鲛人珠 第20章 第 20 章 风黎赤螭

东海渔夫正在晒网，准备过几日再打一网鱼去换些家中生活用具，他吸着自己卷好的烟草，坐在一块礁石上整理着两张大网。

“爹爹！爹爹，爹爹……”清脆的女童声音由远及近。那人黝黑的脸上瞬时间浮出温柔的笑容，坚毅的目光中透出最暖的温情。

岸边沙滩上，小女孩蹒跚着步伐在沙滩上歪歪扭扭冲向这位黝黑的中年人。

男人尽管衣着颓旧，近看时，眼中却仍有几分与常人不同的气度。

“阿鸢，怎生跑出来了？娘亲呢？”

“诺……爹爹，爹爹，你快看，那里，那里，那里有个蓝头发大哥哥呢！他回头冲我笑，就这样子。”女孩将右手食指放在唇边，轻轻虚了一声，细细描述，“他额头上还有一块蓝宝石哩！”

渔夫朝着孩子指着的方向，除了卷起的海浪，什么也看不见，他心生纳罕，“今日风平浪静，缘何有如此大浪。”

阳光下那波涛上隐隐约约有冰棱一般光粼。

言伊手中的桃源春居图上隐隐发散着红色的光芒。

言诺忽的出现在他身侧，“主人，这桃源春居图今日这般不寻常，是发生什么？”

“言诺，你可知桃园春居图只是一位不小心拾到它的酸腐文人面对满园春色命的名，不过一个名字而已。它的来历可比名字有趣的多。”

“主人莫非知道它的来处？”

“只言片语罢了。不过它与我们水族渊源颇深。”

“是那图中桃花树下的女子么？”

“那并不是桃花树，而是万年前的古槐。”

“可那花看着不像槐花反倒像极了桃花。”

“万年前的花，多少都与今时有些不同”

言伊踩着细碎温和的浪花，仿佛整个人轻盈地浮在空中，周身弥漫着雾气般地水汽，“看方才那景象，大概龙神要觉醒了罢。”

言诺似有若无的窥到了些根由，“相传上任海皇便是在龙神觉醒之前去过另一个世界，由此才生出与人族女子那些瓜葛来，落了个一生孤寡结局。”

“言诺，你记住，作为人知道的越少，活得便越自在。”

“是，主人。”

正说话间，海面刮出一阵飓风，瓢泼大雨自天际而来，大海呼啸着卷起几十丈的海浪，桃园春居图上的红光愈来愈烈。

“主人！这是怎么回事？”

二人双脚踩在巨浪上，过眼之处皆是滔天巨浪。

“破！”言伊神色微变，大喝一声，那些巨浪仿佛听话的温顺小动物般在海面浮动着，翻搅着，浪头却渐渐减弱。

“方才，方才那是驭潮术，莫非，莫非是少主！”水晶宫下的少女苏泷探出水面，脸上露出喜色，“太好了，少主没事，他没事了！”

“啊——————！”苏澈面前的女子立在火红的扶桑花中，凄厉地，绝望的大喊，“天神！这就是你的惩罚？哈哈，这就是你的惩罚？哈哈，我恨你们，我恨，我恨！哈哈，就算你们化成灰我也恨你们！我要用我的滔天恨意覆灭这个世界！我要四极废，九州裂，天不兼覆，地不周载。火常焱而不灭，水浩洋而不息。猛兽食颛民，鸷鸟攫老，摧山裂地！我要这亿万生灵万物为他陪葬！啊哈哈！我要你们付出代价！我如此憎恨这个腐朽的世界，虚假的世界！我恨你们，我恨天地万物！”

她仰头狂笑，霎时间刚被苏澈止住的海浪仿佛受到召唤一般以排山倒海之势向陆地翻涌，铺天盖地洪水,惊天动地。

远处巍峨的高山陡然裂开，山洪从里咆哮着，像一群受惊的野马，从山谷里疯狂奔出来，势不可挡。

苏澈念动着咒语，以血为祭祀，双手捏诀，念动驭海术，“地之所载，**之间，四海之内，照之以日月，经之以星辰，纪之以四时，要之以太岁，乃正四极！”

“破！”

“破！”

“破！”

山洪越来越凶猛，数百丈的洪水夹杂着折断的树枝和石块从山谷奔泻而下,不断冲入早已翻腾汹涌的田舍，无数人哀嚎着。

那女子就这样狂笑着。

洪水，他毫无能力。

苏澈焦急不已，他的法术已经不管用了，那女子的法术比他不知高超多少。

他冲向女子大喊，“姑娘请收回法术！”

那女子似才反应过来，愣愣地看向苏澈，“风黎？”她似不确定地转身看向身后那男子倒下的地方，空无一人！

“你没事！”她脸上明明笑着，眼中却是流不尽的眼泪，那张美丽绝伦面容与画上看不清面目的女子重合，她乌发上落着一瓣花。

“嗯，我没事。”苏澈应和着，内心却是焦急不已，“若水青虬，你都把自己弄成什么样子了。”这句话明明不是他说的，却真真切切出自他的口。

“风黎赤螭，你记起来了？你都记起来了？”

苏澈分明听见自己应答道，“昔赤螭和青虬在冀州大地遨游的时候，天清地定，毒兽不作，飞鸟不骇。若水，我在这里。如今相见，也该是那般景致。”

“若水你不该为了我，置万物苍生于不顾的。”说罢苏澈一抬手，一只纯黑的古剑现出，他以剑祭天。“魑魅魍魉，自何处来，归何处去！”

苏澈听见水中的精灵们窃窃私语着，“战神风黎活过来了！活过来了！”

“对啊，对啊，就是他的气息。”

“啊！多么强大的力量啊！”

苏澈的身体已经完全失控，他走上前去拥抱着面前满面泪水的美丽女子，轻声在她耳边道，“我来晚了。”

“不晚，”女子声音格外温柔，“只是我等了太久太久了，风黎，久到我已经快要放弃，生出怨恨，你懂么？自从青梗峰见到你后，我生出了嫉妒之心，风黎，这样的我是不是不配，不配做大地之母。我……我……”女子大声哭泣起来，字不成句，“我……我竟动了……，动了，生灭之心。”

“别怕，我正是为此而来。若水你要知道你在我心中，重过众生。动了生灭之心又有何妨。我只怕，这一遭过后，你今后又将何以为继？”

“何以为继？大道无情，我早生出凡人之心，又遑论大道？”女子凄婉目光如水般清澈而决绝，“如今我才明白，看顾苍生有何意义，一人踽踽独行天地间千万年，那才是最残酷的。 ”

苏澈将女子拥的更紧些，“若水，这世上能留在我心中的仅你一人，为了你我可以罔顾苍生。”

“你不同，你乃大地之母，后土之力在你心中，唯心中存爱，你方能活下来啊。”

女子将头倾在他肩上，轻而淡，“那又何妨，我毕生所愿与你何异？”

苏澈捧起女子的头，柔软的双唇印在女子额间，他右手摩挲着女子的脸颊，轻轻地，仿佛呓语般道，“若水，若水……若水。”他的声音越来越弱。

苏澈只觉那股强大的灵力如潮水一般退去，而他的身体仿佛被撕扯般剧痛，他的意识他的身体正从另一男子身上剥离而出，他挣扎着却只看的清男子的背影，高大伟岸像极了水晶宫中的那尊雕像。

那男子倒在若水的肩头，她却在他耳边轻声道，“风黎你可知，我少时还能有舍生成人之心，总觉得为着他人，为着身上所担下的天下苍生之责，我愿卸去一身仙力，与天地俱灭又有何妨？随着年岁益增，圣人也起了凡心，我竟开始留恋生命，生出了私心，想要放下身上的责任，我爱上这山水绿林，这人世纷繁冷暖，这人世的玲琅满目。后来，我遇见了你，如此眷念之心已生，何能大顾苍生？都说大道无情，那无情的大道又有何意义。如今，再次遇见你，我愿为你送来遍野繁花，葱郁林木，秀丽山河。”

女子右手轻轻捏诀，整个人缓缓浮起，齐踝的乌发在空中飞舞，美丽的眼中充满悲悯，啥时间她身上光芒万丈，而崩裂的大地开始愈合，万物生长。

她目光忽的落在苏澈身上，悲悯而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