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琢原本就伤得不轻,又替慕容璃挨了十鞭,伤上加伤,荣王未心慈手软,命人去叫了大夫来,大夫瞧过后如实禀报说伤势较重但无性命之忧,而后荣王大手一挥,让人将陆琢给架走,丢出王府,王府大门紧闭,不许陆琢踏足一步。
王府里终于清净了,三位公子却愁眉不展,只因慕容璃也被荣王禁足了,只能待在她未出阁前居住的院里,一步不得出。
此次荣王态度强硬,任何人求情也无用,便是荣王妃也无法劝说,因此事两人大吵了一架,互不相让,最后谁也不理谁。
夜里,荣王妃不让荣王进屋,几位夫人也是房门紧闭,荣王无处安歇气得脸都绿了。
“简直不可理喻,正是因你们一个个对这臭丫头溺爱纵容才让她养成了如今这副任性妄为的自那股子,本王是她老子,还训不得她了,你们这是要气死本王!”
荣王府后宅安宁,妻妾和睦,不争宠,不捻酸恰醋,一直以来是美谈。
正因如此,今夜荣王无人肯收留。
荣王在院里骂了一阵依旧无人理会,最后甩袖离去,出了王府直奔宫里而去。
方才一直躲在暗处观望的三位公子这才走了出来。
慕容辰看了看两位兄长,碎碎念道:“也不知父王抽哪门子疯,以前父王明明是最疼阿璃的人,今日也不知怎的竟要罚她……”
慕容朔与慕容衡对视一眼,慕容朔轻笑问:“二弟,你如何看?”
慕容衡失笑摇头,叹道:“阿璃确实该管教管教了,倒是陆琢的举动令人意外,他对阿璃似乎与传言的有些出入,我们该好好了解一下这位妹婿才是。”
闻言,慕容朔若有所思,慕容辰则一头雾水。
“大哥、二哥,你们说什么呢?”
三公子心想:陆琢那厮瞧着就十分不讨喜,若不是他,妹妹也不会受罚,王府被搅得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陆琢虽是将军,但不见得有多了不起,出自一个落魄侯府,身后无所依仗,整天冷着一张脸仿佛别人欠了几百两似的,除了脸长得还行外,哪里配得上他们的妹妹。
近年来,上门求亲的世家子弟青年才俊多不胜数,也不知怎的,妹妹偏偏就瞧上陆琢这厮了。
慕容辰在心里将陆琢骂了千百遍。
兄弟三人年纪相差不大,但性格截然不同,慕容朔温雅和善,慕容衡精明圆滑,慕容辰耿直仗义,背地里出谋划策的多半是慕容衡。
“二哥,接下来咱们该如何做?”
打小养成的习惯,慕容辰遇上事下意识先问慕容衡是否有主意。
慕容衡看向慕容朔,将难题抛给他,“父王因何故如此生气尚不清楚,此事听大哥的,咱们仨最了解父王的便是大哥。”
“……”
这老二打小便如狐狸一般狡猾,记得年幼时兄弟三人一同犯错,许多时候他都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的,很少受罚。
*
翌日,荣王府的门房打开大门时被门外高大的身影惊了一下。
“将、将军?”
“劳烦通禀王爷,我来接郡主回府。”
有求于人的陆琢放下身段,语气也比平日里温和不少。
荣王自昨夜出府后一夜未归,门房面对陆琢时左右为难。
“将军见谅,昨夜王爷出府前吩咐过,不能让您进府,郡主已被禁足不能出府……”
一个不能进,一个不能出,意思十分明显了,荣王不允许二人相见。
陆琢苍白的脸上隐隐透着几分疲倦,高大的身形晃了晃,虚弱无力的样子,他身后无人跟着,门房赶忙上去搀扶,于心不忍,出言相劝。
“将军,您身上有伤拖不得的,王爷正在气头上,您便是守在王府外也讨不了好的,倒不如先将身子养好再从长计议。”
陆琢道:“既然王爷不在府中,那便劳烦小哥通传王妃,便说我来请罪了,求见王妃。”
门房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应下,小跑去禀报,进门时还不忘将大门给关好。
陆琢身形晃了晃,一手撑在门柱上,目光殷切望着紧闭的王府大门。
不多时,他未等到荣王妃,反倒是将荣王给等回来了,远远见到他便暴躁起来,抬手指着他一通怒吼。
“本王已见过陛下,提了阿璃要与你合离一事,解除婚约的圣旨很快便会下来,你休要再来纠缠。”
荣王身上淡淡的脂粉味与浓郁酒气混杂,脚步不稳,由人搀扶,行至陆琢跟前停下脚步,烦躁挥手。
“滚滚滚,本王见你便心烦,你若再死皮赖脸的赖在这儿,本王打断你的腿。”
堂堂大将军被威胁打断腿实在是很没面儿,可眼前这人不仅是一品亲王,还是他岳父。
大丈夫能屈能伸,打断腿便打断腿,只要今日能见到想见之人,若是能将她带回家更好,若是不能,见一面也好,后面之事从长计议。
“小婿此番是来向您请罪的,先前种种是小婿的不是,叫阿璃受了许多委屈,日后不会……”
荣王不耐烦地打断,没好气低斥道:“别在本王这儿说这些有的没的,让你滚你便滚远些,莫要赖在这儿碍本王的眼。”
多说无益,陆琢弯腰鞠了一躬,而后退到一边。
荣王瞧他是要死赖在这儿不走了,气得酒醒了大半,火气一下子窜起来,抬脚便往陆琢身上踹。
“臭小子,与本王耗,看耗不死你!”
一旁的随从吓了一跳,赶忙去扶,小声相劝,“王爷息怒,郡马爷身上还有伤……”
陆琢结结实实挨了两脚,一脚踹在腿上,一脚踹在他心口,许是荣王真醉了,这两脚力道并不大,陆琢一动也不动。
荣王气未消,还要再踹两脚来着,此时王府的大门打开了,荣王妃出现在门口,给了荣王一个冷眼。
“王爷整夜不归上外面鬼混,一大早便在家门外撒泼是为哪般,还嫌不够丢人?”
荣王是个暴脾气,甚至连皇帝他也敢指着鼻子骂,若说这世上还有谁治得住荣王,那便只有荣王妃了。
荣王妃一出现,荣王顿时蔫巴了,有些心虚,又有点不甘,闷闷道:“本王这不是替咱女儿教训这小子么……”
有旁人在荣王妃并未与荣王多言,自始至终没给他一个好脸色,荣王几次欲言又止在瞄见王妃的脸色后讪讪闭嘴。
王妃站在台阶上受了陆琢的礼,脸上露出和蔼的笑,“你与阿璃既已成了亲便好好过日子,阿璃她虽有时任性却并非无理取闹,无论先前有多少恩怨,如今你二人夫妻一体荣辱与共,你要好生待她,莫要辜负了她。”
陆琢恭敬地再次作揖,诚恳道:“小婿明白,日后不会再让阿璃受任何委屈的。”
王妃欣慰一笑,点了点头,“去吧,阿璃在等你。”
得王妃首肯,陆琢顺利进了荣王府,由婢女引着往慕容璃所在的院子而去,荣王看得又气又急欲阻止,被王妃一个眼神给打住了。
“王爷一把年纪了还流连花丛,需得多保重身子才是。”
荣王面色一僵,欲解释时王妃连个正眼也未给他便折身回府了,荣王顿时又急躁起来。
“来人备水,本王要沐浴。”
陆琢来到慕容璃屋外,霜儿门口守着,见到他时颇感意外,赶忙上前行礼。
“将军,郡主还未起。”
陆琢淡淡道:“我进去瞧瞧,此处不用你守着了。”
霜儿稍有犹疑,陆琢已自行推门进去,而后顺手将门给合上了,霜儿在原地茫然许久。
昨日王爷有令不许任何人放将军进府,今日将军便大摇大摆走进来了。
陆琢进屋关门的动作一气呵成,而后走向床榻,屋子不大,他一眼便能捕捉到床上躺着的人,蜷缩在被子底下,小小的一团。
慕容璃尚在睡梦中,对于床边坐了个人一无所知,她睡得并不安稳,眉头紧蹙,时不时哼唧出声,手紧紧攥着被子。
陆琢忍着后背的疼痛俯身,额头与她的轻轻贴在一起,片刻后直起身,将她攥着被子的手握住,耐心等待她醒来。
向来浅眠的慕容璃在额头有异样触感时便有感觉了,手被温暖包裹住,梦中挣扎的她也是保持警惕的,立即睁开眼。
入眼是一张熟悉的俊脸,苍白憔悴,眼中的光彩却是不一样的。
“我吵到你了?”陆琢明知故问,大拇指不经意似的摩挲她的手背。
嫩嫩的,滑滑的,让人爱不释手。
慕容璃愣了许久才意识到被揩油,不自在地抽回手,卷着被子坐起身,疑惑问他,“你怎么来了?”
陆琢尚在回味手中的余温,目光落在她白皙的手上,轻声道:“我来接你回家。”
“将军有心了。”
慕容璃也不矫情,掀开被子下床着衣,也不避他,唤了霜儿送水进屋,慢条斯理洗漱梳妆,陆琢便在一旁看着,时而笑笑,耐心极好。
穿戴整齐后,慕容璃才将眼神分给陆琢,语气十分冷淡:“我去见父王母妃,父王尚在气头上,你还是别跟着了。”
“无妨,我与你一起。”
言毕,陆琢牵起她往外走,面带微笑,目光始终在她身上。
一路上慕容璃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原因无他,是因陆琢的看她的眼神实在是……
去到荣王与荣王妃的寝居正院外,院里伺候的下人皆在院外候着不敢靠近,陆琢也停下了,慕容璃独自进去。
慕容璃来到门口,欲抬手敲门时听到屋里的争吵声,敲门的动作停下,侧耳听了起来。
荣王妃带着哽咽的声音传出,带着几分绝望。
“你可还记得我们第一个孩子没保住时你向我承诺过什么,你说不会再让我们以后的孩子有任何不测,可你没做到,阿璃也差点没保住……阿璃是我唯一的女儿,我不会让她再成为你们慕容家的牺牲品。”
荣王叹气,“阿璃也是我的女儿,我岂会不疼她,只是眼下……”
荣王妃崩溃嘶吼,打断了荣王的话,“我不想听你那些大道理,你们慕容家的人为了你们的巍巍皇权连骨肉亲情也可割舍,我不是你,我已失去过一个孩子,不会再让你们害了我的女儿。”
人前和善温柔的荣王妃变了个人似的,句句强势不妥协,荣王低声劝说,又有许多身不由己的无奈。
“你胡思乱想些什么,我怎么会不疼女儿,要我说多少遍,她与陆琢不合适,你怎就不理解我的苦心呢。”
“你的苦心从来只是如何保住巩固你慕容家的江山权势,阿璃是我的女儿,她想嫁谁便嫁谁,我这一生已经这样了,我绝不会让我的女儿重蹈覆辙。”
“原来这么多年过去,你对我依旧有怨,怨我卑鄙耍手段强迫你嫁给我,是不是?”
两人的争执将要失控,慕容璃未再听下去,抬手敲门,装作若无其事。
“娘,您在屋里吗?”
她只有在人前会唤一声母妃,私底下母女间与寻常人家的母女是一样的,荣王妃喜欢听她叫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