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渐入尾,阮娇娇的生辰到了。
算起虚岁,阮娇娇已经七岁了,然而个头仍然没长多少,相反圆润了很多,白白嫩嫩的像是地里刚拔上来的白胖萝卜,喜人极了。
知晓今日是自己的生辰,阮娇娇裹着被子在床上翻腾,她撒娇着不想起来,近日练习的马步让她每每次日两腿打颤,虽说后来有纪桉每晚给她按摩拉伸,理应不疼,但不疼并不意外着也不酸啊。
“爹爹,生辰怎么过啊?不扎马步啦?”
纪桉从柜子里翻出一套崭新的衣衫,“那今日就不扎了,”明日扎也是一样的,小家伙虽说抱怨,可从不落下练习。
他走到床边,伸手从被子里拨出一只白团子,“穿衣了,穿上新衣给你过生辰。”
阮娇娇甩甩滚乱的头发,她换上自己的中衣,朝纪桉张开小胳膊,“爹爹,新衣服?”
“对,”纪桉给她套上一身老虎衣服,连带着虎头帽子,他拍拍床上乱跳的小家伙,“乖,伸脚。”
阮娇娇新奇地摸着自己毛绒的衣服,啪叽一声平坐在床上,伸出脚,“呐。”
纪桉把软底的虎头鞋给她套上,看着小老虎模样的团子,眉眼温柔下来。
这是纪桉看到之前阮娇娇穿上兔子披风后买来的,小家伙带着有兔子耳朵的帽子一蹦一跳,煞是灵动,后来纪桉去城里采买年货时,把能买到的动物样式的衣服都买了回来。
阮娇娇弓着身子趴在床上,两只小手来回刨刨身下的床,“嗷呜,嗷呜…”奶味十足又自以为凶蛮地朝着纪桉吼。
纪桉听着她的小奶音,没有丁点儿老虎的威严,反让人想着如何能偷走这只小老虎,悄摸摸地自家养起来。
看小家伙转身向床内爬去,纪桉伸出手指戳戳她圆墩墩的屁股蛋,小屁股不依般地左摇右晃,蹭蹭蹭爬地更快了。
爬到床的内侧,阮娇娇转身蓄势,瞪一脚墙壁,奶凶奶凶地“嗷呜”一声重新扑上来。
纪桉倾身接住扑过来的一团小老虎,啾一口小脸蛋,“哪家的小老虎这么可爱?”
阮娇娇弯起眼睛露出小梨涡,奶声奶气道,“爹爹家的小脑斧,嗷呜~”她顶着自己有了红晕的小脸蛋回啾一口,看着纪桉眼里的笑意,凑上去再亲一口,傻兮兮地露出两只小虎牙笑起来。
纪桉低头亲一口她头顶,“小老虎想不想飞?”
“嗯啊!”
纪桉轻轻向上抛起,看着惊叫一声后乱扑腾起来的空中小团子,伸手接住她。
“哈哈哈咯……还要飞…”
纪桉眉眼带笑,如她所愿。
两人用过膳食后,纪桉带着阮娇娇去庖厨看这几日下来酿造的酒。
这是纪桉知晓小家伙的生辰快到了,前几日开始准备的酒,那是个不算大却顶顶优质的缸,从山里凿出的山泉水,泡上曲配,配上蒸好的糯米装缸,七日里每日搅拌上三两次,使其充分发酵。
纪桉揭开泥坛盖子,酒香飘了出来。
这本是当爹的从女儿第一声啼哭来临时就该准备的酒,满月埋在树下,待出嫁时作为陪嫁的贺礼,也是他的怠慢,娇娇已经六岁了才酿此酒。
“爹爹,是不是好了呀?”阮娇娇问,她还想知道自己能不能一起喝呢!
纪桉垂眸看着虎头虎脑的闺女,这酒本是为了祈盼人长寿安康而酿,可一想小家伙将来就要嫁人,纪桉心头涌上酸涩,他缓了缓道,“还没好,要埋起来的。”
确认酒成品了,纪桉将这一小缸酒抱到后院桂花树下,找来铁铲,一铲一铲挖着土,“娇娇乖,退后一些,别被土沾到。”
阮娇娇退后一步,今日穿的衣服很好看的,最重要的是爹爹也喜欢啦,她舍不得弄脏的。
纪桉将酒缸放进土坑里,对蹲在一旁看着自己盖土的阮娇娇道,“等娇娇长大嫁人时就可以拿出来喝了。”
阮娇娇戴着自己的虎头帽歪着头瞅他,“娇娇要和爹爹一起喝。”
“傻丫头”,纪桉笑道,他反而更希望小家伙永远长不大,他可以一直宠着她,一辈子都可以。
纪桉埋好酒,拍拍裤脚的泥土,仔细给阮娇娇拍干净身上的尘土,牵着她去特意隔出来的小书房。
“爹爹,生辰是怎么来的?爹爹的是哪一日啊?”阮娇娇牵着纪桉的手,既然她能庆祝生日,是不是爹爹也可以?
纪桉抱起她坐在椅子上,“生辰是记于此人降生在人间的日子,”他摸摸她的头,看她好奇望着他。
纪桉转身找来一摞竹简,翻开诗经,指到小雅篇展给她看,“‘哀哀父母,生我劬劳,’是说最初这日迎来子女,生下子女对父母来说非常不易,所以记下此日,一是庆贺,二是每至此日该拜谢父母养育之恩。”
“唔,”阮娇娇歪着头,可是她的父母不要她了,她偶尔能记起自己睡在柴房里的情形,其中就有一晚偷跑出来想找剩饭,听到屋内的人说扔了她到后山喂狼,虽然后来怎么扔的记不清了,还有些记忆又让她迷糊,但现在她只有爹爹啊!
“那爹爹,娇娇怎么拜谢啊?”是爹爹养的她,自然也该谢爹爹的。
纪桉失笑,他并不需小家伙拜谢,前两日他找里正打听消息,知道小家伙的亲生父母在邻县,与县太爷搭上了关系,阮家对外根本就没有娇娇的存在。
收养小家伙时,他虽把户籍引到李老爹家,但未给她改姓,就像李老爹说是收养他,但其实只是住在一起,他真切仍姓纪。当时只是想着万一她父母亲来找她……
纪桉伸出食指点点阮娇娇的鼻子,“傻,”岚山镇属于运城,其上没有设郡县,想来阮家也不会在回来找娇娇了。他道,“去后院祠堂拜拜吧,就当拜祖宗了,可好?”
“好,那爹爹什么时候过生辰呀?”她软软地问。
纪桉沉默一瞬,若二亲在堂,每至生辰,该有酒食之事耳,可他……。他低声道,“爹爹的父母已经不在了,父母不在堂,就不会在过生辰了。”
阮娇娇跳下椅子,抱住纪桉的腿,抬起头期待地看着他,“爹爹,以后我们一起过生辰好不好?今日是爹爹和娇娇一起的生辰好不好?”所以,不要不开心了呀!
纪桉莞尔,垂手抱起她,“傻丫头,哪有人会随意更改生辰的?爹爹不用。”
阮娇娇两只小手捧住纪桉的头,“要的,”她噘嘴啾一口上去,“要嘛~”
软糯触在嘴角,纪桉掀开她的虎头帽,揉揉她的小脑袋,看着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里面盛满了暖人的星子,声音微哑道,“好。”
纪桉的目光里溢满了醉人的温柔,阮娇娇并不懂这种温柔,但这一点也不阻碍她沐浴在这种目光下,散发满心的愉悦。
“纪小子?”有人高声呼喊道。
纪桉放下阮娇娇迎出门,来人是王婶,她拎着包袱,单手抱着自己的小孙女走过来。
“王婶,请进。”
跟出来的阮娇娇也乖巧唤道,“王奶奶,春花。”
“哎,”王婶放下孙女,看着孙女向纪桉扑过去,阮家的小闺女立马跟着扑上去,知道纪小子的性子,她赶忙上前拽住自家小孙女,果不其然,纪家小子只扶住了阮家的小闺女。
王婶了然地笑笑,也没生气,她拍拍自家乖孙女,“去和你娇娇姐姐玩吧。”她把包袱递给纪桉,“我烙了几张饼,今日可是小娇娇的生辰?”
前几日见纪桉打听阮家闺女的爹娘,她还以为纪小子不想养了,在家哀叹了一天,明明阮家闺女现在不傻了啊,还是自家当家的看不入眼,说纪小子绝不是那种人,让她自个去找里正问问。
她才知晓是为了生辰一事,里正还告诉她,他拜托侄子找到阮家一家,但是阮家否认生过闺女,户籍册上从未有过闺女,就是有也早夭了。明显是没想过那孩子能活下来,侄子都被阮家家丁赶了出来。以后阮家闺女是纪桉家的,与阮家无任何关系。
看两人如今这相处,比亲父女都亲,她之前实在是着相了。
“对,”纪桉接过包袱,伸手请人进屋,“谢谢婶子,进屋聊。”
纪桉看着两个小团子在地上闹腾,他取出杯子倒上茶递给王婶。
“可准备了长寿面?鸡蛋有吗?”王婶坐下问道。
“有,长寿面前几日在麻婶那里学过了。”纪桉端过来一盘干果放下。
“那就好,我烙了几张薄饼,想着你要是没准备,片开煮上也可算作汤饼庆贺。还有几个鸡蛋,想着可能用到,算是一点心意,你别嫌弃。”
“
婶子客气了,”小家伙的生辰他自是重视,该准备的都准备了。
纪桉拿过包袱道,“婶子看着俩孩子,我去放包袱。”他看一眼正在玩闹的虎团子,眉目压了压向庖厨走去,家里鸡蛋确实不多了,但是野鸡蛋和鹌鹑蛋还有些许,能算作回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