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别怕,我会保护好你的,你躲在里面不要出声,抱好少爷。”那人把沈凤溪塞到沈玉槿的怀里,然后缓缓的关上衣柜门,光明在沈玉槿面前逐渐变得狭窄。
沈玉槿缩在衣柜里,她的视线顺着衣柜的缝往外看,一眼不敢眨,房门关着,她看不带外面,但能猜到,那些体型高大的外邦人,挥舞着弯刀,一刀又一刀的收割性命,血色盛开出一种残忍又无助的色彩。
一声巨响,有人要破门,那个把她们藏进衣柜的人跑到门前,用身体抵住了门。
但是单薄的木门挡不住锋利的弯刀,利刃穿过木门削下一捋头发,刀一横,门就被劈成了两半。
那个丫鬟踉踉跄跄的往后躲一点一点用身体挡在柜门前。
死亡如期而至。噗嗤,是弯刀扎进□□的声音,然后那个小丫鬟就软软的瘫在了柜门前。
沈玉槿记得她的,她叫明月,是母亲身边的二等侍女,最爱美爱娇,听到好笑的事,就会笑的前仰后合然后软软的瘫倒身边人的身上。
就像现在这样,明月是倚着柜门死的,但沈玉槿总觉得她还在看她,叮嘱她,“小姐,别出声。”
明月死死护住柜子的举动太不寻常,那胡人也发现了不对,他一步又一步的往衣柜走来。
扒开明月的尸体,手已经搭在柜门上。
沈玉槿怕极了,她死死抱着还在昏睡的弟弟。
眼泪顺着脸颊流下,她觉得自己也要死了,和弟弟一起死在这个小小的衣柜里,只是辜负了明月的苦心。
光线又一点一点变粗,她轻轻往后缩,但是背后是坚硬的墙壁,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突然,柜门又合上了,那个胡人的头从肩膀歪下,露出后面赵妈惊恐地脸,她第一次拿刀,吓得发抖也只能砍掉那人一半的脖子。
赵妈扔下刀深深的朝衣柜看了一眼,然后往外跑去,没跑出去几步,就被一把弯刀从背后穿过。摔倒在地的时候,从衣襟里还摔出半包核桃酥,上面好像有一个李字。
沈玉槿摸了摸脸,上面一片湿润,她分不清是自己的泪水,还是家中下人的血溅到了她的脸上。
她透过那残破的木门无助地望着,望着,看着一个又一个熟悉的人倒下,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她已经不记得了。
只觉得被血色浸淫的麻木了。
再有意识就是大亮的天光,有齐兵大喊,“侯爷,这还有两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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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玉槿动了动手指,觉得手上有些沉,睁开眼,沈凤溪伏在床边,紧紧握着她的手,感受到她动了,沈凤溪抬起头来。
“阿姐,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提了。”
沈玉槿轻轻摇了摇头,刚才她又梦到之前的事儿了,这些年她总是能梦到那天的事,但都是片段的,这是第一次,从头到尾,那一天的事几乎在她眼前重演。
“凤溪,你小时候我带你去看行刑,你记得么?”沈玉槿没有答话,而是转而去问了另一件事。
“我记得,阿姐,你说那是我们的仇人。”
“那二人一人在大军压境时弃城而逃,一人在朝中贪污粮草,爹爹和娘亲带兵苦守,他们本不该死的。”沈玉槿的声音轻,像是喃喃自语,“凤溪,这不是所有事你想做便能做到的,别去边关,那里变数太大,这世上只剩我们姐弟相依为命了。”
“抱歉,阿姐,我不该说的,我明明知道······”沈凤溪又把头埋在沈玉槿的手中,卑微的祈求姐姐的原谅。
沈玉槿转过身,用自己的后脑勺对着沈凤溪,“没事,凤溪,你先回去吧,我心里有点乱。”
沈凤溪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确认他离开,良久,沈玉槿才调转回头,问一旁的采苓,“采苓,你说这是报应么?”
沈家嫡支人丁单薄,父母离世后,就只剩下她与沈凤溪二人,但是旁支却人丁兴旺,当年他们为父母守完孝,回京面对的不仅是一个空荡荡的家,还有一群如狼似虎的远方亲戚。
他们每个都挂着和善的笑,打着为她们姐弟好的名义,暗地里算盘却噼里啪啦的响。
侵吞些无关紧要的田庄铺子,沈玉槿都可以视而不见,但是她没想到他们竟然还要把沈凤溪带走,安排她的婚事。
借着父母余荫,她向陛下请求赐婚,和前几日惊鸿一瞥的顾宴息。
赐婚圣旨已下,没了反悔的余地,她才知道顾宴息早就与青梅心意相通。
接下来又是一阵兵荒马乱,旧事,流言一桩桩一件件的往外翻。
沈玉槿突然觉得,不管是之前的流言,婚后几年丈夫的冷淡,还是现在林知鱼回京,婚姻岌岌可危甚至弟弟想要回北疆。
是不是都是她当年拆散顾宴息与林知鱼,并把林知鱼逼走边关的报应。
“夫人,别说瞎话。我已经派小厮请世子回来了,您与她说开就好了。”沈玉槿急火攻心晕倒是大事,采苓先派人请了大夫,后又找人请了顾宴息回来。
沈玉槿不过昏迷片刻,便将大夫打发了回去,倒是在顾宴息现在算算时间现在应该到了。
“夫人,夫人!”采萱的声音远远地传进来。
“是世子爷回来了么?”采苓出去迎,采萱还没进屋,采苓的话就问出了口。
沈玉槿也支起身子看着,采萱看到沈玉槿,支支吾吾半天才说,“世子爷还没回来,但是使唤人给夫人送了点心。”然后拎起一直油纸的小包。
采苓接过纸包放在打开送到沈玉槿面前。
是一包核桃酥,味道形状颜色都好像和梦里重合了,“拿下去吧,我从来不吃核桃酥。”
沈玉槿又躺在了床上,也是,外面是青梅竹马、久别重逢的恋人,家里只有一个歇斯底里,破坏他们姻缘的人,顾宴息怎么会回来呢。
早该料到的。
沈玉槿突然觉得刚才支起等待消息的自己有些傻气,翻了个身,背对着门,也背对着两个丫头。但是可能是因为刚刚从昏睡中醒来,她现在全无睡意。
脑子里又翻出了赵鸣霜的话,“红颜弹指老,恩爱转头空,相敬如宾便已经很好。”
她不是不爱顾宴息。
那年少年才子,她一见倾心,但是顾宴息太冷淡了,她用了整整五年才把这段婚姻捂得有些暖意,在赵鸣霜提之前,她也早就认了 ,认了相敬如宾一辈子。
但是顾宴息也这么想么?
顾宴息要是这么想,现在就应该回来看看她晕倒的妻子。
她又甘心么?
思绪乱七八糟的搅在一起,沈玉槿更没有睡意了。
房间里很静,静的门外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变得格外明显,脚步声沉稳,显然是个男人,那个脚步声走到门口又停下,显然犹豫是否应该进门。
却不知这点声响在门里听得一清二楚。
沈玉槿没有耐心和门外人耗,嘱咐早就跃跃欲试的采苓开门。
看着小丫头的眼神沈玉槿就知道,她怕是以为顾宴息回来了。
开了门,是一个脸有些生的小厮,第一次进内院显然有些不适应,搓手搓脚的不敢乱看,低着头捧上一个大红贴金的请帖,“这是今年百花集会的帖子,世子爷让我带给夫人。”
采苓把请贴递给沈玉槿,沈玉槿从床上一咕噜翻起来,气急了,倒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她反复摩挲手上大红烫金的请帖,请贴上一只制干的桃花,像刚从枝头摘下来一样,百花集会由来不久。
先帝亲妹静安长公主驸马早逝,就爱看一些小儿女终成眷属的戏码,所以就举办了百花集会让适龄的小姐和才俊相看,女子通常会在脸上绘上一种花来扮演花神,男子则在腰间配上一枝花,赠送给欣赏的女子。
简单的说,百花集会是年轻男女相看的日子,少有成婚的妇人前往,有也是家中儿女成年的妇人,或有弟妹的长嫂。
沈玉槿哪个都不是。
“他竟然辱我至此。”那枝干桃花在沈玉槿的触碰下破碎,掉落。
成亲之后五年,沈玉槿从不曾去过百花集会,今年却接到了顾宴息转交的帖子,在林四小姐回京的时候。
顾宴息是要她去相看,何其可笑。
这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丈夫让妻子去相看。
顾宴息真是体面人啊,连和离都这般不让人为难,递上一张帖子,同妻子表示,男婚女嫁各不相干,沈玉槿都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谢谢顾宴息,没有把她铰了头发,送进庙里做姑子,反而让她去另觅良缘。
百花集会促成的良缘不少,当年沈玉槿也是在这个集会对顾宴息一见倾心,这么一算还能说上一句有始有终。
沈玉槿这一声说的虽然轻,但是采苓就立在身侧听的一清二楚,她心思又灵透,一转便知晓了沈玉槿的意思。
“夫人多心了,世子不是这样的人,凤溪少爷不也到了年纪么?许是让您帮他相看相看呢,再者说了,百花集会向来要绝色美人压场的,放眼京城,哪位能比得上夫人?”
采苓见沈玉槿久久不言语,忍不住开口,“那夫人您要去么?去散散心也是好的。”
“去,怎么不去,不能辜负世子爷的一片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