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清和心下一惊,看着师姐这副醉醺醺的样子又气恼又心焦,见贺青慌慌张张,不知如何是好,提醒道:“还不赶紧给你师尊熬些醒酒汤来。”
贺青如梦初醒,急忙向外走去。
徐妙香却高声道:“我不要醒酒汤,让我直接醉死过去好了!”喊得贺清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孟清和头疼欲裂,厉声道:“还不快去!”她哪里是让这孩子端汤,不过是徐妙香借酒消愁的样子太不像话,随意找个借口将小辈支出去罢了。她不由想起自家徒弟,虽说自己绝不会如徐妙香一般发酒疯,但假若谢柏衫与贺清境遇相同,是绝不会让自家师尊的丑事外扬,闹到别的师伯师姑那去。
殿门一关,孟清和将沾满污秽的外袍褪下,屏息用灵力驱散了徐妙香浑身的酒气,轻声唤道:“师姐......好些了吗?”
徐妙香泪目盈盈望着她:“怎得是你?师兄呢?你去把我师兄找来。”
孟清和无奈,只做没听见,柔声道:“师姐,这段日子事情太多,你也是累着了,我扶你去偏殿躺一会吧。”
徐妙香却依旧不管不顾道:“不要,你去帮我把师兄找来。”
此时此刻,孟清和觉得自己错怪了贺清,这孩子倒也没有她想得那般不知应变。
至少这孩子面对发酒疯的师尊没有千依百顺到去云潇峰找陆晏平,而是找上了自己,总算没有让事态彻底走上不可控。
孟清和知道这师姐情场失意,如哄小孩一般道:“师姐,你先去睡一会,一觉醒来什么都会好的。”
徐妙香眼睛通红:“好好好,你们都不帮我是不是?那我自己去。”
说着她推开孟清和,摇摇晃晃地就要起身,孟清和急忙将她按住,劝道:“师姐,你酒还没醒。”
徐妙香一言不发,执拗地往外冲,孟清和罕见地动了怒,“你这样披头散发地冲到云潇峰去,让外人怎么看你!”
要她说,为了个陆晏平,徐妙香闹得笑话已经够多了,小辈们都知道师姑苦恋同门师伯不得回响,一些风言风语连孟清和一个非必要不出承平峰之人都有所耳闻。
她这话像是戳中了徐妙香的痛处,钗环散乱的俏丽女子发疯似得推开她,将腰间的宝剑拔了出来,歇斯底里道:“我管别人如何看我,我就要我的师兄!”
她状若疯魔,元婴大圆满的修为压得孟清和喘不过气来,孟清和死命拽住她:“好,师姐不拘小节,不惧流言蜚语,那秀丽峰的声誉你也不顾了吗?你堂堂一峰之主疯疯癫癫地折腾一番,阖峰弟子都要跟着被人说三道四,师姐别忘了,有几个宗门还没下山呢!你要整个修真界都看你的笑话吗?”
二人一个横冲直撞,一个设法阻拦,终是孟清和更胜一筹。她此言一出,徐妙香手中的灵剑应声而落,她整个人瘫软在地,失声痛哭。
“我知道,你们都笑话我,说我整日没皮没脸追着师兄跑,可是......是他先答应我的啊!是他说,不想失败之后拖累我......要先立业后成家,是他说的,等成了宗主,便许我做宗主夫人,这都是他亲口说的啊。”
这话一听就是唬人的,什么拖累?徐妙香都成云潇一派的急先锋了,多年来二人同进同退,若陆晏平倒台,管娶不娶徐妙香,徐妙香都得受牵连。
孟清和与她一道跪坐在地上,低声道:“事已至此,多说无意,师姐接着打算怎么办?”
可以想象,云潇峰公布此事之后,苍云宗将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徐妙香愣了愣,“我不知道,师兄说不定是......他就是一时糊涂......我再去求求他,说不准他便回心转意了,他与那薛家的丫头根本没见过几面,怎么能成亲呢?”
孟清和一惊,问道:“可是江东薛氏?”
徐妙香点点头,怏怏道:“那丫头不过是个筑基!也不知师兄怎得了,非要娶她。”
孟清和不知徐妙香是自欺欺人还是为情所困,竟连这个道理也想不明白,与薛家联姻,陆晏平的意图简直是呼之欲出!薛家是修真界数得上号的仙门世家,更要紧得是与苍云往来密切,供给了苍云近五成的珍稀草药。
孟清和叹道:“师姐,陆师兄的志向你再清楚不过,如今他是摆明了想当宗主,与薛家联姻,泰半也是为了拉拢对方,我觉得......他不会改主意了。”
话虽残酷,但就是事实如此。
徐妙香何尝不知师哥的意图,然猝不及防被孟清和点明,悲从心来,掩面啜泣。
孟清和简直快将这辈子的气都叹完了,曾几何时,徐妙香也是快意恩仇之人,生得美艳、性子爽朗,在宗中是出了名的好人缘,近些年被情爱绊住手脚,才越发糊涂。
孟清和道:“若是此事无法转圜,师姐便闭关一段时间吧,你在元婴大圆满困了几十年了,沉下心来闭关几年,定能有所突破,或是出宗散散心也是好的,现下宗中乌烟瘴气也待得憋闷。”
她一贯爱惜羽毛,此番想法也是推己及人,苍云不缺逸闻趣事,徐妙香只消躲个几年,此事也就无人在意了,况她这师姐好意气用事,早早闭关,眼不见为净,也不必担心冲动之下闹出乱子。
徐妙香本是泣不成声,听她此言,忽地停了下来,恨恨道:“不,我为什么要躲,凭什么要躲,分明是他负了我!凭什么我名声尽毁,他洞房花烛?凭什么?”
孟清和万万没想到自己一席劝告反叫徐妙香因爱生恨,一阵慌乱涌上心头,有种做错了事的心虚感,只道:“师姐,冷静。”
徐妙香仿佛突然想通了什么似得,冷笑道:“我冷静得不能再冷静了,这些年我对他尽心尽力,我这人一贯是以德报德,以直报直。”
她这话说得孟清和心惊肉跳,“师姐,你莫要冲动行事。”
徐妙香揉揉眼,利落地理了理衣衫,从地上一跃而起:“我必不会冲动行事。”
她将自己的外袍罩在孟清和的身上,“今日多谢师妹了,你先将就下,秀丽峰上下一团乱,待尘埃落定,师姐定赔你身新的。”
孟清和顿觉不妙,身心俱疲地回了承平峰。
顾远山见她外罩一件洋红外袍,眼睛亮了亮,笑道:“今日莫非是什么好日子,师尊难得这么穿。”
孟清和哭笑不得,哪有什么好日子,倒是陆晏平好事将近。
“这是你徐师姑的外袍。”
离得近了,顾远山嗅到袍子上的淡淡酒气,玩笑道:“不会是徐师姑和陆师伯吵架了,让师尊去劝架吧。”
孟清和眼皮一跳:“可比吵架严重多了。”
果然,宗中人人皆知徐妙香钟情陆晏平。
接着几日风平浪静,孟清和却越发心事重重,只觉这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参加宗门大比的修士陆续下山,陆修明也不好再一拖再拖,在孟清和的铜墙铁壁之下黯然离场。顾远山一面可惜,一面窃喜。平日里顾远山看着她安安静静的演阵习字,心里清泉淌过一般安定,满心的仇怨都淡了几分,但若这人与陆修明这逗站在一块儿,只让他觉得烦躁又伤眼,他个外人都觉得两人不般配,可见陆修明与小师尊是真没缘分。
归功于陆修明,顾远山也思索起何人能与自家师尊结为道侣,一番深思只觉得那人定要与孟清和一样与世无争、温和恬淡才好,可白巽却不以为然,直言夫妻均是老气横秋之人,待在一块儿枯燥加倍,只怕一辈子都说不了几句话......一人一猫脑中有了画面感,均是哑然失笑。
岱宗旧部离开的那天,顾远山带着白巽溜下山去给众人践行,连带着二宗的小辈也一同见了见。那玉峡峰的小辈本是遵从师命,对外营造与岱宗仇深似海的假象,不成想竟阴差阳错的当面辱骂了本宗宗主,羞得脸色通红,祝晗看得只乐,他一连几日与宗主称兄道弟,自是志得意满,决定回了琴岛狠狠与同门师兄弟吹嘘一番。
老友重聚自是少不了喝酒,顾远山喝得酒气熏天,到了第二日才慢悠悠地回了宗。
不过一天的功夫,苍云已是乱成了一锅粥!
江赴月见了他,便迫不及待道:“师哥,不得了了,陆师伯要成亲了!”
顾远山对这货毫不关心,随口道:“这有什么稀奇?他老大不小也该成亲了。李浩宁儿子都有了。”
江赴月拍着大腿道:“你猜陆师伯的未来道侣是谁?”
顾远山眼睛一转,“莫非不是徐妙香?”
江赴月重重点头:“陆师伯已经委托本宗长老往江东薛家下聘了......徐师姑闻讯提剑杀上了云潇峰,非要陆师伯给个说法,师尊现下已经过去劝了。”
顾远山拉着江赴月就走,“愣着干嘛,赶紧看热闹去啊!”
真不愧是天下第一大宗,三天两头就有新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