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骂的陆琢不恼反而笑容愉悦,转过身背对她,毫不避讳,在她面前宽衣解带。
非礼勿视,慕容璃下意识回避,无意瞥见墨色外袍遮掩下的血迹斑斑,衣袍渐褪后,越发触目惊心。
“你的伤……”
陆琢正要解里衣的动作一顿,放开攥在手中的衣带,缓缓转身面对她。
伤在后背,身前无恙,他勾唇盯着她的脸瞧了片刻,而后轻声安抚。
“皮外伤而已,那些年在疆场之上,早已练成皮糙肉厚,这点小伤不痛不痒,歇几日便无碍了。”
说话间,他将摊看双手手掌心给她看。
“你瞧,我的这双手是不是更加皮糙肉厚。”
慕容璃白了他一眼,背过身去不看他。
“陛下赏赐的两位美人据说各有所长,叫她们来照顾你,想必十分合你心意,即日起,我会搬去偏院,无事莫要扰我。”
她冷漠以待,陆琢的脸色又白了几分,捉住她的手腕,不让她离开。
“我们之间便只能如此了?”他冷着脸问。
慕容璃抽不开手,却也未回头。
“如此不是正好如了你的意,赐婚之初你费尽心思想让陛下解除赐婚,甚至不惜低三下四去求煊王兄,如今这样,正合你意,不是吗?”
陆琢扣紧了她的手,懊恼不已,却是欲辩无词。
“我……那是因为不知是你……如今不一样了,我是想好好保护你的。”
闻言,慕容璃转过身,看着他,冷笑道:“呵,将军此言着实令人费解,曾经你厌我,恨我逼你娶我,如今却说想要护我?”
“……”
陆琢想要说的话因逐风带着一个头发半白的老大夫到来而不得不憋回去。
逐风将大夫引进屋后便自觉退了出去,大夫先向两人行礼,而后将药箱放桌上,对陆琢道,“将军,听说您伤口裂开了,可否容老朽瞧瞧。”
陆琢松开慕容璃的手,朝老大夫点了点头,自行宽衣解带,将里衣褪下,露出伤痕累累的后背。
不光老大夫看得叹息,便是慕容璃也不禁捏紧了衣袖。
他背上除了新伤还有许多旧伤痕,后肩处的箭伤尤为严重,那一道道鞭痕每一道皆是见血的。
慕容璃此刻说不上是什么滋味,觉得屋里有些压抑。
她转身要离开,陆琢又开口,是对老大夫说的,“将药留下,夫人替我上药包扎便可。”
老大夫会意一笑,拎着药箱便往外走,路过慕容璃时停下,叮嘱道:“郡主,将军这伤要想快速痊愈,须得去请小慕大夫来瞧瞧。”
小慕大夫指的是慕无伤。
慕家是杏林世家,慕家祖辈多出有名神医,慕无伤的父亲曾是御医之首,深得先帝赏识信赖,可惜天妒英才。
慕无伤深得其父真传,青出于蓝,年纪轻轻便有神医之名,但传闻这位小慕大夫性子古怪,除了陛下与宁王,谁的面子都不好使。
老大夫望着慕容璃,面上有担忧之色,“小慕大夫不轻易出手替人看病,郡主找宁王殿下或许有法子能请到他。”
外人并不知陆琢与慕无伤交情颇深。
慕容璃并未多言,只点了点头。
老大夫离去,屋中只有两人,气氛压抑中多了几分尴尬。
慕容璃故作镇定,道:“我叫人进来给你重新包扎。”
陆琢应声:“还是得劳烦夫人替为夫上药包扎,为夫今日不想见旁人。”
慕容璃:“……”
这厮明摆着是想为难她,以为她是娇养长大什么也不会的郡主,好借此嘲笑她一番。
一时间,慕容璃的心思百转千回,咬了咬牙,心不甘情不愿地拿起药瓶。
上药容易,但她从未给别人包扎过,弄起来不免有些吃力,从身后到身前,与陆琢的距离越来越近。
陆琢望着身前这颗小脑袋,不禁扬起嘴角。
刀子嘴豆腐心,可不就是她么。
为何他以前竟毫无知觉。
明明早已感知那个‘薛青芷’与幼年时的小青芷全然无相似之处,他还是不敢相信这世上真有这种事。
一个人竟然变成另外一个人,这种事太过匪夷所思,他凌乱了。
可如今,他确定眼前的女子就是小青芷。
“往后我们好好过日子,我会对你好的。”
他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慕容璃吓得手一抖,松了手,后腿两步,警惕地盯着他。
“你吃错药了?”
陆琢不善言辞,对着她这样的目光,忽然就说不出话来了。
沉默无言之际,逐风在外禀报。
“主子,找到了。”
陆琢顺势拉住慕容璃的手,站起身,牵着她往外走。
“家贼捉到了,带你去瞧瞧。”
他的手不若她三位兄长的那般细腻,厚厚的一层茧子,慕容璃嫌弃地甩了甩,没甩脱恼怒瞪他。
“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陆琢笑而不语,拽着她走到屋外,看着院中的五人。
煊王一早送来的两名女子及章家一家三口,不见章翼。
逐风将一对玉耳坠递上。
“夫人,您过目,这是不是您丢失之物。”
慕容璃瞥了一眼后‘嗯’了一声,霜儿上前从逐风手上接过玉耳坠。
两名女子对视一眼,恭敬站在那里,垂首不语。
章家一家三口极其不自在地站在那里,章玉珠时不时看她母亲,惊慌不安。
逐风禀道:“夫人,这对玉耳坠是从章家小公子章翼枕头下搜到的,但章小公子不在府中。”
不待逐风话落,章夫人秦氏急忙出言解释道:“是章翼偷的,与我们无关,他就是个娼妓之子,与他娘一样,都是低贱货。”
秦氏虽不是章翼的生母,章翼却也恭敬叫她一声母亲的,这种时候秦氏却是第一个跳出来落井下石的。
陆琢与慕容璃面无表情看戏,霜儿气得跺脚。
“你休得胡说八道,怎么可能是章翼,这几日他在王府,与我们大公子待在一起,并不在将军府,你诬陷他。”
听霜儿这么一说,秦氏的脸顿时白了。
“怎么可能……”
章玉珠将头埋低,大气也不敢出。
方才一直不吭声的章父搓着手尴尬上前,对陆琢一脸讨好。
“大外甥啊,你看失窃之物找着了,虽是在翼儿屋里找到的,但他这几日不在,肯定不是他偷的,这事儿就此打住……”
陆琢冷声打断:“表舅这么着急大事化小平息,莫不是早知窃贼是谁却存心包庇?”
章父一噎,老脸一红,赶忙摆手急于撇清,“不不不,我并不知情,也是方才听说郡主的首饰丢了,与我无关呐。”
这时早上才入将军府的两名女子站了出来向陆琢与慕容璃行礼,而后其中一人指证是章玉珠嫁祸给章翼。
“在将军命人搜查下人房时,我与灵玉无意瞧见这位姑娘神色慌张进了一间屋子,她进屋前慌张掉了一只耳坠,匆忙拾起后进了屋,不多时便出来了,而后便在那屋搜出了郡主失窃的首饰。”
章玉珠颤了颤,圆滚的身子摇摇欲坠,看见秦氏给她使眼色,她忽然又有了狠劲,恶狠狠地瞪指证她的冰玉与灵玉。
“你们不过是煊王殿下送给我表哥的玩物罢了,竟敢在我表哥面前污蔑我,贱蹄子,看我不打死你们。”
章玉珠咒骂间便朝两人扑去,奈何身子笨拙,冰玉与灵玉轻松避开,她扑了个空,扑在了地上,发出哀嚎。
“哎呦……”
这滑稽的一幕惹得旁观的人笑出声,秦氏急奔去扶章玉珠,哭天抢地大呼冤枉。
“我家珠儿是个实诚孩子,她哪里有胆子去拿郡主的首饰,你们冤枉她了。”
慕容璃冷眼看戏,那日见章翼被章玉珠欺负,章翼隐忍受着,不曾反抗,觉得他可怜,又让派人去查了章翼,知章翼品性不错,挺有才华,她写了封信给她大哥,当日王府便来人将章翼接走了。
章翼好几日不在将军府了,作为他亲人的章家的这几人竟毫不知情,可见亲情有多淡薄,竟连栽赃嫁祸也做得出来。
人证物证俱在,秦氏哭闹不休,章父已抬不起头,也不敢找陆琢求情了。
慕容璃侧目看向陆琢,“将军,此事你如何看待?”
陆琢疲惫揉揉眉心,而后冷冽的目光扫向章父,“表舅,论起来章家与我外祖父的戚家便是很远的远房亲戚了,当日你们找上我,说是暂住几日,如今出了这样的事,盗窃郡主之物,若是报官,是要下狱的。”
这话一出,秦氏与章玉珠忘了哭闹,呆呆地望着陆琢。
章父吓得不轻,“别别别报官……好外甥啊,珠儿还未出嫁,若是报官,她这一辈子便毁了,翼儿的仕途也将无望,看在你母亲的份上,你饶她一回,我这就带她们离开,往后再不会惹你心烦了。”
章玉珠母女不哭了,从地上爬起来,躲在章父身后。
换作以前,陆琢不会在这样的事上斤斤计较,但如今事关慕容璃,他是真的动气了。
家贼难防,果真不假。
章玉珠好大的胆子,还真当将军府是她家了。
当家主母的首饰也敢偷,此番若是姑息,必然有人效仿。
这还得了!
而眼下的情形,显然是夫人更重要。
陆琢再度握住慕容璃的手,温声道:“此事我听你的。”
慕容璃看出他的讨好之意,却不领情,冷漠道:“若我要砍她一只手,将军是否也无异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