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两道声音同时炸起。
“我要杀了你。”
“你不如杀了我!”
前者是独孤郁对她说的,后者是她对冷面说的。
老僧在旁目睹了一切,饶是他遁入空门多年,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画面惊了一瞬。
不过他很快恢复如常,立马掐了个噤声诀,堵住了独孤郁喊打喊杀的嘴,随后朝若潇道:“明熹小友,暂且克制一二吧,老衲是紫霄宗宗主道印,且有话与你细说。”
道印手一抬,不远处便出现了一道一人高的光圈,若潇被周身金光托起,回头一觑,独孤郁像只丧家之犬,毫无体面地被捆住手脚拖行。
他的眼神不再是平静如常,而是真的起了杀意。
若潇不屑地白他一眼,再转头,全然被光圈这头的景象吸引。
他们身处一个莲花状的漂浮小岛,周围是无边无际的深渊,形态各异的金身佛像和无数盏莲灯悬在空中,映得满目金碧辉煌。
若潇被安置在蒲团上。
老僧在她额间一点,随后长长的眉须飞起,惊叹:“你果真就是这孽徒的情劫!”
什么情劫?若潇不明所以。
又听道印郑重问道:“你可是叫明熹,自幼被卖至奉月楼当琵琶女,而后被人所救,颠沛流离至此?”
若潇默然,她很想否认,但他说的竟然都与命书里写的一样。
“不,不是。”她后知后觉的摇摇头。
“诳言!”道印对自己的法力深信不疑:“这孽徒修的是无情道,我宗有一弟子通晓预占之术,早年便料到这孽徒会有一道情劫难关要来,按所描述之人来看,就是小友无疑。”
“难怪老衲方才你体内被种下灼心藤,想来是这孽徒见你灵脉尽枯才想出此法以藤蔓替代灵脉以便你修行长生。”
“这孽徒素日不近人情,没想到对你竟如此……果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若潇也不知道他叽里呱啦胡说什么,她一心回想书中的道印有何弱点。
书里写的道印是一心修佛道之人,平生戒断一切**,甚至为了断仅存的修仙之欲而自杀,可他恰好因此顺利通过天劫,成了修真界唯二的金仙期大能。
若他真如书中所言那般因循守旧,铁面无私……
若潇毫不犹豫痛骂:“宗主有所不知,其实我早已与他人有了婚约,是独孤郁强行把我掳掠至此,此举难道不犯无情道禁忌?不违背德行伦理?请宗主为我主持公道,放我与未婚夫团圆!”
道印听了,亦慷慨激昂:“小友放心,我一定还你一个公道!”
若潇稍放下心,便听他正义凛然道:“这孽徒行事不周,做小也是应该的!”
小?小什么?
“小友,我并非要棒打鸳鸯,只是你是他命定的情劫,你注定要杀他一回,要是他死了,你便与你未婚夫双宿双飞;要是他挺过去,便能勘破情劫,得道成仙指日可待。而你坐享齐人之福,岂不快哉!”
他不由分说地摊开手掌,变出一把寒芒外露的匕首,接着往若潇手里一塞,指着独孤郁的心口笑道:“好孩子,来,看准了,往这儿捅,重重地捅!”
突然有武器在手,若潇也顾不上细品这老和尚的疯话了,她握着匕首,手不自觉兴奋地颤抖。
此时,被当做活靶子的独孤郁脸色比锅底还黑,如果眼神能杀人,她和道印早死了八百回。
她迟迟不下刀,道印便以为她不忍心,急道,“小友愣着干什么,你不要舍不得,你既然爱他,就一定希望他所求之道圆满,你要是不舍得捅他,那就是不够爱他!”
若潇忙否认,“不不不不是的,我就是有点害怕。”
怕万一他挺过去了怎么办?
不过到底是高兴更多,她忍不住笑了出来,眼眶里还残存着方才被冷面强行逼出来的泪。满脸泪痕和痴狂的笑容凑在一起,在道印眼里便成了女子为了大爱放弃小爱的画面。
他忍不住泪光闪烁,拍了拍若潇的肩膀:“好孩子,没什么舍不得的,心一横就过去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若潇早已迫不及待,抄着匕首就往他心口扎,但忽地想到冷面,手霎时顿住。
“我真的捅了哦。”冷面,他师尊说了这是为了他好,我只是逼不得已身不由己,你可没理由罚我。
道印只当她在和自己说话,慈爱道:“捅吧,放心大胆地捅!”
因冷面迟迟没有出声,她便放开了手脚,使出全身力气刺去。
手起刀落,淬过道法的衣袍轻易被刺穿。
可接着,刀尖就像碰到了金石,怎么也刺不进一分。
若潇不信,她左划一下,右剌一道,一身衣服都快给她划拉成碎片了,却愣是连独孤郁的一根头发都没削下来。
“前辈,这刀……坏了?”
她将匕首递回,手心都急出了汗。
“怎么会呢?”道印不信,接过来往自己心口一捅,飚出的血一瞬便把袈裟染得更红,他庆幸一笑,“我就说嘛,镇宗之宝怎么会坏,莫非……”
他又像没事人一样,把还在淌血的刀子放在独孤郁掌心,然后捏着他的手利索地朝若潇腹部刺去。
他一套动作快如闪电,若潇脑子还未转过弯,肚子就已被刀尖抵住。
她艰难地抬头看向道印,五官都因惊愕扭曲在一起。
这光头到底在干什么!
“连你也如此???”
道印有些意味不明地看看她,又看看独孤郁,然后鄙夷一哼:“你们这些年轻人,原来都是想一分做十分,连老衲都被你们唬了去!”
若潇惊魂未定。
视线缓缓下移,和独孤郁一样,被刀划破的只有衣服。
“这是怎么回事?”
这大好的复仇时机岂容出错!
“唉!”道印疲惫地闭了闭眼,失望道,“情劫杀不仅要命定之人下手,更要你二人两情相悦方可成功,眼下这情形,分明是他根本不够爱你。”
道印团起浸满血的袈裟一拧,血滴滴答答淋了一地,“当然了,你也一样,不够爱他。”
他话都说委婉了,哪里是不够爱,根本是不爱!
“在度过情劫之前,小友便留在紫霄吧。”
他擦了擦手,手抵在若潇肩膀轻轻一送。
眼前画面扭曲,如泛起涟漪的水面,金光闪闪的佛堂隐去,一间崭新的屋子映入眼帘。
空气中泛着丝丝冷意,但若潇身子莫名爽利,忍不住多吸了几口。
不过她没有流连,立刻出了门,当下最重要的事是去七煞殿。
但门外还是门,一重重门过去,她才发觉自己在一座庞大的宫殿之中,她绕了好半天才找到大门,往外跑时却与一人撞了满怀。
暖香扑鼻。
身前女子笑意盈盈地扶住她的臂弯,一把软嗓胜过丝竹,“明姑娘,你急着去哪儿?”
若潇定睛一看,只觉此女眼熟,“你是……”
“我是小郁的师姐暮烟,师尊方才吩咐我来此寻你。”她将一块白玉令牌系在她腰间,又给她戴上一枚储物戒,“日后你就作为我宗弟子留下,你我以师叔师侄相称便可,戒指里放了我的传音符,若你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找我……”
若潇看似平静地任她作为,实际上早就神游天外,在她报上名号时,她就忆起了命书中的暮烟。
命书记载,暮烟为化神期音修,声音软,耳根子更软,只要有人声情并茂地求她,就没有她不答应的事,百年前她听从邪修哀求而大开牢门,导致三百名极恶邪修尽数逃走,她也因此被罚禁足,至今仍不得踏出宗门半步。
念及此,若潇狠心掐了自己一把,泪眼涟涟道:“暮烟姐姐,我自小就被爹娘卖到奉月楼,吃不饱穿不暖,还日日挨打……如今,独孤郁还强行将我掳掠至此,姐姐,我平生没有什么愿望,只想回归乡野做个平凡人,你就放我离开此地吧?”
她捂着泪眼把明熹的身世添油加醋哭诉一通,再抬头时,暮烟竟真的泪流满面。
她握着若潇的手安慰:“放心,我这就带你走。”
命书写的居然是真的!若潇喜不自胜跟在她身后。
“哎呀!”暮烟忽然顿住脚步,面露难色,“小师侄,你还没告诉我你要去哪儿呢。”
她的声音柔软又惑人,若潇心神一晃,缓道,“我要去七煞殿。”
“七煞殿乃是魔域中心,师侄毫无修为,去那里作甚?”
“去找……”
“找谁?”
“……”
“找谁!”
“……”若潇拳头紧攥。
“说!”
一丝鲜血从嘴角溢出,若潇黯淡的双目重新焕发神采。
暮烟欲再次开口,一张闪光的符纸凭空出现,她轻点符纸,那头却传来一阵大声的哭喊。
听着那句不成篇的言语,若潇眉头一松。
这哭喊,似乎是那个黄毛。
“暮烟师叔,这个叫金勿的哭闹不止,甚是聒噪,我能不能杀了他!”
“这可不行。”暮烟眉眼含笑,“既然他是来寻明师侄的,此事还得由明师侄亲自定夺。”
暮烟曲指一折,符纸青光便褪,随后她化出一方叶舟,恍若无事道:“明师侄,昨夜此人便上门说要寻你,不知师侄要不要去会会?”
“自然要去。”若潇冷着脸踏上叶舟。
刚站稳,耳畔便传来冷面的抱怨。
“呼~不愧是天下第一的傀音术,差点就没顶住。”
“命主,你别忘了咱们刚才说好的,今夜必须找剑尊大人与他亲密!否则她再对你用这招我可不会帮你了哦!”
“忘不了!”若潇恶狠狠地回。
等她恢复魔心,定要回来将这些虚伪之徒一网打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