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那美丽的两颊粉红还在,他整个人似乎还鲜活着。
现如今还未到子夜,以老者的功力就这样的维持结界也只能再撑两个时辰,而他自己的力量,最多也只能到撑一个时辰,到时候恐怕真是凶多吉少,阿朗心下思忖,此刻切不可打扰师父,一旦师父分心,恐伤及自身。
他这么想着,静静靠着骆驼闭目养神。
此刻光圈已经缩小到仅仅将他四人围住,沙堆将光球屏障围了个严严实实,是不是地用力撞来,想要挤进来。
半个时辰过去了,老者脸色开始变的苍白。
一个个时辰的过后正好子夜。
“噗啦啦……”
忽然间,极远极远处,仿佛传来什么巨大的声音,像滔天浪潮正要冲将而来。
“不好!”老者道,“快!快!快结印!”
“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起!”
佛珠被抛向空中,闪电般由拇指大小变成车轮般巨大,双手手张开,十指相抵开始结印,沙漠上陡然佛光大盛,每一刻佛珠幻化成一个阿朗,他们端坐在空中,口中念着同样的梵文,霎时间那张结界在经文诵声中,骤然发出白昼一般的亮光,将结界再次罩住,结界仿佛一个加厚的中空的水晶玻璃球,把外界如同巨浪般的沙堆挡住,沙堆们再也无法撼动光圈一分。
只是一眨眼功夫,头顶就响起了巨大的嘶吼声。
沙风猛烈,隐约仿佛有无数的气流在旋转,带起龙卷风般的沙尘暴。而那由远及近的浪涛声呼啸着似要将天地动摇,那些哭泣般嚎叫的声也分外响亮,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嚎叫声尖锐而诡异。
大片大片的黄沙移动着,冲击过来。
“砰砰,砰砰!”巨大的撞击声从结界外穿透进来。
这么多沙魔,为什么都集中过来了?
老者咬破拇指,拇指,无名指,小指相抵,“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起!”
那一系列动作快的宛如闪电,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周围就响起婴儿般凄厉的啼哭声,“该死!该死!”
沙风变的更猛烈,挟着巨大的冲力撞击着红色的结界。
天空中央竟赫然出现一轮银盘般大小的血月!
原来今日竟是月圆之日,偏偏又恰逢日食之日,竟让他们以为只是寻常日子,才稍微有些把握。
本来以为能撑到夜将尽之时,再图逃走。
此刻,月圆之日只会助长妖魔的力量,今日恐怕二人都将命丧于此了。
老者心中一闷,一口鲜血就呕了出来。
老者的眼睛陡然雪亮,他手中快速变幻着,结出三十六种不同的印,紧接着他左脚踩地,右掌推出,大喝,“去!”。
一道剑光如同闪电般纵横而出,劈开面前城楼般的巨大沙堆,“啊~~!”沙堆孩童的尖锐声刺破夜空,森森滲人。
“噗~!”又是一口鲜血沤了出来。
那被老者拼尽全力劈开的城楼般的巨大沙堆依然分成了两半,变成了两个尖锐的声音,大叫着,“可恨!可恨!”
老人已然是油尽灯枯,他踉踉跄跄地后退了两步,才站住,铺满皱纹的脸因剧痛而皱缩成一团,像个捏皱的干瘪纸人。
“天地几何,苍生几何,南柯一梦!”凌厉的剑气在空中在空气中划出弧度,巨大的沙堆瞬间四分五裂,于是变成无数个小童在怒吼,“杀了他!杀了他!”
“去!” 虚空中,那持剑之人仿佛天神般浮在空中,衣袂飘飘,整个人好似埋在朦胧的雾气中,人影飘渺,似浮云流水般随意,毫无半分仓促之态,他左手从掌心凝初寸长的短刃,飞将而出,钉入老者脚旁。
只听“轰!”的一声,那些撞击着结界的沙堆被震开,继而碎裂。剑气继续往后游走,沙堆一碰即碎,霎时间哀嚎遍野,震聋欲溃。
沙堆如同波涛一样贴着地面开始往更远处闪电般蠕动。
虚空中的执剑人,往前踏了一步,瞬间已移至老者面前。
那是一个身材擎长的男子,白衣胜雪,漆黑的长发垂在胸前,有蓝色宝石在额发间闪动。
他右手轻轻抬起,在虚空中画了个奇异的符号,忽然间整个大地安静下来,一丝声音也没有的死寂。
阿朗抹着满头的汗水,扶起摇摇欲坠的老人,抱拳作揖,“多谢相救。”
老者深吸一口气,才缓过方才恶斗的疲惫,“阁下便是传说中的西域琴师苏墨公子罢。”
苏墨嘴角微微向上,带着三分笑意,好似方才那场对峙不过清风拂过般,颔首微微一笑,声音慵懒而缥缈,“幸会。”
他轻轻抬手,“夷陵公子这番竟也这般狼狈?”
二人被他的话弄的怔了一下。
苏墨放下手,瞬间已至那少年身旁,“啧啧,为了个小丫头居然弄到这般地步。”
淡淡地说着话,“罢了,算你欠我一份恩情。”
陡然间,他掌中出现碧色的清光,沿着夷陵腕间红莲朝上徇着太渊——孔最——中府——云门到达夷陵心肺间。
“咳,咳,”虚弱的咳嗽声传来。
“真神了!方才这少年已然没了心跳,这般也能活得过来。”
苏墨嘴角噙笑,“醒了?”
“何必救我。”有微微冷笑从他嘴角溢出,暗夜般的眼睛里忽然闪出极其凌厉的杀气,“可惜……你救错了人!”
他右手在虚空中划过, “天地无极,星辰无岁,南柯一梦!”
剑气宛如真实的兵刃一般直刺而来。
苏墨脚步懒散而缓慢,飘然后退,白袍无风自动,唇角含笑,“哦?原来是你。”
他手腕一转,竖起长剑,剑刃平扫,仿佛无数剑光织成一张密集的网,只是铛铛的连续几声,便挡住了兵刃。
苏墨手抬在半空,指尖微动,划下咒文,他衣袖一拂,一声低叱,“封!”
一道白光像张网一样困住夷陵。
“收!”苏墨收拢,那张网渐渐缩小,最后停留在那朵红莲处。
在白光的逼迫下,一团黑雾拼命挣扎着。
苏墨将手中的剑收回,剑入鞘中,他默然退开一步,招手唤出更多的灵光,剧烈波动后的眼中,霎时间又恢复了先前的笑意。
一个瞬间,大片大片灵光积聚在夷陵腕间,生生将那股黑色雾气压制,最后灵光同白光绞缠着滲入他腕间的红莲之中。
老者望着苏墨背影道,“苏墨公子,此人救他不得。”
苏墨噙笑,转过身来,唇角已然浸出血迹,“为何就救不得。”
“红莲业火,他身带红莲业火,来自地狱与人间的交界处。若是估摸不错,夷陵公子早该是个死人。”
“哦?你们佛家也这般罔顾生灵?”
老者左手不停地转着佛珠,“我佛慈悲,非我不顾生命,只这地狱业火本该在三生途上,不该在人界,它在人间一日便一日魔性强大,终归会成为巨大的祸害!”
“是么?那我要说留得呢?”苏墨玩弄着手中的破剑,毫不在意老者的话。
“不可!打破三界规律的不可存在。”说罢,他手中的佛珠愈转愈快,银色的光圈随着他口中的咒文愈来愈快,清净的佛光将夷陵整个人笼罩。
“你想超度他?”苏墨慵懒地一笑,“你以为他愿意被你超度?” 他低头唇角带笑,抚着手中的旧剑,“你以为佛法无边就可超度执念?这可是我听过的最可笑的笑话了。”
佛光笼罩着夷陵,却始终无法进一步靠近他,好似有股凭空而出的意念在倔强的反抗着。
老者手中的佛珠仿佛旋转的光圈,口中的咒语声愈来愈大,陡然他睁大眼顿喝:“伏!”
那光圈好似得了生命一般开始收紧,一点一点,已经贴到紧闭双眼的少年衣上,千钧一发之时,少年衣袖上隐隐现出红色光华,吞噬排挤着白色佛光。
“噗!”老者一口鲜血涌了出来。
苏墨急如闪电般抬手,右手灵光乍现,压制住夷陵身上红光。
阿朗接住老者,“师父,师父!”
“也罢,也罢。看来是多管闲事了。”
“师父!您老人家没事吧?”阿朗急迫地叫道。
“无妨,无妨。”老着抬头看天,月儿已经到了东边,天空浮出鱼肚白,他瞪着眼道,呕出一口鲜血,道,“啊!天快亮了,孤儿应该快要赶过来了。”
苏墨左手中指与拇指相扣,从指尖弹出清碧色华光,脸上仍带着三分笑意,“大师油尽灯枯了么?”
“苏墨公子,请你救救我师父!”
噗通一声,阿朗双膝跪在黄沙之上,面朝着苏墨不住地扣头,“求求你,求求你……!”
苏墨似笑非笑,看向他,眼睛却深沉若老井,他懒懒地摇摇头,缓缓道,“油尽灯枯,回天乏术。”
阿朗瘫坐在地上抱着老者落下几滴泪,失神地口中喃喃“师父,是徒儿不好,要不是徒儿不听您的话和孤儿今日出发,不至于害了你老人家,是徒儿不好,都是徒儿的错!是徒儿不好……”
“咳,咳——!”老者又吐出一滩鲜血,整个袍子都沾满了血污,“阿朗,你我乃佛门中人不该为生死自困。众生造作妄想,以心生心,故常在地狱。菩萨观察妄想,不以心生心,故常在佛国。你随我多年,亦当能看透生死。”
“徒儿,徒儿尚还做不到六根清净。”
老者失去活力的眼珠转向苏墨,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我本愿在油尽灯枯之时超度那少年,无奈,天不遂人愿,咳咳~。”
又是一滩鲜血。
老者缓缓闭上了眼睛,一字一句念道,“若一念心起,则有善恶二业,有天堂地狱;若一念心不起,即无善恶二业,亦无天堂地狱。为体非有非无,在凡即有,在圣即无。圣人无其心,故胸臆空洞,与天同量。”
无数洁白的佛光自四面八方而来,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下清净,不染尘垢。
“要走了么?”
苏墨唇角的三分笑意化作七分,“真令人羡慕。”
“老爷爷!”生气而又活力的少年声音远远传来。
迎着阳光走来四个人,为首的是一位身着黑色短葛的少年,十六七岁,他一头栗色长发披在肩头,两颊的长发如西域人一般编成小辫子用葛丝缠结,头上缠着头巾。
方才那声音便是这少年。
走近了些,少年已然看出异样,他奔跑着冲了过来,“老爷爷!你怎么了?!”
老者闭着的双眼微微睁开,浑浊的眼中失去了一半的生气,“孤儿。”
“老爷爷,是我,是孤儿。”
老者内伤过及五脏六腑,此刻已经连手都抬不起来,他挣扎地看着少年,眼中含泪,“孤——儿。”
“老爷爷——!”
“阿孤,莫伤心。”后面三人也跟了上来。
其中一人同样是栗色长发,额边缠着西域人特有的头巾,年纪较其他人皆长了许多岁,五官立体,长相粗犷。方才说话不是他,却是他身后骑在骆驼上的男子,稍稍比少年长三五岁,头上虽然缠着与他们一样的头巾,面部轮廓却没有其他人粗犷,是中原人的面孔,一双蓝宝石般的眼睛深邃的透不到底,,“阿孤,老人家是佛门中人,生死于他们而言不过换种活法。”
少年一抹泪,“三哥哥说的是。老爷爷定是叫这沙魔给伤的,他日我一定要替老爷爷杀了沙魔,叫它们不再害人!”
“阿孤,”阿朗将怀中的孩子抱给少年,“师父圆寂,去长安城的事也就此作罢,我要带师父回去,佛门乃清净之地,这个孩子,你们去长安找户人家,好生安置。”
另一个偏瘦同样皮肤黝黑的汉子过来,接过少年手中的孩子对最年长的那位道,“大哥,你看着小娃娃嫩的要掐出水来。”
“苏墨公子,”阿朗转身,身后哪还有人。
苏墨早已飘开几丈许,扶着那位虚弱的少年,为他度送真气。
……
夷陵缓缓摇晃着杯中的葡萄酒靠在暖榻上,话刚落他便又灌了口酒,上好琉璃杯面滑过鲜红的汁液像极了人的血,
“少主,请多保重身体,自上次公子西域归来气色便是愈发着人担心。”说话的人已年过四十身材颇为矮小的中年人,嘴角处有一点黑痣,痣上生着几根不长不短的毛发,他抬头看了眼少年,眼里露出不安,“公子不在这一月,京城里很是闹腾,也不知藏了多少见不得人的阴谋。”
夷陵放下手中的酒,拢了拢肩上的胡裘苍白的脸上平静无波,只是那双深黑的眼睛深深沉下去仿佛早到了这世上最远的深渊,“小可爱还好么?”
黄伯有些犹豫,“公子问的可是琉璃姑娘的……?”
夷陵垂下头默了起来,他身上透着浓重的戾气,捻着胡裘的手苍白而修长,腕骨微微外露,白的仿佛一生未见过太阳。
“你下去吧,留我静一静。”
黄伯本想再多问问,公子同琉璃一同出去,怎么单公子一人回来了琉璃呢?他很是喜欢这个中原面孔的西域女孩,这些年的阴郁的生活自打少女来了之后变得活泼鲜亮了。这些年公子从未如那些日子那般欢快。他叹了口气阖上了门。
夷陵握着胡裘的手上青筋暴突。
这黑暗的人生呵!已经够悲惨了,连光芒也被这样掐灭,他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个人,好不容易啊!
驼铃声游荡在长安街上,一群身著胡服短葛的偈族人牵着几匹骆驼赶往西市。已经五更了,天上的星子挂在半白的天边,淡淡地雾气笼着整座黎明前的帝都。驼铃声脆脆的敲击着,在空荡的大街山若唤醒帝都的晨音。
“拓跋孤这小子又跑去哪了?”为首的汉子问同行另两人,语气里带着火。
“咿……饿……,伊……”脆生生的嗓音从骆驼背上的竹篮里传出,粗犷的西域汉子抱起孩子笑的满脸仄横,“哟!小家伙饿了?”
“拿羊□□来!小家伙许是饿了。”
那孩子不满一岁的,滴溜溜的黑眼睛不停地打量着这个皮肤古铜胡子拉碴的西域汉子。那汉子肚子里的邪火就被压将下去,眼神温柔。
拓跋孤这会趁着夜色赶了回来,兴奋的大叫,“大哥,二哥,三哥,你知道我发现什么了么?哎呀,那可是个大事!”
他大哥将手中的羊□□啪的扔了过来,拓跋孤一转身接着,拧开羊皮囊咕隆咕隆喝了好几口,一抹嘴,“就是前几日沙漠上,咱们救得那位公子,他可是身份了得啊!说出来吓死你们!”
他们不过是来往西域和帝都最低等的下贱民族,贩卖些沙漠里少有的奇珍异草,常年就是兄弟几个奔波在常无人烟的沙漠,寻找沙地里的草霁子,那是一种纯黑的种子,藏在离地下水近的沙堆里,这种子是沙鼠们的食物,但离了沙漠它就会发芽生根开出的花是独一无二的纯黑色,所以极受帝都王公贵族的喜欢,只是寻来颇为费神。
他大哥懒得理他,“他是谁又与我们何干,咱们不过下等人,这种人还是少招惹为妙。”
另一个偏瘦同样皮肤黝黑的汉子过来,拉过少年,“阿孤,帝都十年前发生了那么多事,才太平没多久。谁知道以后?咱还是做做自己安稳小生意为好。免得惹一身是非。”
拓跋孤单手攀上骆驼轻轻一跃就坐了上去,“大哥,二哥,我知道,惹了那些人会被株连九族的,咱们情愿去沙堆里找一辈子的黑种子也不要理任何帝都里的人。就一辈子老死在沙漠里最好了,是吧?三哥?”
少年转头去问在另一骆驼上的年轻人,他稍稍比少年长三五岁,头上虽然缠着与他们一样的头巾,面部轮廓却没有其他人粗犷,是中原人的面孔。他正在闭目养神,闻言睁开眼,一双蓝宝石般的眼睛深邃的透不到底。唇角一弯,笑意就遮盖了眼中的深色,“阿孤,大哥、二哥是为你好。”
少年不满地瞪了他一眼,转过头哼道,“胆小鬼。”
那人只是淡淡地露出个不置可否的笑,继续闭目养神。他身后担着一架古琴,在骆驼移动的时候,偶尔发出如被沙土堵住的声音,似琴音又似女子的呻吟。
西市上到处都是人,每个角落都有人摆着摊卖着各色来自异域的物件,他们用着很不熟练的汉文叫卖着,讨见还价。
驼队穿过各种小摊进入西市小巷最隐秘的角落,那里坐落着一只青黑的石狮,狮子的眼睛像湛蓝清空,散着淡淡的微光。石狮背后低低悬着一块老旧的牌匾,上面写着异宝阁,字如斗大,却是歪歪扭扭活又透出曲奇迥异之格调。
虽说现在是大白天了,异宝阁里暗的很。整个房子里全是夜明珠发出的淡绿色柔光 ,很是奢华。从黑玉窜织成的帘子里走出一七八岁小童,小童不语,只看了看为首汉子手里袋子。
汉子将黑子递给阁内一小童,小童掂了掂重量,回了帘子里。然后端出盘子上头放着四锭金子,汉子收好金子,小童福了福身做了个请字。
异宝阁规矩,任何人不得讨价还价,全凭阁主定价。
异宝阁规矩,任何人不得言语,否则一律谢客。
“这么多?可是四锭金子啊,金子啊!“少年欢快的叫起来,“这么多,都可以在帝都里买栋房子,然后再也不用去那该死的沙漠找草霁子了!”他忽然想起什么,“那个叫夷陵的公子哥身上的东西可真值钱,我早说了他身份肯定不一般的!”
他缠着头巾,一头栗色长发披在肩头,两颊因为兴奋而发红。
三哥长声叹道,“阿孤,长安价方贵,居不易啊!”
“三哥,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老跟小姑娘似得怕这怕那!我可不愿意一辈子都呆在沙漠里找草霁子,我要建功立业,我要将来我们的拓跋一族也能像长安人一样生活,我一定要改变族人!”少年晒的黝黑的脸上表情少有的凝重,目光坚毅。
乌云吸纳完最后一丝微光,旷野里一片黑暗,冰川从万年的雪山上滑下,在河谷里激荡出一串暗银色的浪花。
少女赤脚坐在一块光溜溜的岩石上低着头听着雪块滑落的声音,水面上的鱼儿们在她脚踝停留,她抬起头,露出一双异常美丽的双眼。
金色的卷发披散着直到脚踝,她脖子上挂着光洁圆润的珍珠,耳上垂着小指甲大小的珍珠,蓝色的长裙像是最美丽的蓝色玛瑙织成,美好似整个世界里只她在发光。
脚下是冰冷的雪水,少女却双脚踢着溪水,溅起一阵细细小小的浪花,她笑着自言自语,“时空之镜,是这么?”
少女轻盈地踩着水花,洁白的双脚如玉一般在凌凌水面挪动,喃喃,“时空之境,到底是谁改变了时间轴,是谁取了琉璃的性命?”
没有人回应。
少女寂寞的表情在时空之镜的镜面上显现,那一张举世无双的容貌。
“时空之镜,”少女在镜面上,眼中流转着清光,叹“好几万年了,为什么你还是不会说话?我多希望,你能陪我说说话。”
刻着繁复花纹的石镜里似有黑影一闪即逝。
少女踏着冰冷的溪水,从镜中走了出来。
湛蓝色的天空一群群白鸥欢快地在天空中翱翔,一轮圆月挂在一片碧蓝之中,深蓝色的海洋像宝石一般,映着银色月光。
远处驶来一群白海豚,它们吐出一串串水珠,围绕在她悬空的脚下,用鳍划起一阵阵水花声。
大海中央散落着礁石,礁石上绕满了莹莹微光,绿色的,蓝色的,粉色的,忽闪忽闪。闪着光芒的水母游弋着,穿梭在紫色离藻间。
少女握着石镜,缓缓从半空中下落,在她的双脚触及海面时,双脚散开又渐渐凝形,变回蓝色的鱼尾,拍打着海面溅起一阵浪花,“隐忍坚毅,有远见有才能,爱与恨都异常的激烈,时空之镜,你说他的人生令人同情不是么?”
那一瞬,石镜隐隐散出光来,投射在海面仿佛缥缈虚无的人影。
但当少女的目光挪过去的时候,那人影已然消逝。
镜面中的画面变成一片湛蓝的大海,少女的躯体正在一点点地往下沉,鲜血在海水中舞一般扩散。苍白的面容沉在水中,紧闭着双眼,毫无表情,只有长发散着浮开,随着海底的波动而微微拂动,她云髻上攒着一朵红色的桃花,那花卷曲着,颜色憔悴,已近枯萎,斜贴着右边的乌发上湛碧的貔貅,泛着荧莹莹绿光,却鲜活似有流光在蜿蜒,正是沙漠里消失的琉璃。
忽然,一群带着双翼的海豚簇拥着游了过来,它们吐着一串串泡泡双,短小的双翼不停地煽动着,挟着少女往水底更深处潜去。
持者石镜子,少女立在一只银白色的海豚脊背上,眼中有些笑容,“苏澈?命运不问因果,缘定生死。”她面容变得疑惑,“不过,为什么看不见意图抹去琉璃的的人呢?时空之镜,是你出了什么问题么?”
石镜毫无反应。
镜里,巨大的红色珊瑚树犹如一座巨大的城,树下斜倚着一位男子,男子穿着奇古的衣衫,戴着高冠,手里各自捏着一根占卜的蓍草,长袍在海波中飞扬,面容安详地仿佛陷入沉沉的梦中。
而他身旁的坐着三位少年,居中一位衣饰华贵,在海水中流云般的飘动,尽管身量单薄,面容稚嫩,那双凝望着海巫的目光,焦急而担忧。
远处是万千水晶柱落地而生,交织成王宫,鳞次栉比的王宫屋檐上均雕有飞龙,栩栩如生。它三面环着巨大的红珊瑚树,面朝七彩玛瑙石棺,巨大棺中静静地盘着一条白玉石龙,双眼紧闭,神态安详。
大殿正中立着鲛人雕像,衣着华贵,水蓝色的长发垂至脚踝,手持令牌,上书:永世临安,鲛人雕像两侧飞龙护驾,纹路仿若活物。
“琉璃姑娘还有救,”男子缓缓睁开眼,苍白的几近透明的脸上因过度消耗灵力而变的惨白,那双深远的眼中染着倦意,他疲惫地道,“我方才在灵魂之海未曾找到琉璃,料得不错的话,她大概还在三途路上,介于人界与地狱界之间。”
“言伊,此话当真?”华服少年水蓝色的长发在微波中漂浮,他清澈的眼里欣喜不已,如斯重负般,“那就是说只要我去三途路上找回小琉璃就可以了?”
“不错。不过……。”言伊点了点头,欲言又止。
“有何不妥么?”少年已经坐不住了,他站起身,膝间流云锦缎水一般滑落至地。
言伊侧身望着七彩玛瑙石棺,缓缓道,“龙神就要觉醒了,启动仪式需要极大灵力,我担心……。”他转过脸,盯着少年,一字一句,“你会因为灵力缺失,到时打断启动仪式,你可知龙神的觉醒是鲛人一族最后的希望。”
少年唇角斜斜的露出一笑,“言伊多虑了。”,他并未结印,仅从唇边吐出一串咒语,整个人便消失在水晶宫。
“师傅,”少年身旁两位少年不安地看着苏澈消失的方向,不安地叫道,“您不怕苏澈王子有何闪失么?待王母怪罪下来,我们死一万次都不够的!”
“言希,言诺,有些事你们不懂。命运如此,我无能为力。”男子站起身,奇古的白色长袍上随着水波浮动,一头雪一样的白发隐隐泛着蓝光,从脚踝一直拖在地上。
少年言诺不甘心,“可是师傅,十年前你不是已经完全斩断了他们的缘分,为什么现在他们还是相遇了!”
言希也跟着道,“他们本该三年前相遇的,但是没有,师傅这不正说明,我们已经改变了命运,为何现在t他们还是遇见了!”
言伊目光透过七彩玛瑙望得很远很远,那双深蓝色眼眸仿佛已经看到了千年之外,“我也以为我成功了,没想到,原不过飞鸟不可撼动巨树。”他轻轻地抬手,用有手食指抚摸着额环正中的蓝色宝石,淡然道,“你们回来吧。”
说罢,两位少年陡然凝成两道蓝光,绕着他额头的蓝宝石转圈,一瞬便消失不见,而那额环的颜色变得很深,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