神就难受,他何曾用那种眼神看过她。
“叶僅,你混蛋。”
裴妩在后面崴了一脚,才换回了叶僅停下来脚步。
“公主这是何苦呢?”
在叶僅的眼神示意下,裴妩的侍女也不敢干站在一旁,连忙过来扶起裴妩。
可裴妩想要的是叶僅。
裴妩想起,叶僅回乡之前,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去同他表明心意,表示自己会等他,可叶僅同她说了什么,说他有了想成亲的女子,可那时他夫人明明才刚去世两个月,他怎么就能这么正大光明地说那样的话。
还有到了现在也没有见到什么女子与他关系密切,怎么想都觉着他当初是骗自己的。
今日甚至还见到他对着四哥的女人笑,他会对着仅有一面之缘的丫鬟笑,都不对她笑。
“叶僅,你是骗我的,对不对,你没有要成亲。”
她还记得当初她被宫人苛待的时候,还是少傅的他出现,帮了她,还给她糖吃。
“是真的,臣确实有想要成亲的姑娘。”
只是她还不知道。
“你胡说,那你干嘛对着别人笑,她可是四哥的女人。”
叶僅很好地掩下了眼中的一抹落寞。
他知道。
“而且,你夫人去世才多久,转头你就成亲,不觉着对不起你夫人吗?”
这件事困惑了裴妩许久,明明他与他先夫人感情甚笃,怎么,怎么就冒出来一个别的女子。
难不成,叶僅也同别的男子一般,在他夫人病重的时候就找好了续弦。
可找都找了,为什么不考虑她,她哪里不好。
“这是下官的私事。”
还是这般不苟言笑,可方才见到的叶僅明明不是这般的。
难道男人喜欢的都是那样的女子。
她四哥是,现在连叶僅也是。
真是气死她了。
她今日还缠着四哥要那只狐狸,就因为听说叶僅收养了一只狐狸。
可为什么,他看不见她呢?
别说都没有露面的什么未婚妻,她连一个丫鬟都比不过。
可她还是没有从叶僅身上得到答案。
只留她一人在夕阳下彷徨。
我为什么还是喜欢留悬念…
还有点玛丽苏,确实有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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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 2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