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这话问的人一愣,“不是你说要我为你解决林四姑娘官职一事?”
顾宴息的表情明显是僵住了,像是没想到是这个回答。
“我不是······”他的表情僵硬,良久才吐出几个字。
沈玉槿听到这个话头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毕竟顾宴息这几日实在是反复无常,就连沈玉槿也不明白他为什么如此作为,赶紧打断他的话,“你不会是要反悔吧。”
沈玉槿确实不想这么想象顾宴息,君子重信,失信与小人无异。
和离这件事中,她付出的也太多了,绝不允许在此时功亏一篑,“顾宴息,你是要失信与我么?”
顾宴息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你就这么想和离么?”
“是,我想,从林四姑娘回京那一天我就想。”她的声音坚定,今日无论如何也要拿到和离书,她已经没有第二个秉章可以为她搏命了。
“顾家还算是有声望,同我和离之后,你很难再二嫁。”顾宴息收敛起刚才那副失神的表情,重新变回那个运筹帷幄、芝兰玉树的顾宴息。
这话说的不错,老忠勇侯也就是顾宴息的祖父军功起家,从一个小兵一步一步杀到戍边大将,之后更是挥退北疆六百余里,说是天降将星也不为过,之后现任顾侯也是把边关守得牢不可破,顾家手握重兵,声望愈隆,烈火烹油似的繁盛。
老忠勇侯深知过犹不及的道理,本打算休养生息的,所以长孙没有按字辈排行,而是取名叫宴息,也没有做武将,而是做了文臣,就想缓一缓顾家的势头。
谁知道顾宴息年少颖悟,十五进士及第,之后短短几年就官拜大理寺卿,还深得官家信赖。
这其中确实有沈家的余荫,但是顾宴息本身的能力也不可小觑。
如果说沈玉槿是名声大于实权,是天家显示自己仁慈的工具,是沈家旧人表示自己念旧情的筏子。
那顾家是确确实实鲜花着锦的实权人家,不然当初沈玉槿也不会嫁过来以避庶支的逼迫。
沈玉槿只是一个象征,顾家却是如日中天,能与顾家抗衡的人家估计看不上沈玉槿这个二嫁妇,不能抗衡的自然也不敢起这个心思。
从顾家出去,恐怕要独居终身,这沈玉槿知道,但是总比在顾家与顾宴息相互折磨来得好。
沈玉槿的沉默在顾宴息眼里也许是“你性情娇贵,就算有投机之徒,恐怕他们也······”
“我有钱。”沈玉槿不想继续这种没有意义的谈话,直接打断,“我以后的生活你不必担心。”
“顾宴息,我已经帮不到你了,对你来说我已经没有一丝价值了。”他如今身居高位,又在官场浸淫多年,同样的沈家的影响力在不断的减弱,现在她能帮他的地方太少了,所以她不明白顾宴息为什么还要死死把她攥在手心里。
“那就,如你所愿。”顾宴息闭上眼,像是再忍受着什么,良才吐出这句话。
太久了,这件事实在僵持了太久了,怕顾宴息反悔,沈玉槿几乎是立刻拿来了纸笔,铺在房子中间的小茶几上。生怕走去书房这几步出了什么变故。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顾宴息执笔的手有些颤抖,他停顿片刻才写下第一句,
盖说夫妻之缘,伉俪情深,恩深义重。论谈共被之因,幽怀合卺之欢。凡为夫妻之因,前世三生结缘,始配今生夫妇。
流光好像突然交错了,十多年前,她也站在顾宴息身边,看着他写下那句,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
这才开始这十年孽缘。
他写的很慢,所以哪怕手有些颤抖,每个字也都是鸾飘凤泊,铁画银钩。
夫妻相对,恰似鸳鸯,双飞并膝,花颜共坐;两德之美,恩爱极重,二体一心。
三载结缘,则夫妇相和;三年有怨,则来仇隙。
接下来顾宴息停住了,和离书并不常用,沈玉槿以为是他不知道后面的内容,想出言提醒。
但是顾宴息只是停顿片刻,继续提笔写下,
既以二心不同,难归一意,快会及诸亲,以求一别,物色书之,各还本道。
愿妻娘子相离之后,重梳蝉鬓,美扫峨眉,巧逞窈窕之姿,选聘高官之主,弄影庭前,美效琴瑟合韵之态。
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三年衣粮,便献柔仪。
“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我绝不后悔。”还是那个回答,和离不是小事,沈玉槿能理解他数次确认,事已至此,也不介意数次给他肯定的答复。
顾宴息再次得到答复,才写下最后一句。
伏愿娘子千秋万岁。
这些日子她实在太想和离,把和离书的内容早就背的滚瓜烂熟。所以沈玉槿清楚的知道,他漏下了三句。
若结缘不合,想是前世怨家。反目生怨,故来相对。
妻则一言数口,夫则反目生嫌。
似猫鼠相憎,如狼羊一处。
但是和离书本就是形式,他们能否和离还是陛下拍板,和离书的内容其实并不重要。
顾宴息在上面签好名字,递给沈玉槿。
沈玉接过时,感受到了轻微的阻力,他还捏着和离书的一个角,没有放开。
“若你以后过得不好······”
“我们至此一别两宽,就算我过得不好,是我命途如此,与人无尤。”沈玉槿直接打断他,她不想在这段婚姻的最后还听顾宴息说伤人的话,“孚嘉,松手吧,和离书要被扯破了。”
和离书只是一张纸,轻飘飘的,却结束了她的十年,她以为拿到的那一刻是轻松,是雀跃的。
但是都没有,她好像落进了一团纱里,能呼吸,不痛苦,但是挣扎不出来。
顾宴息早在将和离书递给她之后就离开了,偌大的房间,只剩下沈玉槿一个人消化着不知名的情绪。
接下来沈玉槿都有些恍惚,她和宫里递了牌子,让采苓、采萱去收拾东西。
几日后,陛下接见。
她和陛下呈上和离书。
直到离开皇宫,夕阳的余晖落在身上,她才恍恍然有些真实感。
她和离了。
“嫂嫂!”宫门前大喊大叫的人少,沈玉槿不由得好奇的看过一眼。
这一眼,就看到林知鱼从远处向她跑来,见她看过来,林知鱼显然更兴奋了,甚至小小的跳了起来。
原来那声嫂嫂是叫她的么?
平心而论,沈玉槿对林知鱼没有恶感因为顾宴息的事连坐在她身上,但她也做不到无动于衷,尤其是秉章还躺在床上。
如果第一次听到假装没听到直接离开还好,可是现在两个人视线已经交织,沈玉槿只能驻足等待,寒暄几句。
但是林知鱼显然没有这个距离感,她几步跑到沈玉槿面前,抓起沈玉槿的手握在胸前,“我都听说了,嫂嫂,谢谢你。”
她衣朱饰金,神采飞扬,显然是结了赐官圣旨,进宫谢恩。
就算陛下一直有此心,但这也太快了,显然四皇子那边早有布置,恐怕她帮上的忙不多。
“略尽绵薄,愧不敢当。”这样的神采太耀眼了,她不敢直视,光线好像从她们交握的手上分割开,林知鱼在阳光里明媚张扬,她在阴暗处不知前路。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林知鱼显然没有注意到沈玉槿脸上的怔愣,她踮起脚一把将沈玉槿揽到怀里,“嫂嫂,谢谢你,我终于······”
林知鱼声音微微有一些哽咽,身体也轻轻颤抖着,她兴奋的说不出话。
沈玉槿犹豫良久,还是伸出手,轻轻拍了一下林知鱼的背,并送上一句,“恭喜。”
等到林知鱼的气息缓和,她才放开沈玉槿,她力气大,沈玉槿的衣裙已经被抱出了褶皱,“对不起嫂嫂,是我唐突了。”
“小事。”
“嫂嫂,你不开心么?”视线从褶皱的衣服向上,她才看到沈玉槿那张实在算不上开心的脸。
一口一个嫂嫂,按理说她该制止,但是以女子之身入仕是多么不容易,沈玉槿知道,这应当是林知鱼最开心的时候,她与林知鱼没有大仇,实在没必要在此时添堵。
“嗯,还不是凤溪,他在北疆一天,我就担心一天。”沈玉槿的脸上恰到好处的露出了担忧的神情,反正和离的消息很快顾宴息就会告诉她,不必在此时多口舌。
“嫂嫂大可放心,上次嫂嫂提过之后,我就通知了北疆那边,让他回来,算算日子,再过两日他就进京了。”
实在是个好消息,沈玉槿脸上不由得露出了几分真实的笑意,“太好了。”
沈玉槿和林知鱼本也算不上熟悉,刚才情绪上了头才又哭又抱,现在情绪下去,倒是不知道说些什么。
她不说话,沈玉槿现在更是无心多言,场面顿时尴尬了下来。
林知鱼只能呐呐告辞。
衣衫交错的瞬间,沈玉槿突然叫住了她,“以后,就留在京城了吧。”
“啊?”这问题突兀,林知鱼也是一愣,“怎么可能,我要回北疆去!我好不容易能堂堂正正的调兵遣将,一定会回去。”
沈玉槿没有反应,林知鱼显然无所适从,“那,嫂嫂,我走了。”
“路上小心。”
林知鱼的马车渐渐没了影子。
沈玉槿确实突然轻笑。
顾宴息,提篮打水啊。
1.和离书和婚书的内容都来自百度,侵删。
2.女主现在的反应主要是一来她付出十年,沉没成本很高,二来她之前一直在稳定的婚姻里,和离的贵女也不多,所以她对前路有一点迷茫。
3.不明怪兽走了,今天之后恢复日更。
4.姐妹们有没有多猫家庭啊,咱就是说,我家三只猫,两只成年大猫是本来家里养的,一只小猫是我前段时间辞职带回家的,前几天还行,这两天大猫突然开始攻击小猫,不知道有没有姐妹懂这个。(前面三条可以不看,这个挺急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和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