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晚晚心尖微动,故作镇定:“有何特别?”
青阙跟在她身边,自然也是认得叶筠的,从前见他端得温和有礼,却少了人情,总给人一股高不可攀的错觉。
虽然他本就是天之骄子般的人物。
但今日他匆匆而来,失了仪态,看向秦晚晚的眼神里,含着一些隐忍的情绪。
青阙还记得他们上次见面是端午那会儿,在楚王妃的寿宴上,世子见了姑娘也不过三两句话的寒暄,没有过多交谈。
这过去两个月,秦晚晚和叶筠难道又见过,还叫世子生了情愫?
青阙日日跟在秦晚晚身边,自是清楚她的行踪,所以对叶筠异于以往的表现略有疑惑。
她最终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仿佛满眼都是您。”
秦晚晚脚步一滞,不由得想起方才叶筠的神情,的确是有些特别,但要说有什么别的情绪在,她却不敢肯定。
喜欢一个人总是小心翼翼的,一面怕他多看自己,一面又期盼他能多看自己。患得患失,犹豫不决。
大姐秦诗诗定了亲,还有三个月就要出嫁了,前两日跟她说话时,提到秦敦破天荒说到自己的亲事。
秦晚晚对自己的亲事没什么想法,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们这般门庭出身的闺秀,男婚女嫁,总绕不开联姻二字。
只是在听到大姐说起楚王府几个字,才让她一颗心提了起来。
秦敦这人浸淫官场多年,轻易不做赔本的买卖,哪怕是儿女的婚事上,也一定是对他仕途有利的。
比如大姐未来的夫婿,是临王嫡次子,虽然本身没什么官职,却是实打实的皇亲国戚、龙子龙孙,秦家无论如何都算高攀。
先前她倒是从秦敦只言片语中,听说了楚王妃要为叶筠挑选世子妃,只是一直没听说结果。
如今秦敦在她的婚事里提到了叶筠,莫非真是把她往楚王府推。
朝中官员大多暗中掣肘,与皇室宗亲也有千丝万缕的微妙联系。
早年间,太子英年早逝,皇帝白发人送黑发人,储君之位空悬已久,剩下几位皇子封王多年,却一直定下没有太子人选。
皇帝悬而不决的做法,令众皇子颇有微词,然而尽管有不少朝臣劝谏,皇帝也不为所动。
先太子是嫡长子,自幼立储,身亡时不过二十来岁,许是皇帝受得打击大太,最年长的肃王也已过不惑之年,他也还没立储的心思。
朝中暗潮涌动,几位皇子羽翼渐丰,尤其在最近两年逐渐明显的有了分庭抗礼之势,而文武百官在无形之中各自有了站派。
例如楚王。
他生母是皇贵妃,自皇后病逝后一直执掌凤印,位同副后。所以在很大程度上,为儿子谋取了一定的胜算。
哪怕后来皇贵妃过世,楚王也依旧比众兄弟略胜一筹。
而秦敦就是在这个时候靠上楚王的,虽然他身为御史大夫,最该避免这种站位,但是凡夫俗子难免趋炎附势,他也不例外。
想到这里,秦晚晚难免怔忡起来,能嫁给钟意的男子自然是欢喜的,倘或这样的姻缘关系是要建立在两家的利益名利之上,她的感情,也显得没有那么纯粹了。
可有什么法子呢,她的人生从来轮不到自己做主。
青阙看她面色沉重,笑容微僵,忙劝慰:“我就是随口一说,您别放在心上。”
秦晚晚敛起心绪,淡淡一笑:“没什么。”
燃灯塔还有些距离,天色已晚,秦晚晚闲逛了一阵,不愿再往前走了。
秦敦约上同僚喝酒去了,家里没人,也不打算提早回家,正要找地方吃一点,冷不防看到前头人群中熟悉的身影。
青阙往那边看了一眼,脚步顿了顿:“姑娘……要不咱们回吧?”
通惠河畔酒肆茶寮林立,人烟稠密,行人往来如梭,有几个打扮富贵的女子在下人侍奉下,自街市上穿行而过,为首的是临王嫡女温荣郡主叶筝,而两侧相伴的正是大姐秦诗诗和二姐秦莹莹。
酒旗招展,店小二热络地迎出来,温荣郡主仰着头颅,由着人伺候着进了酒楼。
秦晚晚脚下未动,青阙又轻唤了一声,她才缓声开口:“怕什么,大不了不与她们碰上便是了。”
这里她也常来,最喜他家的醉蟹,眼下正是时节,有些馋了。
江南一带的蟹最为出名,六月中旬运送至京城,叫厨子做成了醉蟹,现下到了食时,深受世家勋贵的喜爱。
此时天色渐晚,进出的人不少,运气差一些,便吃不成了。但好在秦敦有个御史大夫的身份,他往年这个时候都会在这儿订上三五十只,也无需她操心。
一路进了二楼厢房,掌柜热络地吩咐人送上茶水,秦晚晚往门口看了一眼,正巧看见跑堂的小二端着蟹往尽头的厢房去。
“姑娘吃几只蟹?”
“十只吧。”秦晚晚落了座,这个位置正好,打开窗牖可以看见楼下接踵摩肩的人群。
掌柜略显惊诧,不过知道秦晚晚身份,还是点头应了,倒是青阙难以置信:“十只,您能吃完?”
秦晚晚莞尔一笑:“不是还有你吗,一起吃!”
醉蟹十两银子一只,寻常人家可吃不起,也不知老爷在这儿订了多少,别叫她全给吃了。
醉蟹很快上来,秦晚晚先净手,挑了一个肥美的蟹,专心致志地剥壳,看到里头肉嫩黄多,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青阙你别站着,快坐。”说罢拿了银匙挖起蟹黄送进嘴里:“味道不错,你也尝尝。”
秦晚晚心满意足地眯了眯眼,餍足的神情叫青阙一阵好笑。
她是秦夫人陪嫁婢女,亲眼看着秦家几个姐妹出生、长大,因秦夫人早产难产身亡,只剩下襁褓里孱弱的三姑娘,私心里要格外看顾些。
“我不吃……姑娘您吃就是了。”
秦晚晚面色未变,动手剥开一只蟹递给她:“我爹花费的银子,何必替他省。”
青阙失笑,忽然明白过来姑娘的用意。
秦敦为官二十余年,官拜御史台大夫,从三品的衔儿,大概御史言官规谏弹劾,都为朝臣所不喜,他又格外刻板迂腐,这些年明里暗里得罪了不少人。
可惜他是言官,轻易罢免不得,皇帝又需要御史台的人纠察百司,才留他至今。
秦家没有儿子,秦敦对几个女儿并不算重视,前面大姑娘二姑娘还好,到了秦晚晚,却甚少有关怀的时候。
当年秦夫人难产身亡,他都归咎于无辜的三女儿身上,秦晚晚这十几年并不得父亲喜欢,能安然无恙长大,多亏上天眷顾。
她从不与父亲正面起冲突,只会刻意在这点小事儿上给他找不痛快。
父女感情浅薄,也不知是好是坏。
青阙瞥她一眼,斟酌着开口:“我瞧着楚王世子也不错,倘或老爷有意思,您是不是也考虑考虑?”
秦晚晚不由得想起今日所见的叶筠来,论家世门第,楚王世子的确出众,甚至可算佼佼者。
她见过他几回,叶筠举止有度,态度虽不算温和,却从未失礼过,比起一些心高气傲、不可一世的宗室子弟,要顺眼的多。
不过……
她不乐意自己的婚事由秦敦操控,尽管这是无可避免的,一时也不想秦敦如愿。
“我二姐还没定亲呢,轮不到我。”秦晚晚随口一说,转而又继续吃自己的醉蟹去了。
只是才吃了一半,厢房门外忽然响起吵闹声,她才放下手里的蟹腿,就有人怒气冲冲推门而入。
“秦晚晚,你什么意思!”
秦莹莹的嗓门足够大,圆润的身子挤过半扇门扉,淡淡的脂粉味儿扑鼻,秦晚晚不得不停下。
秦莹莹长了秦晚晚一岁半,说起来,本是一母所生的同胞姐妹,二姐却只爱跟大姐在一起,什么东西只有她们挑剩了,才能轮到自己。
见到她,秦晚晚也不觉得意外,只是拿了帕子细致地擦了擦细白的手指,抬眸:“二姐,怎么了?”
秦莹莹看着她面前装着醉蟹的青花缠枝瓷盘,冷冷拧眉:“爹在这儿订的醉蟹,我和大姐是要款待温荣郡主的,怎么全叫你吃了?”
今日她和大姐的本意就是准备带郡主来品尝这家的醉蟹。蟹不像普通吃食,随时可吃,因时节限制,蟹从江南运送至京并不容易,也不算多,秦敦就订了四十只。
先前一家人倒是吃过,还留了一些,方才在席上,大姐怕郡主吃不惯,先点了六只,哪知温荣郡主觉得味道不错,还欲再吃。
小小的几只醉蟹,自然不能吝啬,秦莹莹连忙吩咐小二送来,却被告知剩下的十只全被秦三姑娘点了。
温荣郡主虽没说什么,可脸色不怎么好看,秦莹莹既尴尬又愤怒,略一迟疑便打算来找秦晚晚算账。
一看到桌上的蟹壳,秦莹莹就气不打一处来,偏偏秦晚晚面露无辜:“这蟹不就是拿来吃的?我事先也不知大姐二姐款待郡主,否则无论如何也不敢吃了。”
“你……”秦莹莹一噎,竟被她一句话堵得无言以对:“你这般,叫我和大姐的面子往哪儿搁?”
秦晚晚秀眉微挑,语气有些委屈:“我也不知父亲就订下这么多,原以为还有不少呢……”
秦莹莹脸色难看,咬牙切齿,怒声说:“别的菜你不点,非要吃醉蟹,存心与我作对不成?”
她声音不小,青阙在一旁皱了皱眉,秦晚晚站起身,指了指桌面:“还剩了五只……要不二姐你拿去?”
秦莹莹怒目圆瞪:“你吃剩下的,也敢给我?”
秦晚晚张了张嘴,正要说话,敞开的门扉忽然被人敲了敲,小二探过身子,堆起满脸笑:“秦二姑娘,小的已往您的厢房送上十只醉蟹,请您享用!”
“什么?”秦莹莹一愣:“谁送的?”
因一年时节的醉蟹有限,通常难订,现买定是不可能的,谁会如此大方送上十只来?
“隔壁厢房贵客相赠,请笑纳。”小二眼神示意隔壁紧闭的房门,说完这话便躬身退下了。
男二这不就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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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