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
那包点心,油纸看起来颇为简陋,纸质粗糙,上面还沾上了暗黄色的油渣,看起来就像是坊市买来的哄孩子的便宜点心。
就连和点心挨着的最后几张宣纸上,都沾染上了那滑稽的油渍。
暗黄色的油渍,与雪白的宣纸,配着那怪异的符咒图腾,看起来极为不搭。
乐康是有洁癖的,否则他本来性子,被墨水泼洒到衣服上,脸色便不会那般难看。
至于这劣质的点心,他原本应该随手丢弃的。
乐康脑海里翻山倒海,印象最深的,竟是她唇角微扬时,脸颊上两个可爱的小漩涡。
他手下动作一顿,将那包点心收了起来。
至于那几张沾满油渍的宣纸。
乐康微微拧眉,用手攥紧,将那几张宣纸揉成一团,毁尸灭迹了一番。
苏木过来收木匣的时候,冷不丁瞥见木匣旁边的几团废纸,诧异地瞪大了双眸。
主人他不是见不得纸有褶皱,非要将宣纸铺得又平又整吗?
怎么如今他面前的这几团废纸,倒是视而不见,真是怪异。
苏木待要开口询问时,瞥见上首主人那冷冰冰的眼眸,欲言又止,最后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苏木将匣子收好,又将那几团废纸收了起来。
他从门里面出来,将几团废纸一一展开,看着上面的油点,满脸疑惑不解。
这怎么成了这幅模样?
……
车轮辚辚,由朱雀大街径直往皇城而去,车内,简兮恹恹地靠在软榻上,娥眉微蹙。
严嬷嬷贴心询问:“殿下可是累了?”
简兮点了点头,抿了抿唇,没有开口。
严嬷嬷掀开帘子的一条小缝隙,吩咐外面赶车的奴仆道:“快点儿回宫。”
奴仆右手握着马鞭,满脸堆着笑道:“是,嬷嬷。”
严嬷嬷这才放心地将帘子放下,谁知这刚一放下,这马车便缓缓停了下来。
严嬷嬷拧紧了眉心,还没开口斥责,就听到隔着帘子,外面奴仆愁苦的声音传了过来:“嬷嬷,前面聚集了好多人,咱们的马车过不去。”
严嬷嬷道:“殿下,老奴下去瞧瞧。”
简兮眼睁睁地看着她掀开帘子下车,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人群中。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严嬷嬷还没有回来,简兮觉得有点儿不耐烦了,她纤细的手指,挑开车帘,往外一瞥——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她与被围在人群中的黑壮女子对视一眼,微微愣神。
那是个身高约莫八尺、脸庞黑黝黝的,浑身上下带着力量的异国女子,她双眸仿佛小牛犊一般,恶狠狠地瞪着面前的中年男子。
而在那女子身前,一个尖嘴猴腮的中年男子气势汹汹道:“你这个逃跑的奴仆,还敢打人了,快跟我回去!”
在她的身后,是一个横躺着的白发苍苍的老年人,那老人双眸紧闭,让人看不清楚是死是活的模样。
而这个时候,严嬷嬷掀开帘子进来,漫不经心道:“殿下,不过是个外地的商人,在追赶逃跑的奴仆,再等等,一会儿咱们就可以走了。”
简兮没有开口,透过门缝隙,瞥见那黑壮女子黑幽幽的眼眸,只见她护着身后晕倒的老人,满脸的无奈愁苦却咬牙瞪目。
周围的人声音往她耳朵里钻。
“这周黑头怎么又抢异国女子了?他哪里来的钱买奴仆?”
“估计是看这女子人生地不熟,就想把人给扣下去,真是好不讲理!”
“算了,咱们惹不起,还是别管了!”
……
她心软了。
简兮道:“嬷嬷,你去问一声,那奴婢买下来。”
严嬷嬷看到她眼眸里的坚定,无奈地点了点头。
过了大概一刻钟,那中年男子骂骂咧咧地走了,围观的人群慢慢散开,留下严嬷嬷将那女子拽了过来。
严嬷嬷笑了笑:“殿下,这阿丑倒是牙尖嘴利,没花钱就把人骂走了。”
严嬷嬷虽是这么说,心底却是跟个明镜似的,南朝乘马车有品级要求,公主殿下的马车,富丽堂皇,极为奢华。
那商人一瞧,便知道是贵人。
加上严嬷嬷规矩、衣着无一不精,一看便是大户人家的下人。
那外地商人不想惹麻烦,自然甩袖离去。
阿丑,便是简兮救下的那位婢女,原本简兮从远处看着她,觉得她肤色太黑,其实从近处瞧,阿丑五官深邃,除了肤色略微黑,大眼睛、双眼皮,鼻梁高挺,倒是生了副好相貌。
简兮点了点头:“既然如此,你便离去吧。”
阿丑跪下道:“贵人,阿丑求贵人将我买下来,让我有银子给阿婆买副棺材。”
简兮看了看严嬷嬷,吩咐道:“给她些银两,便让她离开吧。”
严嬷嬷点了点头,将几块碎银子塞到她怀里,转而道:“我们殿下心善,你去吧。”
阿丑跪下来磕头:“贵人请留下名讳,待我将阿婆下葬后,自然去贵人处听差遣。”
简兮温和地笑了笑:“你自去便是。”
阿丑还要开口,那华丽的马车,已经放下,车夫扬鞭,马车从她旁边过去了。
阿丑呆愣地盯着马车远去,过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攥紧了掌心的碎银子,将阿婆抱住,往城外而去。
回到宫里,严嬷嬷自然将这件事禀告了大明宫的姚皇后,姚皇后抿嘴一笑:“阿兮那丫头,就是善良过头了,不过也当为她积福了。”
严嬷嬷低垂下头,恭敬道:“是殿下心善。”
“阿兮那丫头,性格与梓潼一样,都是天性良善。”
姚皇后扭头,瞥向进门的皇上,笑吟吟道:“陛下不是处理政务吗?怎么现在就过来了?”
皇上笑了笑,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
宫人们极为有眼色退下,严嬷嬷也行礼告退。
姚皇后上前,替皇上将外袍脱下,换上白色寝衣,疑惑道:“可是有事?”
皇上道:“严政府上出了事,他神色疲惫,孤也心累,便让他先回去了。”
姚皇后道:“那妾身让人准备些晚膳,陛下用一点儿。”
皇上拧了拧眉心,笑道:“孤用过晚膳才过来,梓潼陪孤说说话,几日不见,孤怕梓潼忘了孤这张脸,伤心了。”
姚皇后低低一笑:“陛下想妾身便直说便是,妾身又不会嘲笑陛下。”
皇上老脸一红,死不承认:“孤是威风凛凛的男人,如何会沉溺小儿女情愫。”
姚皇后凤眸微挑,葱白的指尖,在他坚硬的胸膛滑过,在他耳畔吐气,朱唇微启,声音魅惑至极:“陛下,不想吗?”
转而,她飞快地走开,整了整衣襟:“那妾身便退下了。”
女子纤细的腰肢被结实的臂膀环住,皇上粗喘的声音低沉暗哑:“梓潼,别走。”
姚皇后笑吟吟道:“陛下想妾身了吗?”
皇上眼周微红,似醉非醉,无奈地宠溺道:“想了,深入骨髓。”
梓潼虽好,就是太过顽皮。
……
清风吹拂,红色锦绣幔帐随风飘动,夜色惑人。
婴宁殿。
严嬷嬷回来后,服侍完小公主更衣,询问道:“殿下,点心呢?我让太医检查一番。”
简兮脑海里,蓦地回想起自己偷偷摸摸避开国师,将那包点心藏在宣纸下的场景,脸颊上染上了微微红晕。
迟疑片刻,简兮道:“想是遗留在国师府上了。”
严嬷嬷无奈地笑了笑。
殿下记忆差,不过也好,省得那宫外的点心出了差错,伤了殿下的身体。
严嬷嬷道:“那殿下就算了,您有想吃的点心吗?老奴吩咐御厨去做。”
简兮道:“那就来碟豌豆黄和桂花糕吧。”
严嬷嬷笑着领命而去。
简兮道:“阿芍,你可会研墨?”
白芍正在收拾衣裳,闻言扭头道:“殿下忘了,您每次写字作画的时候,都是奴婢为您研墨。”
简兮颔首:“那你过来,教我如何研墨。”
白芍疑惑道:“殿下为何要研墨?有白芍在,殿下想写字,让奴婢帮您研磨墨便可,又何必自己学呢?”
简兮道:“你不用管,只管教我便是。”
白芍带着疑惑,走了过来,亲自示范如何研墨,边示范边道:“殿下,这研墨无非手熟而已,多试几次,便手熟了。”
简兮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待宫人们退下后,自己研墨了大半夜,才昏昏沉沉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