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林中,落英缤纷,马儿悠哉,马背上的两人瞧着是亲密依偎在一起的模样,可真实情况却是另一番景象。
陆琢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慕容璃口中血的腥味蔓延开,感觉到腮帮子都酸了她才松口,低着头不发一言,盯着他手背上几处牙印往外冒血,听着他一遍一遍道歉。
“对不起……”
所有的解释皆是苍白无力的,道歉亦于事无补,这些他心中明白,可除了道歉不知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她不愿承认她就是薛青芷,他不敢逼得太紧了。
慕容璃渐渐冷静下来,将扣在腰间的手拨开,冷淡道:“该道歉的人是我,方才气急了伤了将军,不过我得提醒将军,我这人自幼有父兄惯着,行事向来不计后果,您日后可要留心了。”
听起来软绵绵的一句话实则字字透着凶狠之意,言外之意此次她算是口下留情了,往后她只会下手更狠。
陆琢本就不善言辞,加之心中理亏愧疚,越发不知该与她说什么。
“呵,像根木头似的。”
慕容璃无比嫌弃地道了一句后又推了推他的手,也不管他手还在流血,催促道:“我要下去,你让开。”
陆琢不禁失笑,甩甩手上的血,翻身下马,而后抬起双臂打算抱她,被她拒绝了。
她是用脚将他的手挡开的,而后自行下马,动作十分娴熟。
陆琢有些惊讶,毕竟方才出门时她还说害怕来着,这才片刻功夫便这般厉害,瞧她这娴熟的动作与姿势,哪里像是不会骑马的大家闺秀。
见识过她的‘厉害’之后,发现她确实不是什么大家闺秀。
新婚之夜敢往夫君头上淋酒,还将夫君的手咬得血淋淋的,这可不是一般的大家闺秀。
找了这么久,终于找到她了,可陆将军此刻既欢喜又有几分惆怅。
她厌恶他,恨他,巴不得他早一点去死。
下马之后,慕容璃往前走,头也不回,陆琢牵着马跟在她身后,心想着这样也好。
只要她还在,他便心满意足了。
走了一段路,前方便是陆琢的那座宅子了,慕容璃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他。
“你为何带我来此?”
陆琢并未回答,将马拴在树干上后走向她,在离她一步之遥时停下,微微倾身,她往后躲,他轻笑道:“进去一看便知。”
故作神秘,慕容璃心下鄙夷,随后转身继续朝前走进了那宅子。
宅子不大,布置也就那样,门是开着的,但里面没人,进了院子发现石桌上放着茶水,两杯喝了一半的茶还是热的。
“有客来?”她问陆琢。
陆琢勾唇道:“嗯,贵客。”
慕容璃还想再问,身后传来轻微的响动,两人同时回头看去,一俊朗男子牵着一美妇走来,两人旁若无人般亲昵,一路偏头私语,笑容满面。
两人皆是慕容璃认识的人。
“碧玉?”
来人正是才成婚不久的慕无伤夫妇。
慕容璃与慕无伤无甚交情,但慕无伤与她堂兄宁王交情颇深,她见过几次,但她与慕无伤的妻子玉珠郡主相熟。
玉珠郡主原是太后的侄女,名唤朱碧玉,是国舅府的嫡出千金,可国舅宠妾灭妻连亲生女儿也不放过导致父女离心,朱碧玉与朱家脱离了关系,被宁王收为义妹,而后被陛下封为玉珠郡主改姓慕容赐婚给医官慕无伤。
慕无伤与宁王本就要好,后又娶了宁王的义妹,而宁王妃又是慕无伤的义妹,两家可谓是亲上加亲了。
慕容璃与玉珠郡主相熟,如今又成了堂姐妹,关系自然亲近。
见到慕容璃,玉珠郡主便松开了慕无伤的手,欢喜地扑向她,热情地给了她一个拥抱。
“阿璃,你怎会在此?”
见慕容璃被勒脖子,勒得快要喘不过气了,陆琢给了慕无伤一个凉飕飕的眼神,慕无伤无奈上前将妻子拉开。
“你可轻点儿啊,陆将军板着脸跟要吃人似的,生怕你将云霞郡主给怎么样了。”
玉珠郡主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也不怕不苟言笑的陆琢,回过头来对着他就是一通数落。
“装模作样给谁看呢,陆将军若真有心又岂会做出那些令阿璃难堪的事,新婚夜害她昏迷,回门时不见人影,这些事是人做的?”
陆琢抿唇不语,冷着一张脸,慕无伤尴尬一笑,赶忙打圆场。
“人家夫妻间的事你瞎掺和些什么,而且回门那日他是去……”
陆琢打断了慕无伤的话,没让他继续说下去。
“无伤,有劳了。”
言毕,陆琢拱手朝慕无伤行了一礼。
慕容璃与玉珠郡主皆是一愣,慕无伤则是满脸无奈,叹道:“你这是作甚,身为医者,我自然不会见死不救。”
陆琢看了看慕容璃,而后向慕无伤表达谢意。
“多谢,欠你一顿酒。”
“……”
这人表达谢意还真是与他的人一样无趣且让人觉得毫无诚意。
慕容璃不明所以,陆琢又不解释,最终还是慕无伤告知真相。
原来新婚夜那晚慕容璃晕倒后陆琢替她诊过脉了,诊出她脉象异样并不仅仅是晕厥之症那么简单,之后他便去见了慕无伤,请慕无伤为她看诊。
慕无伤在医术上的造诣几乎是无人能及的,但要请他亲自看诊并不容易,陆琢也不例外。
陆琢之所以错过陪慕容璃回门是因为去给慕无伤跑腿办事了,慕无伤答应为慕容璃诊治,作为交换,陆琢去帮他寻一珍贵药材。
听慕无伤说完,慕容璃的心情有些复杂难言,平日里陆琢为人冷漠,对她也是一样,新婚之夜甚至连盖头也未掀,却在她发病昏迷时去帮她求医。
就算挨揍也未向她三哥解释一句。
屋中,慕无伤为慕容璃诊脉完毕,无意瞥见她盯着房门口发呆,顺着她的目光而去,慕无伤心下了然。
“陆琢这小子有时虽像根木头桩子沉闷无趣,其实他人挺好,他背负了太多,许多事身不由己,这是他第二次求我,郡主在他心里也并非无足轻重。”
慕容璃垂眸,默了默才道:“他上回求你可是为了薛……是否为了宁王妃?”
慕无伤和善微笑,“皆道郡主聪慧,今日一见果然如此,但我还是想为陆琢讲句公道话,他与宁王妃之间并非郡主所想的那般,你们既然已成了亲,你何不试着信他,毕竟这场姻缘是郡主好不容易求来的,方才无意瞧见郡主对他下口,着实有些吓人。”
闻言,慕容璃微怔,随即耳根红了。
“方才你们瞧见了。”
非礼勿视,但无意便撞见了,慕无伤觉得失礼,“并非有意,望郡主见谅。”
这事儿本就尴尬,慕容璃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性子,不好接话便只笑着点了点头。
虽与慕无伤接触不多,但也知晓他有时不近人情,但与投缘的人相处时他谦和风趣并不难相处。
这时陆琢走了进来,慕无伤敛了笑,面色颇为凝重。
陆琢问:“如何?”
瞧见慕无伤神情凝重,陆琢更加担忧了,又道:“究竟如何?”
见他真的急了,慕无伤不再卖关子,取出先前陆琢去见他时带去的药丸。
“若这真是给郡主服的药,你们就该去问问配药的大夫了,这药不能救郡主的命,反而会要了她的命,但依我所见,这药应当不是郡主平日里服的,因为这药最多服三次就会没命,我瞧郡主的脉象应当只服用过一次,算算时间,该是在你们大婚那夜。”
慕容璃错愕:“药被人换过了?”
“不知。”慕无伤摇头,“也许是被人动过手脚,亦或许是配药的人故意为之。”
陆琢拧眉,不禁又松了一口气,霜儿将药给她服下时他瞧见了,询问一番后总觉得不踏实,幸亏那时他留了一个心眼,从霜儿那拿了两粒带给慕无伤。
若是发现得晚了,后果不堪设想,他也不敢想。
陆琢看着慕容璃,想说什么,碍于有外人在场又忍住了,只轻轻握住她的手,温声安抚:“莫怕,我不会再让别人伤害你了。”
榆木疙瘩忽然就开窍了,慕无伤看得咂舌,但也乐见其中,只不过观察云霞郡主的反应,似乎与传言的不一样。
传言说云霞郡主对陆将军一往情深,可眼下这反应不太对劲儿啊。
陆琢这根木头主动了,云霞郡主一脸不乐意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想起近日关于两人新婚夜及回门那日的流言蜚语,慕无伤认为两人闹别扭了。
人家夫妻间的事,他不好掺和也不好点破,尽到医者本分便可。
“郡主的身子暂无大碍,稍后我开个方子,你找个信得过之人去抓药或是你亲自去较为稳妥些。”
慕容璃不自在地挣了挣,陆琢微不可察地笑了下,松开她的手,而后一本正经地向慕无伤致谢。
慕无伤夫妻俩留下药方便离开了,连招呼也未打一声悄悄离开的,慕容璃是之后在石桌上发现玉珠郡主给她留的信。
说是给她留了宝物,就在附近,让她仔细找一找。
慕容璃找了一圈,在一旁的树枝上找到一个包袱,里面放了两瓶药及一些布条,一看就知是慕无伤留下给陆琢用的。
也不知陆琢到底是能忍还是皮糙肉厚,手被她咬成那样了始终一声不吭,如今正在灶房烧饭,瞧他那架势,今夜似乎打算在此留宿。
慕容璃进灶房去看,米已下锅,火也生起了,陆琢站在一旁盯着桶里的鱼犯难,她走过去往桶里看了看。
“哪里来的鱼?”
陆琢道:“无伤他们原本打算在此多待几日的,这鱼是他们从府中带来的,听无伤说是玉珠郡主爱吃鱼。”
慕容璃不禁失笑,心道:这小慕大夫倒是个知冷知热的好丈夫,大老远的还从家里带鱼来。
瞥见陆琢的手,她认命叹了口气,“鱼先放一放,先包扎一下你的手。”
陆琢抬起手看了看,不以为意轻笑道:“皮外伤而已,不妨事。”
“你不妨事,可我嫌脏。”
慕容璃懒得与他浪费口舌,拽着他出了灶房。
这期间谁也没出声,慕容璃仔细地给他上药包扎,陆琢安静地看着她。
远离了世俗纷扰,这一日是岁月静好。
那两条鱼最终是慕容璃处置的,她煮了个鱼汤,又随便炒了几个小菜搭配。
自始至终陆琢对她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郡主会做菜这件事无半分好奇,她做菜,陆琢便在灶前添柴。
她没吃多少,余下的陆琢一人吃光了。
入夜后,慕容璃的不自在越发明显,她将所有屋子瞧了一遍就只瞧见了两张木床,而柜子里只放了一套被褥,也就意味着夜里她得与陆琢同床共枕。
陆琢从外面进来便发现她苦大仇深地对着铺好的床自言自语,发现他进屋后便不出声了。
他不解地问:“怎么了?”
慕容璃扭头看了他一眼,而后迅速坐到床上,脱了鞋便合衣往床上一趟,拉过被子盖好,不给他留一点位置。
“这里归我了,你去别的屋。”
陆琢来到床前站定,盯着她看了许久,表情有点一言难尽,心平气和地与她商量。
“这床这么宽,分我一半正好,咱们挤挤先对付一晚,明日我们便回去了。”
慕容璃抱着被子,戒备地望着他,没有商量的余地。
“这床太小了,你别来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