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维持着拥抱的动作站了一会儿,齐望泽先忍不住了。
他轻轻拍了拍朗州的后背,小声暗示他放开自己:“时间不早了,我们要赶快回宿舍了,你回去洗个热水澡,好好休息一下。”
“嗯……好……”朗州不舍地放开齐望泽,揉了揉眼睛,“那齐哥哥我们明天见。”
“你自己一个人能行吗?”齐望泽皱眉看着他略显迷离的双眼,忽然觉得有些担心。
这小孩儿喝醉了,他让人家自己一个人回宿舍是不是有点不太仗义?
“我可以,”朗州用力点点头,“这里离宿舍也不是很远。”
“好,”齐望泽的心放下了一半,这才想起来自己上二楼的目的是要去洗手间,“那你快回去吧,我们在这分开就好。”
“嗯。”朗州乖巧地对着齐望泽摆摆手,转身向楼梯口的方向走了。
齐望泽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确定他走路不歪不斜,步履还算沉稳,这才回过头去了洗手间。
先前两个人在楼道里说话耽误了几分钟时间,现在荣恩堂二楼已经没人了,推开洗手间的门,门轴转动的吱呀声在空荡荡的房间内放大数倍。
气氛很安静,齐望泽今晚被团员调动起的情绪慢慢平稳。
他走到盥洗台前,将水龙头调到最大,借着温凉的水狠狠洗了几把脸。
随后他扶着盥洗台旁边的大理石案,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镜子里的那个他长相和从前差别不大,依旧是一张漂亮的脸,一双精致的瑞凤眼,挺直的鼻梁,淡红的薄唇,只不过五官更明朗成熟了一些,也少了二十岁那年疏狂的神色。
今天看到朗州那副可怜巴巴向他求助的表情时,他下意识地想到了二十岁的自己,同样是二十岁,他和朗州已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
那年的齐望泽眼里透着骄傲和野心,在法国戛纳捧回奖杯以后,拒绝了所有不满意的公司和剧本,潇洒地做了甩手掌柜,回学校继续过着无忧无虑的大学生活。
如果那时有人妄想出钱包养他,玩点儿职场潜规则。齐望泽绝对要想办法收拾得他满地找牙。
可二十岁的朗州,已经非常会看人脸色,不仅能陪公司高层喝整晚的酒,跟他聊到这件事时连句抱怨都不说,还能在眼泪吧嗒吧嗒掉个不停的时候看他的反应。
齐望泽工作后独来独往了这么多年,职场里见过的龌龊事儿也不少了,多的是你情我愿,时间久了他也懒得看、懒得管。
所以今晚朗州隐隐约约说到公司高层想对他动手时,齐望泽的内心并没有多少触动。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圈里的常事罢了,长得好看的人谁没经历过?这么多年以来,不知道有多少名不见经传的小艺人和齐望泽哭诉过。
但他这个阅尽千帆的面热心冷老前辈竟然头一次心软了,没别的原因,就因为朗州太会察言观色了。
齐望泽不知道他那种看人下菜碟的本领是怎么学会的,以至于能轻飘飘用几句不知真假的话、几滴恰到好处落下的眼泪,让齐望泽心甘情愿地答应他的要求。
他见过那么多人哭,没一个能像朗州那样哭得那么让人心软的,该说这是天生的禀赋还是后天的演技?
朗州的二十岁不应该是老练又圆滑的,难道不应该像他从前那样跋扈一些才对吗?
想到这,齐望泽抬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实一虚两张同样的脸相对,静静地看着水滴从对方的下颌角滑过。
现在后悔答应朗州也晚了,既然都答应了人家小孩儿保护人家,就担起这个责任吧。
大不了就当是给自己收了个可爱的弟弟,以后说不定也能成为好兄弟,想想也挺值的。
贤者时间结束,齐望泽收回自己的胡思乱想,关上水龙头无声地离开了洗手间。
晚上十一点四十五,公司内部楼道的灯只开了一半,齐望泽慢悠悠往宿舍走,偶尔路过几个正在窗边栏杆压腿的练习生。
宿舍门口的灯泡正好让公司给熄了,齐望泽什么都看不清楚,只好借着远处微弱的灯光摸出房卡,在感应器位置胡乱刷了一下。
意料之中的响声没有听见,却听见一阵闷闷的、小动物的呼噜声。
齐望泽心里咯噔一下,顿感不妙。他随身上下摸了摸,才想起来练习生上课是不能带手机的,便伏下.身子在地板上仔细找。
果不其然,一只小小的哈士奇正蜷缩成毛绒绒的一团趴在房门前酣睡。
“……”
小狗醉醺醺的,睡得很安稳。齐望泽看着他毫无戒备的样子,一瞬间又怀疑起自己之前对他的推测。
也许是他想多了,朗州也只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孩子,哪有读懂人心的本领,说不定只是待人接物比别人更真诚些而已。
要不然能醉成这个傻样在别人宿舍门口呼呼大睡?
看来还真是不能放任喝醉的朗州一个人回宿舍,齐望泽有些头疼。他向四周看了看,确认那几个压腿的训练生应该听不到狗叫,便伸出手悄悄将小哈抱在怀里。
哈士奇找到了热源,闭着眼睛向他怀里凑,喉咙里滚出舒服的“呜呜”声。
“朗州?”齐望泽晃了晃怀里的小狗。
哈士奇还在睡。
“朗州?”
依旧没有醒。
“朗田田?”
可恶,毫无反应。
算了,不能指望一只喝醉的小狗给他正常的回应。齐望泽单手抱着狗,另一只手摸索着用房卡开了门。
进了屋,他轻拿轻放地将哈士奇放到地板上,转而找了个纸杯,剪掉上半部分,接了一杯温水,缓缓放到小哈的面前。
纸杯剪去一半,方便小动物喝到水。齐望泽伸出手顺了顺哈士奇光滑柔软的皮毛,开口道:“朗田田,醒醒。”
齐望泽叫了三四遍之后,只见哈士奇的前爪动了动,紧接着慢慢睁开深蓝色的眼睛。
“醒了,”人醒了就没事了,齐望泽看着他蹭自己的掌心,“喝点温水解解酒,然后变成人,回宿舍去睡觉吧。”
“……”
哈士奇打了个嗝,低下头喝了点温水,喝的动作极为缓慢,走路也七扭八歪的。
齐望泽站起身,回卧室拿了一套睡衣,这就准备去洗澡。他走到浴室门口,拧开门把手作势要走进去,忽然背后传来“嗷呜”一声,哈士奇快步小跑上来,一个急刹车撞到了门板上。
齐望泽看着脚边的小狗,忽然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大约昨天已经发生过一回了。他静默了一会儿,忍不住问:“你又想洗澡?”
哈士奇快乐地点点头,想像昨晚那样凑上去对着齐望泽示好,却被齐望泽拦住了。
“你变回来,我可以把浴室借给你。”
哈士奇耳朵耷拉下来,尾巴摇了摇,一副没听明白的样子。
“……”齐望泽闭了闭眼。
这只小狗简直就是在没事找事。
不想变回去是什么意思?就是想让齐望泽给他洗澡的意思!
这要是昨晚那种情形也就罢了,谁也不认识谁,齐望泽也只会以为这只小哈士奇是自己捡回来的一条普通的小狗。可问题是今早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一同出现在床上了,眼前的小宠物实际上是一个一米八七的少年,认识到这点以后,齐望泽过不去心里这个坎。
他是北方人,小时候也去过人多热闹的澡堂泡澡,上大学时也和舍友共同用过一间浴室,但给一个男生洗澡这事……还真没做过。
而且怎么想都感觉怪怪的,有种gay里gay气的感觉。
齐望泽之前给自己的定位是个标准的直男,直的不能再直那种,给朗州洗澡这件事,已经严重越过他的雷池,并且正在直男可以忍受的底线边缘疯狂试探。
但拒绝的话刚要说出口,看到小狗那一双湿漉漉的蓝眼睛时,齐望泽又犹豫了。
那个表情,活像齐望泽把他抛弃了一样,委屈巴巴地缩在一边,只拿眼睛看他,却并不动作。
齐望泽不禁联想到今晚朗州带着眼泪说想要齐哥哥保护时的样子,于是又开始动摇。
……总的来说,这真是一只会察言观色、撒娇能力十级的狗。
齐望泽叹了口气,试图让自己挑战不可能。
“先给你洗,我帮你洗,这样总可以吧?”
哈士奇听了这话,原地转了几圈,整只狗都振奋起来。
齐望泽挽起袖子,推开浴室的门,哈士奇先他一步挤过门缝钻了进去。
他跟着小狗走了进来,转身去拿花洒,调试好水温后,便蹲下身来,冲哈士奇招招手。
“朗田田,过来。”
哈士奇乖巧地凑过来,主动把头伸到花洒下淋水。
之前从来没养过宠物,齐望泽并不清楚怎么给一个看上去只有两个多月的小狗洗澡,但胜在动作很温柔,并没有让小哈感觉到任何不适。
洗着洗着,齐望泽拎起朗田田的后脖颈,将他翻了个面。
“听说……”
他的声音伴着水声响了起来,在封闭的空间内显得低沉又好听。
“听说小狗长大了要去做绝育,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符合条件啊。”
齐望泽勾起嘴角,上下打量着手里的哈士奇。
“但你现在还太小了,看上去也就几个月,这种事做得太早,狗狗会抑郁的。”
小二哈听说要做绝育,顿时有点着急,他扑腾两下蹦到地上,撞到了齐望泽另一只手握住的花洒。
“哐——”一声,花洒摔落在地,大片水花飞溅起来,落到齐望泽的脸上,他赶紧闭眼,将头偏到一边。
下一秒,有个什么重物向他压了过来,齐望泽没料到会发生这种事,当下被压着向后躺倒。
浴室里很滑,这样摔下去估计背上要摔出一片青紫。齐望泽眼睛闭得更紧了,谁料腰间一热,一只有力的手臂圈住了他。
两个人一同倒在湿滑的地面上,齐望泽缓缓睁开眼,逆着浴室的灯光看到朗州覆在自己身上,湿漉漉的发丝掩盖住光洁的额头,一双眼睛正含着水汽紧紧盯着他。
“齐哥哥……”他开口了,声音有点哑,还有浓浓的委屈。
“我真的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