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酒换来一句祸乱的评价,祝尧胸口气闷,他现在倒是非常心疼那两枚金币了,因为那杯酒一点也不好喝。
老者的鼾声响起来,在嘈杂的环境里依然清晰可闻,祝尧盯着他侧卧的背影,也许这个人是个疯子也说不定。
大厅里的灯忽然暗下来,人群开始向中央围拢,欢呼声迭起。
琼斯满头大汗地挤过来找到祝尧:“走吧我们离开。”
“你回来的比我想象的快。”祝尧从地上站起来,他看向中央,有些好奇。
“钱又输光了。”琼斯悻悻地说,“快走,我向位美女借了一个金币说要还她十倍,但是我现在身无分文啦,她会叫上一堆人过来打我的。”
“别往那边看,少儿不宜。”
琼斯十分没有道德底线的逃跑让祝尧对他的无耻下限又刷新了,直到看不见那座建筑俩人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来。
“你把钱输光了还怎么交房租?”祝尧问。
“老板娘是个好人,不会在意那一点房租啦。”琼斯不在意地摆手。
他哼着歌大跨步地走,祝尧一把将他拉过来:“你又走错路了。”
俩人拐进小巷,如果还是让琼斯带路大概绕着下城区走一晚上都到不了帕帕熊旅馆。
第二日,太阳刚升起时祝尧就已经起身,他穿上被浆洗泛黄的衣服,蹬上一双陈旧的靴子,随手将头发束起来。
楼下的老板娘看到他下来时懒懒地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昨晚祝尧将那本小册子看完了,他站在老板娘面前向她道谢,并又掏出五个银币放在柜台上。
“我想我今晚还是要在这里住。”
老板娘今天穿着保守的长裙,遮盖住傲人身材,大颗的珍珠项链将她脖子上的疤痕遮盖住,脸上夸张的妆容也变得干净,看起来是位温婉的女士。
但她一张嘴就不一样,有些刻薄地说:“毕竟你多余的钱还要留着去销金窟嘛,当然只能继续住着最便宜的旅馆了。”
显然她知道昨晚祝尧跟着琼斯一同去了什么地方。
“我并没有做什么。”祝尧窘迫地说,他有种小时候被利亚修女撞破尿床的尴尬,眼前的老板娘和利亚修女无限重合,尤其是那一头红发。
“这个当然,”老板娘摆弄指甲,“但是少和琼斯混,他会把你带坏的。”
祝尧深以为然地点头。
在他走后,老板娘穿着礼服坐上一辆看起来十分低调但架着两匹马的奢华马车,马夫恭敬地喊她小姐,并搀扶着她上马。
约撒尔分为四个教区,西区是祝尧所在的下城区,另外三个区是上城区,拜手册所赐,他知道约撒尔的学院大都分布在东区,开学典礼在明天,祝尧站在宽阔的路上看见神学院的大门,上面已经挂起了彩带。
今天是弥撒的日子,教廷的礼车在长街游行,上面摆满了鲜花,穿着白袍的神使站在礼车上向路边的民众抛洒鲜花和圣水,铛铛车停靠在路边等待。
最前方的礼车上站着穿着红袍的人,那是枢机院的红衣主教道格拉斯,统领东教区,在枢机教会中地位仅次于教皇,同时拥有竞选教皇的资格,但是教皇的继任早已经被亚马蒂斯家族所垄断。
“大人,教宗在教廷中等待您。”一人上前在红衣主教耳侧说。
他脸上的微笑不变,语气厌恶:“只不过是教堂烧毁了而已,我已经递交报告上去了,怎么还在抓着不放。”
“是那位少女的家人到法庭前哭诉,他们的女儿消失不见了,而教堂里发现一具烧焦的尸体。”
随着民众的欢呼,主教也将手臂高高举起,他随意地说:“也许是那个女孩跑到教堂引燃了火,她被神降罪而死。”
等到礼车行驶过后,他才冷冷地说:“我一点也不想看到弗吉尼亚那张冠冕堂皇的脸。”
道格拉斯忽然皱起眉头,示意身后的神使向一处角落看去:“我怎么感觉看到了弗吉尼亚年轻时候的样子,那张让无数女孩为他前仆后继的脸我至今回忆起来都感到作呕。”
神使看了一会,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人。”
“也许是我的眼睛花了,”道格拉斯惴惴不安地说,“一想到他我就浑身不舒服。”
此时祝尧已经沿着小路回去下城区,他的资产大幅缩水,甚至坐不起铛铛车,只能自己步行过去。
途中遇到一处烧毁的教堂,头发花白的两位老人在废墟中哭泣,卫兵站在他们身侧不让人围观,而新的教堂正在一旁施工,甚至看着比原教堂还要繁华辽阔。
卫兵身上冷硬的盔甲在阳光下折射冰冷的光,祝尧只是往那边看了一眼就被瞪视。
回下城区的路上有驾马车在身侧缓缓停下,露出一张端庄却不耐烦的脸,是老板娘。
她伸出修长的带着蕾丝白手套的手,对祝尧笑:“回旅馆?一起。”
祝尧忽然不敢直视她,叛逆老板娘爆改贵女,但是老板娘根本没给他拒绝的机会,伸手将他拉了上来,手劲之大让祝尧吃痛。
老板娘的红发高高盘起,露出修长的脖子,颈间挂着白色珍珠项链,跟在街上遇到的那些贵族小姐相比不遑多让。
他拘谨地坐在马车角落,老板娘忽然玩心起来,靠近祝尧脖子,如毒蛇吐信一般,浓郁的香水味道带着她的气息喷洒而来。
“你叫什么?”她问。
祝尧不动声色地往里缩去:“祝尧。”
“真是奇怪的名字。你一个住下城区的穷小子跑来上城区干什么,这里有你朝思暮想的女孩?”
在客人入住自己旅店的时候不问名字不管身份这会倒是问起来了。
祝尧不喜欢这种被人窥视**的感觉,他反问:“下城区的老板娘都能坐着豪华马车来到富人区,难道老板娘也是有相好的在这里,一辆马车和珍贵首饰就能对你挥之即来呼之即去?”
“呦,小东西跟我硬气什么?”老板娘捂住嘴笑得花枝乱颤,端庄样子一去不复返,手搭在祝尧肩头,“当然啦,我相好的太忙,只能忙里偷闲让我坐马车去和他偷偷幽会了。”
祝尧躲开老板娘轻佻的手闷面无表情说:“明明是你先生气的。”
刚见面时老板娘不耐烦的脸,还有最开始和他说话时那种高高在上的语气,分明拼力压抑怒火在心底。
老板娘愣住,半晌低笑一声:“呵,你倒是挺心思细腻的。”
她大咧咧往后靠在车厢上,一条腿圈起来,夸张的裙摆下是一条宽松的裤子,也许是感受到热和不舒服,她直接扯掉宽大的裙摆和足以勒死人的束腰。
祝尧转过头去,“我可是个男人!”他强调。
“嗤,男孩。”老板娘不屑一笑,随着叮叮哐哐的声响,那些首饰被她拆下随意扔在车里,每一件珠宝的价值都是值得在拍卖会上作为压轴出现的存在。
随着声响消失,老板娘身上只剩下贴身的一件衬衣,她长舒一口气:“舒服了,那些该死的束缚让我一度喘不过气,贵妇小姐们一定是因为没有力气才那么少言寡语。 ”
祝尧很少遇到这种女人,在他的记忆里,利亚修女那种有些古板的修女和帕尔女士那种由于长期干农活孔武有力的女人才是大多数,而有规矩和修养的贵女们都太遥远了,老板娘这种更是少见。
“家里有严格的哥哥和无能的母亲怎么能是不令人生气的事情呢。”
马车从一开始的平缓到现在的颠簸,说明他们已经驶入下城区了,这里管理混乱,路政更是无人问津。老板娘坐得稳当,言语里透露出的意思似乎要和眼前乳臭未干的小子谈心。
祝尧无所事事,他摆弄马车上的坐垫,上面甚至是用金线缝制的,害怕自己粗糙的手将金线勾丝,他拘谨地将手放在膝盖上。
“老板娘家看起来是很显赫的家族呢。”
谁知那个美貌的女人却轻笑否认了:“曾经是,现在不是了,小时候用来喝水的杯子都是从遥远的大陆开采的特级水晶制成的。现在所有人靠着哥哥生活,那个男人肩上的担子很重,却还总是想让妹妹再回到曾经的华贵生活里去。”
“那他一定是位很负责任的兄长。”祝尧不能体会到那种生活,但是对那样一个哥哥十分钦佩和羡慕。
老板娘扶额苦笑:“可是那样的生活我根本就不稀罕。”
没人能为她这句话做出评价,马车缓缓停下,外面专业的马夫将手从门帘处伸进来。
“斯科特小姐,您的居所到了。”
老板娘忽然厉声说:“请叫我瓦勒莉女士。”
“……”外面沉默了会,“是,瓦勒莉女士。”
瓦勒莉·斯科特拍开马夫的手,只着衬衣就跳了出去。
“小姐!您这样不合礼仪……”马夫惊呼。
祝尧站在车厢上看着老板娘一系列的神操作,所谓的礼仪根本框不住她这样洒脱的灵魂。
老板娘的脚上还穿着绑带高跟鞋,整个人的穿搭十分奇怪,她站在旅馆前叉腰不耐烦地瞪视祝尧:“你还不下来是准备再乘坐一次回程车吗?!”
祝尧抛下身后一片狼藉也跳了下去,这时候旅馆的窗户打开,好几个脑袋露出来。
“老板娘又回家被哥哥教训了吗?”他们调笑。
老板娘不抬头,只吼了一句:“涨租金!”
所有脑袋瞬间缩回去,窗户“啪”地关上,生怕自己是最后一个。
马夫为难地拉着老板娘留给哥哥的“礼物”架着马车从凹凸不平的路上返回。
在神国的历史上,曾经有一个名为斯科特的家族昌盛一时,家族里的男人在政治场上如同傲立的雄鸡,他们维护帝国,但后来在政治斗争中落败,再无消息。斯科特的落幕也意味着帝国的衰落和神权的迭起,没人能在这场浪涛中独善其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