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
姚皇后凤眸微挑,诧异道:“李太医此话怎讲?”
李太医跪了下去,恭恭敬敬道:“启禀皇后娘娘,臣诊治病患,即使是治愈,身子骨也能窥见几分,但殿下这病症,祛除得太快,简直像从来没有过病症的人,实在是匪夷所思!”
姚皇后微微蹙眉,沉默不语。
李太医是太医院的院正,有着妙手回春的医术,为人又素来清正,从没有半句虚言。
他的话,容不得姚皇后不信。
这话的意思显而易见,分明是国师施了手段,治愈了她的女儿。
长公主忍不住开口道:“或许,是巫蛊之术?李太医可有研究?”
李太医满脸为难:“这……臣只是太医,只擅长医术,治病救人。”
姚皇后也不为难他,摆了摆手:“算了,不为难你了,退下吧。”
李太医这才缓缓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冒出的冷汗,脚步匆匆地跟着宫女出了大明宫。
姚皇后瞥向身旁的简兮,满脸关切道:“阿兮最近可觉得身子有何不适?”
简兮摇了摇头,乖巧道:“阿兮并无半点儿不适,反而是在国师府,觉得比往常要舒适几分。”
姚皇后点了点头,用手抚摸了一下女儿柔软的发丝,看着她红润的小脸,温和一笑:“那就好,既然如此,那就在国师府多呆些时日。”
左右国师府就在长安城,在她眼皮子底下,姚皇后也放心。
长公主原本也觉得自己的小妹去那简陋的国师府,太过委屈,此时也按捺住了心思。
毕竟,与小妹的身子康健相比,即使是令人讨厌的国师府,长公主也觉得看起来没那么碍眼了。
长公主道:“既然阿兮近日必须去国师府,那里又简陋得很,不若让国师来宫里?”
姚皇后无奈道:“后宫都是女子,国师一个男子,频繁出入内廷,恐不大好。只是委屈了阿兮。”
简兮摇了摇头:“阿娘、阿姐,阿兮并不觉得委屈,国师府的人都很好相处,阿兮也很喜欢那里。”
长公主抬眸,瞥见小妹晶莹明澈的双眸,无奈地笑了笑:“估计你看到谁,都觉得他是好人!”
简兮撅着嘴,嘟囔着反驳道:“不是的,也有不太好的人。”
长公主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淡淡一笑:“那阿兮你告诉我,不好的人是谁?”
简兮的脑海里,蓦地浮现出乐康那张冰冷的脸庞,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长公主无奈地摇了摇头,回头冲着姚皇后道:“阿娘,我就说阿兮看谁都是好人,看吧,让她说又说不出来。”
姚皇后也笑了笑,吩咐严嬷嬷:“以后,阿兮去国师府的时候,你就陪着一起去。”
严嬷嬷忙不迭跪下行礼,恭敬道:“奴婢遵旨。”
简兮低垂眼睑,嘴唇嗫嚅,一句话粘在嗓子眼,欲言又止。
她回想起当初自己请求国师替自己保密时,他虽然皱着眉头,却也没有拒绝的模样,忍了忍,最后还是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算了,其实,国师也勉强算个好人吧!
一盏茶功夫后,姚皇后脸上闪过几分乏意,简兮瞥见,担忧道:“阿娘累了吗?”
姚皇后葱白的指尖,揉了揉眉心,声音带着几分疲倦:“应该是多看了几本书,有点儿困乏了。”
简兮道:“阿娘既然困了,那阿兮就告退了。”
长公主也从软榻上起身,爽朗一笑:“阿瑶也该回去了。”
姚皇后微微颔首,吩咐身边的宫女:“你们小心送她们出去。”
宫女们行礼道:“奴婢遵旨。”
两个宫女举着灯笼分别在两侧,在前面引路,后面还有两个宫女跟着,恭恭敬敬地将两位公主殿下送出了大明宫殿。
到了宫殿门口的时候,长公主微微一笑:“阿兮,我与几个好友有约,要去趟平康坊,就不送你了。”
简兮乖巧地点了点头:“那阿姐慢走。”
长公主爽朗一笑,从其中一个宫女手里夺过灯笼,冲着她挥了挥手,大步流星地走远了。
简兮看着阿姐开怀大笑,洒脱自然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羡慕,忍不住道:“阿姐真是说走就走,半刻钟都停不下。”
严嬷嬷安慰道:“殿下不必羡慕长公主殿下,您也可以。”
她说完,便觉得有些后悔,旁的不知,就小公主身上的巫蛊之术,又哪里有长公主殿下那般不受拘束?
简兮却是抿嘴一笑:“嬷嬷说的是,我也可以。”
原本她只能呆婴宁殿内,出都不能出殿门,现在因为国师,她还能出去,甚至不再倒霉,简兮已经觉得很满足了。
严嬷嬷看着她眉眼弯弯,半点儿没有因为羡慕而痛苦,反而满脸的生机勃勃,带着股抑制不住的朝气,面上没说什么,暗地里又把万妖妃翻来覆去骂了一顿。
回到婴宁殿后,简兮的脸颊上染上了淡淡的绯色,唇瓣儿也变成了有些发白,看起来极为疲倦的模样。
严嬷嬷马上扶着她走到软榻边坐下,担忧道:“殿下可是觉得累了?”
简兮点了点头,只是走了几步的路程,她就觉得身子骨发软,周身无力,额头直冒冷汗,像是骑马跑了好几圈的模样。
严嬷嬷马上掏出绣帕,替她将额头密密麻麻的汗珠擦干净,转而吩咐小宫女:“快去烧热水。”
几个小宫女匆匆跑了出去,不过一刻钟,便回禀道:“嬷嬷,热水已经烧好了。”
严嬷嬷点了点头,扶着简兮去了内室的浴池,伺候她沐浴。
热气腾腾的温水,熏得简兮昏昏欲睡,她半眯着眼睛,脑海里忍不住回想起在静室的场景,甚至心里有几分忐忑,不知道会不会被人发觉。
简兮想到这里,询问严嬷嬷:“嬷嬷,阿芍呢?让她来见我。”
严嬷嬷一边替她擦拭身子,一边恭敬道:“奴婢这就派人,去将阿芍那丫头给带过来。”
简兮鸦羽般的睫毛微微颤动,乖巧地点了点头,她披上了红色的披肩,被严嬷嬷扶着出去,回到软榻上坐了。
严嬷嬷这才拉住个小宫女,吩咐道:“去把白芍那丫头叫过来。”
小宫女点了点头,应声而去。
一盏茶功夫后,白芍匆匆进来,跪下行礼道:“殿下。”
简兮询问道:“阿芍,咱们今日从国师府出去的时候,你可将静室收拾了?”
白芍低垂下头,疑惑道:“殿下,国师府有专门打扫院子的奴婢。”
简兮看她的神情,无奈地挥了挥手:“算了,你下去吧。”
白芍满脸疑惑地出了殿门。
简兮总觉得心里有些忐忑,应该不会那么凑巧吧?
——
国师府。
乐康询问罢,便挥了挥手,让苏木推下,他神思微转,抬步出了书房,去了旁边的静室。
乐康刚跨进门槛,就微微蹙眉,面带不悦。
原本整洁的静室,如今乱糟糟一片,他刚走两步,脚下就踢到了一个纸团,差点儿被绊倒。
乐康微微拧眉,思及那小姑娘乖巧可爱的脸,愈发觉得与她行为处事不搭。
他俯身捡了起来,将纸团捏在手里。
地上凌乱地扔着一堆纸团,乱糟糟地让人心烦。
乐康喜静,打扫院子的奴仆戌时后便不敢进院子。
此刻,子时的梆子堪堪止住,暮色沉沉,乐康又将苏木遣走,院内只剩下他一个人。
最后,耐不住这嘈乱的静室,乐康将纸团捡了起来,又将笔墨纸砚摆放整齐。
这纸团太多,而乐康此人,有个毛病,便是忍不了宣纸褶皱。
左右夜深无事,乐康耐着性子,将纸团一一摊平,放置到桌案上,看着上面的画和文字,拧紧了眉头。
严宇上次在国师府醉酒撒酒疯,回府后躲避了好几日,不敢再去国师府。
这日晚上,严宇实在没忍住,偷偷摸摸地避开夜里坊间的巡逻,翻/墙入了国师府。
他大步流星地进了院子,瞥见静室烛火通明,疑惑地推开门。
乐康盘腿坐在蒲团上,整个人仿佛染上了腊月的冰霜,冷得吓人。
严宇敲门而入,满脸堆着笑脸道:“阿康,许久不见,近日你可安好?”
乐康抿唇不语。
严宇目光不经意间往桌案上上扫了一眼,只见上面叠放着几张褶皱的白纸,上面画了个颇为扭曲的癞.□□,上书:乐一、乐二、乐三……
而这些纸上排序也颇为有意思,旁人学画,是一张比一张好看些,而这几幅画,却偏偏与众不同,一张比一张扭曲。
直到最后一张,丑得昏天黑地、惨不忍睹,上面题了两字:乐康。
严宇实在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了声,心里暗叹这作画的人,可真是个趣人。
一声裹挟着寒冰的嗓音淡淡地传了过来,“很可笑吗?”
严宇摇头晃脑道:“真是个趣人!真想结交一番,不知阿康你可告知作画之人的称呼?”
他冷不丁抬眸,瞥见好友那仿佛淬着寒冰的幽深眼眸,瞬间阖上了嘴巴。
算了,这人以后再结交也不迟。
严宇笑道:“或许是此人不擅长书画,阿康勿要怪他。”
乐康冷笑,指腹压在那叠宣纸上,青筋暴起,一字一顿地开口:“你觉得可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