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说要参加莲花节,叶玗兴奋地像只猴儿一样跳了起来,黄昏时候就火速关了门跑去找雪芽。
“雪芽雪芽!!”
少年穿着豆绿丝袍,腰间环佩叮当,头上用一根绿檀木簪子簪着如墨的黑发,明眸皓齿,像一条滑泥鳅一样穿过大街上拥挤的人群向一个卖干果蜜饯的小铺子狂奔而去。
街道两旁都是商户,一家名叫“心甜意洽”的干果蜜饯铺子小小的一个挤在两家大商铺中间,左边是成衣铺子,右边是药铺。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身着嫩鹅黄上衣,丁香褐的裙子,扎着双髻,发髻上系着两条同色的丝绸带子,打成两个蝴蝶结,正趴在柜台前百无聊赖地看着店里走来走去给人家称干果的中年男人,男人身材微胖,嘴边的两绺胡子柔顺的垂下来,像个瘫痪了的“八”字,他正是雪芽的爹爹。
雪芽的爹爹跟娘亲在她五岁的时候就和离了,爹爹在开干果铺子,娘亲在流动摊子上卖首饰,她则两边跑来跑去,妖界夫妻和离,孩子没有固定的要跟着谁,一切都由孩子自己做主,他们也可以两边都住,雪芽就是这样的,因为她对爹娘都有感情。
这时她突然听到了叶玗的声音,整个人就像兔子受惊一样从草丛中突然立了起来,她也从柜台后面“刷”地一下站了起来。
雪芽的爹刚笑眯眯地送走最后一个客人,一听到叶玗的声音脸色立马就垮了下来,又瞥见柜台后面期盼又喜悦的女儿,心里长叹一声:真是女大不中留,我的好女儿怎么能便宜了这小子?!
正想着就看到了叶玗满面春风地跑了进来,一看到他赶紧拱手行了个礼,笑出一口白牙,“莫伯伯好!”
他声音嘹亮,莫有钱被他吓得一哆嗦,“你你,喊什么啊?你来干什么?叶棠梨让你来买东西啊?”
莫有钱明知故问,叶玗瞟了眼他身后的雪芽,雪芽冲他招了招手,但是碍于莫有钱又不敢过去。
“不是,我是来找雪芽的,今天是莲花节,我找她去过节啊!”
“莲花节?”莫有钱一愣,然后叉着腰瞪着叶玗,“莲花节你找她过什么节?这是你们的节日吗?你这个混蛋小子不学好,天天招惹我们家雪芽,还过什么莲花节……”
叶玗看着莫有钱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堆,口水都快喷到他脸上来了,他往后缩着脖子,腰都弯成了一张弓,活像一只挨骂的猫。
莫有钱说着说着开始惆怅起来,“莲花节,想当年我跟雪芽她娘也是莲花节认识的,那时候她正是二八年华,我也风华正茂……”
莫有钱望着门外的柳丝映白云,晚霞灿烂,暖光四溢,一脸甜蜜地陷入了回忆,没有注意到身后偷偷冒出来的一张雪白的脸孔,睁着两只圆溜溜的黑眼珠子,对叶玗勾了勾手,叶玗瞄了眼莫有钱,同鹅黄的身影一起猫着腰偷偷跑出去了。
这边莫有钱还在回味青春,回过神来发现叶玗不见了,再猛一转头发现自己的大闺女也不见了,“啊!死小子!老子迟早打死你!”
叶玗拉着雪芽在太阴城的街道上狂奔,在人群里穿梭,一边跑一边笑,少年少女情窦初开,黄昏醉人的橘红光线洒在他们身上,披上了日暮的霞光,额前的汗珠都照成了透明的琥珀,不少人纷纷侧目,感叹青春年少,偶尔调笑几声。
远处布谷鸟的叫声此起彼伏,街上熏风和暖,一派祥和。
昭苏薅了叶棠梨池子里的两朵莲花,他心疼得要死,这可是他好不容易才培育出来的红莲,就那么几朵,其实池子里也有别的普通莲花,可是昭苏就看中那一丛红莲了,她向来喜欢红色。
叶棠梨捂着心口,手指将衣服都抓起了褶皱,看着昭苏手捧两朵红莲走过来,根茎上还有水珠滴落,他的瞳孔瞬间睁大,“姑奶奶!你摘一朵就好了!你干嘛摘两朵啊?!”
“怎么?你不跟我去吗?”昭苏将其中的一朵红莲递给他,红莲莲瓣如血,娇艳欲滴,在天边滚滚的火烧云的照耀下,显得愈发诱人。
叶棠梨小心翼翼地捧过莲花,心疼溢于言表,“我的姑奶奶啊!就算我去,那随便摘一朵普通莲花就好了嘛!可怜的红莲,就这么活生生被摘下来了,呜呜呜。”
昭苏看见他这副如丧考妣的模样实在是受不了,吼了一声,“别嚎了!”
叶棠梨立马噤声,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瞪着湿润的双眼。
“不就是两朵红莲吗?我明天去我的栖霞殿给你移两朵金莲来好吧。”
叶棠梨立刻抬袖摸了把眼睛,双眼崭亮,好像瞬间由死复生了一般,“金莲?!真的?!”
昭苏:“……”
“真的真的,不就是金莲嘛……”昭苏说完就开始后悔了,那一缸金莲可是之前阿春给她种下的,就这么给了叶棠梨,啧啧,实在是有点心疼啊,不过这话都说出去了,就也由不得她了,给就给吧,就当忍痛割肉了!
叶棠梨得了昭苏两朵口头金莲,高兴得跟叶玗一样,变成了猴子,不过两人高兴的点不一样。
当大地敛尽最后一丝光线,晚风轻拂,夜幕如同琉璃镜面缓缓滑动,覆盖了整个太阴城,天上万颗星星,光芒点点,地上灯火通明,灿如白昼,一片暖红像女子红袖柔和轻软,在蝉鸣蛙叫的夏夜里人声鼎沸,男子着装整齐素净,头面崭新,神清气爽,女子则着装鲜艳冶丽,白粉敷面,朱红点唇,手捧莲花,香气宜人。
叶棠梨出门前给了昭苏一个锦囊,昭苏看着手中被塞进来的绣着兰花的蓝色锦囊,问,“这是什么东西?”
叶棠梨移开眼睛,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咳咳,我的头发。”
一旁的雪芽跟叶玗正坐在凳子上靠着桌子,一人捧着一油纸袋的糕点,吃得津津有味,看到叶棠梨一副羞涩的模样,都愣住了,彼此惊悚地看了眼对方:他师父该不会是犯病了吧?
“咦,你把你的头发塞锦囊里给我做什么?!”昭苏嫌弃地捏着锦囊的系带,“你该不会是喜欢我吧?我可不喜欢你啊,我只当你是朋友的!”她害怕地往后缩了缩。
“说什么呢?!”叶棠梨一下就急眼了,“给你我的头发是为了遮盖你身上的仙气,让你伪装成妖怪,免得引起骚乱,谁喜欢你啊?!”
昭苏恍然大悟:“哦,原来是这样啊!你不早说,”昭苏笑着将锦囊系在腰上,拍了拍,“不过喜欢我是什么很丢人的事吗?你干嘛一副被人塞了大粪的样子啊?!”她双手环胸,金色的眸子紧盯着他。
叶棠梨被她这一下给问懵了:“我,我……”
叶玗跟雪芽在后面偷偷笑,叶棠梨一时又羞又恼,赶紧转移话题,“你们两个小鬼!笑什么笑?!谁让你们在这白吃白喝的?还敢笑我?!”
叶玗看到叶棠梨跟一只大猩猩一样朝他们袭击了过来,赶紧拉起雪芽,“赶紧跑!我师父发疯了!”
“站住!说谁发疯了呢?!”叶棠梨趁机追了出去,脱离了昭苏。
“诶!你的莲花还没拿呢!”昭苏拿起两朵红莲,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想起了什么,停下了脚步,抬手在脸上隔空一抹,出门的时候就变了个样子,一张普通的有鼻子有眼的脸。
昭苏一出门,扑面而来人潮汹涌,只见街上烟火纷纷,乱落如雨,夜空中绽放五彩斑斓,豪华马车穿街而过,插满莲花,满路芳香,远处鱼龙灯飞舞,明灯错落,像璀璨的花朵,月光洒遍每一个角落,月光灯影下美人花枝招展,穿城而过的河面上停着各色华丽的画舫,船头丝竹管弦,伴随着女子的歌唱,如同天籁,简直让人眼花缭乱。
昭苏呆呆地站在门口,喃喃道,“没想到妖界竟然如此繁华。”
妖界这般风情,比刻板冰冷的天界好多了,这也说明月狮将妖界治理得很好。昭苏一时无语,他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至少是个好君主。
“你怎么还在这儿呢?”叶棠梨匆匆跑过来,看到昭苏换了副脸面,愣了一下,怪道,“你……干嘛变个样子?”
昭苏回过神来,看着叶棠梨微微笑了,“这不是怕我怀中塞不下去无数莲花,引起骚乱吗?走吧!”
昭苏将一朵红莲递给他,拉着他就往人群中跑去。
月狮正伏案批改公文,忽然听到外面烟花爆竹声四起,抬起头问身旁正给他添茶的禾雀,“今天是什么日子?外面怎么那么吵?”
“主上忘了吗?今天是莲花节啊。”禾雀答道,她看着窗外的漫天璀璨的烟花,眼中露出了期许和向往,莲花节,青年男女梳妆打扮,聚集在一起寻找意中人的日子,她的意中人早就找到了,可是……
她看向月狮,后者只是“哦”了一声,然后接着批改公文,接着又不痛不痒地说了句,“那今天给你和闻风放个假,你们出去过节吧。”
禾雀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瞬间空落落的,方才还期盼的心情像江潮一样迅速褪去,无声无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