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不算他策划的, 决策的人是太子和皇贵妃,成王、礼王参与其中,而他知道, 还给了方便之门。”
温慈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只能握紧了他的手怜惜地看着他。
信王不由笑了:“你别拿这中可怜兮兮地眼神看我, 早些时候我的确难受,不过这么些年过去了, 我早已看淡, 随他们去好了, 我如今有你有南越和咱们的儿子, 其他人又有什么要紧。”
说着顿了顿, 点着温慈大摇其头:“你呀你, 醒来多久了, 也不曾见你问一句儿子。”
温慈有些别扭, 嘴上嫌弃道:“怎么能是个小子, 他该是个女儿才对。”
她当初怀了孩子心心念念就是个女儿,谁曾想到底没能如愿。信王不由大笑,问她:“所以你就不喜欢他了?”
“也不是不喜欢,只是儿子到底和女儿不同,您和世子带着他就好了,妾身倒不用太操心。”说着眼里却在四顾张望。
信王笑:“乳母照顾着呢, 你生他那样辛苦,我怎能让他惊扰你休息。”
温慈别别扭扭道:“叫人抱来妾身看看吧。”
信王闷笑, 喊来宝湘让乳母把孩子抱来,又和她道:“对了,今早你生产的时候南越给他弟弟想了个名字,叫熠, 熠熠生辉的熠,你觉得如何?”
“熠?梅南熠?”温慈念叨两遍,不由点头道:“名字自然是好的,既好听,寓意也好。不过他一个男孩儿叫这么好听的名字作甚,随便叫个阿猫阿狗也就是了。”
她到底是对这个儿子有多怨念?信王险些笑趴在她怀里,正好蔡嬷嬷抱着南熠进门,听见这话忍不住斥道:“您这是说得什么话,那些阿猫阿狗的名儿是贱名儿,是因为贫苦人家生了孩子不好养活,这才取这么个名字压一压命格,咱们小主子可是侯府贵公子,哪里需要这样委屈他?您也真是太没成算了些。”
温慈愕然:“嬷嬷,您怎么这么说我呢?你从来都是最疼我的,怎得有了这个小子您就偏心眼儿了?”信王又笑。
蔡嬷嬷将孩子放进她怀里,一边教她如何抱一边道:“看您说的,奴婢怎么敢骂您,只是您如今也是当娘的人了,还是稳重些好,哪能这样说自己儿子。”
这是温慈第一回抱自己儿子,小家伙睡着了,但许是闻到了她的味道还是怎的,哪怕她抱得姿势有些别扭,但一落进她怀里就朝她胸口拱了拱,自己找了个位置又沉沉睡了过去,殷红的小嘴儿还吧嗒了两下。
他虽才出生不到一日,却已能看出模样不凡,五官十分精致,小鼻子小嘴儿的线条都十分清晰,一头胎发也是又黑又浓。温慈忍不住看了又看,嘴里的嫌弃这会儿是一个字也不见,只觉得心里从未如此温软过,好像抱他入怀才感觉到了自己的完整。
她忍不住低头亲了亲他的小鼻头,柔声道:“儿子,我是你娘。”说完,眼睛就红了,南熠在她怀里睡得十分安稳。
信王也一直凑在她面前看,见她如此,摸了摸她的脸,轻声道:“他一定知道的,你为了他如此辛苦,若是往后他敢不孝敬你,咱们就揍他如何?”
蔡嬷嬷见他也跟着起哄就有些欲言又止,可到底不比温慈也不敢随意说他,只好在一旁紧盯着。温慈知道他是逗自己,红着眼笑了,她摇头道:“有您和南越教导他,我相信他一定会是个懂事的好孩子,一定不会不孝敬咱们的。”
温慈很是自信,却没想到不过几年后就被狠狠打脸,她此时是怎么也没想到信王和南越都是温和宽容的性子,她生出的这个怎就成了混世魔王,还是人见人憎的那中。
当然她这会儿是不知道的,和信王一起静静地瞧了他好一会儿,蔡嬷嬷上前道:“王妃,您刚生产不能太劳累了,再多歇会儿吧,您放心,小主子奴婢给您看着,一定出不了岔子。”
温慈笑道:“我自然是信您的。”说着有些不舍得将南熠递过去。信王在中间搭手,蔡嬷嬷忙小心翼翼地接了,顺势又道:“王妃,奴婢想着,不如往后奴婢就专职照顾小主子吧,宝湘如今也能独当一面了,您再提拔几个大丫头——您也是时候再找几个帮手了,到时候奴婢帮您训着,您看如何?”
生了南熠身边人手就紧缺,温慈也是有这个打算的,想了想便道:“就按您说的办吧,至于其他伺候的,您平日里和宝湘是最清楚底下人什么脾性的,不如就由你们先报几个人上来,到时我再来挑选。”
蔡嬷嬷大喜:“多谢王妃,您放心,老奴一准儿给您挑好了。”说着便抱着南熠喜滋滋的走了。
温慈不由无奈:“便是她自己的孙子也没见这么要紧过。”
信王笑,正要说话,外面却突然来报:“宫里陛下和各主子的赏赐下来了,请王爷前去接旨。”
便是赏赐可此时时机敏感,温慈也不得不紧张,一把抓住信王的手:“您且不可大意了,那些东西您千万别沾手,叫周鸣周放都跟着您去。”
信王安抚道:“别担心,我身边人够的,还有暗卫呢,你好好睡一觉,我一会儿就回来。”
宫里各主子的赏赐十分丰厚,明帝除了有赏赐外,还封南熠为正五品骁骑尉。又另有旨意,言近来南边水匪蠢蠢欲动,水军却一直未能肃清祸患,因信王有北疆一战的对敌经验,因而特旨封信王为征南大将军,限其三日内出发南下。
且因信王妃刚刚生产,不宜路途劳累,信王世子又体虚,令信王家眷在王府休养即可,不必随军。
这道旨意落下,大厅里顿时就是一片寂静,南越和松伯等人不敢置信地看向太监手里那道圣旨,而信王则半晌不曾抬头接旨,一时气氛诡异的安静。
那太监也不敢催促,只好拿着圣旨默默等着,却脸色微白,人也止不住的微微颤抖——没办法,这回宣旨的事本也轮不到他,他也是临时接到上头的命令,压根儿不知道旨意内容,若是早知道了……早知道了又能如何,他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太监,便是这会儿被震怒的信王一剑杀了,也只能自认倒霉。
然而信王却微笑着抬起头来,伸出双手恭敬接旨:“儿臣领旨。”且还叫松伯送上装了不少银子的荷包,小太监感恩戴德的接过,带着人匆匆而去。
“父王!”
“王爷……”
南越等人忙围上来,正要说话,这时却有两位宫女未随那宣旨太监而去,上前见礼道:“奴婢见过信王殿下,奴婢是温婕妤身边的宫人绿琉,婕妤听说信王妃产子,特遣奴婢前来看望,不知此时可方便?”
信王微笑道:“多谢温婕妤惦记内子,只是不巧,她产后虚弱,这会儿还未醒来,暂时不便探望。”
绿琉闻言却也不多言,只客气说了两句保重的话便退到了一旁。她身后另一宫人上前,朝信王行了礼道:“奴婢粉桃,是平宁公主身边的宫人,听闻您府上大喜,特遣奴婢送上贺礼。”说着便递上一个一尺大小的楠木盒子,松伯忙上前接过,粉桃愣了一瞬,看了信王一眼,到底还是松开了手。
两人走后,松伯挥退其他人,那盒子也叫人带了下去,却从手里递出一个纸团给信王:“是那叫粉桃的宫人悄悄塞给老奴的。”
信王道:“打开看看吧。”
“是。”松伯忙打开,看了一眼就脸色一变道:“王爷,这上面说,您昨儿之所以被困在太后的福寿宫里是陛下的旨意,但您走后不久太子就带着人全副武装的出现了,当时没见着您脸色还有些难看,她叮嘱您小心。”
信王早已猜到,不过平宁冒险送出这消息来想必是回报他昨日的帮助,他道:“烧了吧。”
松伯忙叫人点了蜡烛,南越焦急道:“父王,眼下怎么办?”
明帝是丝毫不掩饰对信王的不信任和忌惮了,竟下达这样的旨意——叫一个残缺的人出任什么征南大将军,又将他和王妃及刚出生的幼儿留在京里,说白了就是人质!
如此作为,毫无怜悯之心,信王妃可是刚刚产子,明帝怎能在这个时候将一家之主派出去。
南越心里恨极,既恨那些人的狠毒,又恨他怎就没有一副好的身躯,关键时刻只能给父王添麻烦。
而信王则更知道此行的凶险,他如今在京里还算有保障,众目睽睽之下别人不敢随意动手,可只要他出京,便再无顾忌,到时随便找个天灾**的借口就能除了他。
那些人竟是一刻也等不了。
他静静垂眸看向自己的双手,自问不管是当初临危自荐出征北疆对阵北狄、还是后来回京后遭遇重重屈辱磨难却都不曾做过太出格的事已经对得起梅家的列祖列祖,和他为人臣为人子的本分,可是,他们就是不想让他活。
修长的手指缓缓蜷曲成拳,微微泛白的指节显得有些冰冷的苍白,傍晚的霞光洒落,划过一抹锋利的幅度。
他淡淡道:“不急,不是还有三日么,尽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