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樟村的一个河边巷子口便是独眼老者的家门。
“老者,请留步!”只见转弯处有个身穿陈旧的灰色长衫,头戴破帽,手持破扇,脚下还是破鞋的和尚上前走来,嘴里还念念有词。
俗话脸不洗,头不剃,醉眼斜睁似狂人,到处诙谐好耍戏,经不谈,禅不理,吃酒开荤好恢戏,警愚功善度群迷,专管人间不平事。
老者只是微微侧头却见一个衣衫不整的疯和尚,无从理睬,未闻便走。
疯和尚手摇破扇地上前几步,脸色担忧地说:“这位老者,你印堂发黑,一眼充血,实乃不祥之兆!”
“哎哟!”老者头顶被敲打一下,脸上立马不悦道:“你这个疯和尚,化缘到别家去,老子才不伺候。”
疯和尚破扇一挥:“刚才我扇子一打定知你头上一团黑云,可想你最近会有血光之灾!”
他们推推嚷嚷,疯和尚无奈叹息道:“赶我走作甚?我是来化解你的灾难的。”
又是手摇破扇,唐突地叫道:“啊,你嘴边有东西。”
老者迷惑的摸了摸嘴巴,恍惚一看,道:“没有啊,胡说八道,你个疯和尚,快走。”
“不是,你嘴里。”疯和尚示意老者张开嘴,用力一拍他的下颌果然有什么药丸进入了胃里。
老者咳嗽几声,后悔叫骂道:“你个疯和尚,你到底给我吃了什么?”
“化解之药。”疯和尚手摇破扇,屁股左右扭动,踩踏着轻微的脚步声疯笑离开,嘴里还念着不明之词。
“记得啊,有需要来灵隐寺求解。”最后一句话貌似听懂了,灵隐寺?
老者顿时咽了一口唾液,恼怒地拍打自己的脑袋,真是傻到家,怎么会相信那个疯和尚的无理之词?
翌日黄昏,夜色渐渐地笼上了树梢,金府宅院喜气渐弱,只因贵千金今日在临安城郊外的连理山上口服砒霜寻死。
坊间传说贵千金自杀是不愿出阁,也有人说是谋杀,又说金府二夫人前生怪事已过十六载,今日回魂夺命,附身于女,以消怨气,真真假假恐怕连当事人都不得而知。
“太医来过没?小婕怎么了?”
“回老爷,太医来过了,娘子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老爷你放心。”
金乐天停下脚步,脸上还是忧愁之色,不放心地问:“一定要向太医交代清楚,免得落下其他病根。”
“那是。”对方使劲点头,淡淡笑道:“交代清楚了,老爷请放心。”
阁廊之上,忧愁的金乐天正与汤伯询问此事,汤伯是金府管事,主要负责奴仆小厮等闲杂事务,其后还有两个仆人跟随。
只因去世的二夫人殷妃平生前待其甚好,一饭之恩必当永记,且她为人和善谦卑,只可惜难产遇害当年香消玉殒,无不使人扼腕叹息。
二夫人生前只产下一女,也就是贵千金,名唤金小婕,所以汤伯对其甚是关切。
路过长廊,转角便来到了西厢房,此房正是贵千金的闺房。
“娘子,你醒醒,你可别吓我呀!”丫鬟正在绣床边微微啜泣:“你听到没,娘子,你一定要醒过来呀,我是说过要保护你,你是我的主人,可你呢就是不信,枉我经历万难才找到你,你可别说死就死,那样我的使命就完成不了了……”
这才停止了啜泣,抹干几滴眼泪,再次叹气:“你为何想不过还是要去连理山,我阻止过你,可你就是不听,眼下知道吃苦头了吧!”
躺在绣床上的金小婕微微动了动手指,脑子恍惚中听得有人在背后说自己坏话。
“娘子!”丫鬟喜极而泣。
妃平啊,你说我们孩子怎么这么命苦?害了这病不说现在还自杀赎罪,我也不是一定要让她嫁入韩府,只因皇意如此谁敢违抗?
想及此地,金乐天又懊悔以前的决定,害怕一己之过酿成无可挽回的大错,故再三祈祷女儿定要平安无事。
“老爷,娘子醒了!”
西厢房门霎时被打开,丫鬟急忙通报这个翘首以盼的好消息!
“采薇,你说的可是真的?”身后的汤伯拂袖抹泪,突然眼睛亮了起来,泪意慢慢消散。
采薇惊喜笑道,“老爷,汤伯,采薇说的是真的,娘子真的醒了。”
“快,快去看看。”金乐天当即老泪横流,惊喜过头地朝闺门探入。
金小婕还是昏睡,但也不是苏醒状态,可想那砒霜剂量的厉害了,不过她脸颊由白渐红,发干的双唇仿若动了动,可谓身体确实恢复颇佳。
“小婕,我是爹爹啊,爹爹来看你了。”金乐天坐在床边,握住她手心,悲喜交加道,“都是爹爹的错,你打我骂我都行,可千万想不开自寻短见呀,你叫爹爹良心可安?你叫我死后怎么去面对你的娘亲?你何苦要这般惩罚爹爹,爹爹现在知道错了,以后我尽量迁就你,满足你,只要你安然醒了,比什么都好啊!”
片刻之间,金小婕微微睁开眼,抿了抿发干的嘴唇。
反应敏捷的采薇立马端来银耳梨花汤,扶起她喝了下去,喝了几大口,只觉胃里灼热感缓慢退去,然后顺了几口气坐在床边,不见其人却见周围环境甚是陌生。
“我不是金小婕,我是金小妖!”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软绵绵的床上了,下意识地抬眸而去,不由得惊呼喊道,心底真是吓傻了。
“娘子,你快躺下。”汤伯立马按住她的双肩,然后转过身叹口气:“老爷,你别担心,娘子醒来就好了。”
“谁是你家娘子呀!”她只好抖动双腿,酥麻的痛觉让她好看的眉头舒尔皱起,连着床帐微微晃动。
金乐天心疼地坐在香床边握住了她的手心,暖暖的热气让她脑子微微清醒过来,原来自己没死?难道这就是和尚大叔为自己启动的自创剧本?
“咳咳。”然后无意识轻咳几声,采莲立马放下了手里的药碗,帮她捋顺心里的不明之气。
金乐天不太放心地点了点额头,不算太烫,着急求解道:“汤伯,你说小婕是不是生病把脑子弄坏了,才会醒来就胡言乱语,举止怪异。”
身后的汤伯顿时缓过神,心里一时没得注意,只好把目光转向了她:“采薇,这几年你一直服侍于娘子,你看此人是不是娘子?”
看到他们极为认真地演戏,心里甚是许多话却只能愣在喉口,他们也根本不给金小妖说话的机会,不然觉得她真的病入膏肓了。
金小妖只能扶了扶额头,好让自己冷却下来,梳理混乱的思绪。
既然老爷搭话了采薇再也不敢怠慢,本以为就此糊弄过去,连着垂下的手指微微收紧。
然后定眼细看,墨黑的长发随意散乱,明亮的烛光照耀在了她柔嫩的小脸上,杏眼忽闪忽闪的,所在目光却是异常的好奇之意,没想到对方也是古怪地打量自己。
“可有异常?”采薇的惊呼声被金乐天的反问淹没了。
这可让她心下一怕,没想到娘子会这般唐突的目光,最后迎上了他们担忧的神色。
采薇探究一番,心里有了计较,方才说道:“回禀老爷,从相貌来看是娘子不假,可是害病之前娘子是一位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可眼前……”
金小妖点头如捣蒜,嘿嘿笑道:“对啊,对啊,我真是金小妖,不过你们当我是金小婕我也没意见。”
这话金乐天听起来不乐意了:“女儿啊,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呀!”
“老爷,看来娘子这病得不轻啊!”他们的愁情刚刚因为她醒来释然而去,此刻可又像乱麻似的交织成一片愁网。
金乐天倏然悲从中来,叹息道:“眼下这该如何是好?”
汤伯立马吩咐道:“采薇,速速请太医。”
“是。”采薇夺门而出。
“喂!我真的没病!”金小妖失落地仰头倒在床上,不会又是吃药休息吧!
不管了,当时和尚大叔也说了,剧情方向不变,可能细节会有变动,需要自己来完成推动剧情的发展,是这个道理吗?
这时院里有仆人跑来报信,恭敬低头道:“老爷,临安府衙的殷捕头率兵前来说有事找你。”
“这丫头来此作甚?”金乐天略略沉吟,再次嘱咐道:“老汤,我去去就来,你们好生照顾小婕。”
汤伯微微躬身,安慰之言:“老爷你去吧,我自会照顾好娘子。”
“喂!”你们就这样扔下我了?
金府正中是为正厅,厅内站着七八个衙役,为首的是一个看上来二十岁出头的女子,虽说容貌秀美,体形适宜,可拳脚功夫不差,出身官家,其父殷仕安是临安知府,其姑母亦是金乐天的二夫人殷妃平,也就是说这两家是血脉亲戚。
当年二夫人之事殷仕安认为人为导致,不能让其妹白白惨死,可终究无能为力不能插手调查,自恨当年能力不够,过后这事也不了了之。
他能上任临安知府,背后金乐天可帮忙不少,但两家的隔阂也就此埋下,表面恭恭敬敬实际上有点生分。
“还不奉茶?”金乐天走入正厅,笑脸迎客。
“是,老爷。”仆人回应道。
“不必了!”为首的女捕头恭敬拱手,便道:“下官见过金大人。”其他衙役亦是。
金乐天有些迷惑地点头,和气笑道:“不必多礼了,此乃如是家中,雪丫头,几日不见,怎么又见外了?”
为首女捕头名叫殷雪,她还是恭敬道:“今日尔等前来是为了公事,如有打扰,望请金大人海涵见谅!”
“如是当然,我定会公事公办。”金乐天端起茶杯小抿一口。
殷雪痛快地拿出逮捕令,还有搜捕官文,面色从容道:“金大人,见谅!给我搜!”
衙役们接受命令,顿时分散而来,挨房搜寻。
金乐天愤怒地摔下茶杯,大声呵斥道:“给我住手!你们好大的胆子!”
静候在门口的仆人顿时进来清理了大厅内的瓷器碎片,还有微微泡发的茶叶。
殷雪料想如此,依然面不改色,冷冷回答:“金大人,下官是奉命行事,还请大人开恩见谅。”
有些茶水飞溅在了外衣上,她却只是愣在原地,毫不畏惧地垂下头去,知道金乐天的脾性,是不会对她怎么样。
金乐天眼见茶杯清理扫尽,又坐在了椅子上,顺口气才说,“奉谁的命?”
殷雪还是镇定回答:“临安知府。”
“殷仕安啊殷仕安,我知道你还是耿耿于怀……罢了!”念此心想,他渐渐冷却了不好的脸色,起身问道:“不知所为何事?”
“是为令爱之事!”殷雪如实相告,语气冷肃道:“今日有民击鼓报案,说是令爱牵扯人命血案。”
金乐天怒气又来,摆袖不满道:“一派胡言,我家小婕乃柔弱之躯,又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怎么会牵连人命血案?简直荒谬至极,此等刁民不足为信。”
然后负手在背不愿过多解释,也不会让他们带走自家千金。
殷雪依然面不改色,冷笑道:“是不是明天一审便知!”
金乐天再次忍耐,轻声追问道:“敢问是为何案?”
殷雪的语气似有嘲弄之意:“不是别案,此乃大人家事之案,前几日临安城郊外的连理山上发现一具男尸,通过现场认尸却为大人家的马奴,名叫长生,而就在今晨,在不远处的柳樟村河街边又发现一具女尸,此乃大人家的奶妈,名叫玉嫂,如此凑巧,大人不可没有印象吧!”
“大人,此人抓到!”半晌,只见衙役们扣住了金小妖带至正厅,手里还被绑上了麻绳,他们一幅终于捉到嫌犯的喜悦之情,可是金乐天的脸色倏然变黑了。
“老爷,官家为何捉拿我家娘子?”汤伯施施然走向了他们,看一眼柔弱的娘子,脸色着急询问道。
金小妖更是云里雾里,不满叫嚷道:“对啊,我一没偷,二没抢,为何抓住我?我到底犯了何罪?”
其实金乐天肚子里一直压着一团火,又不好再次发作,略微恳求道:“雪丫头,你就看在你姑母的份上这次便是饶过小婕吧!”
殷雪冷哼着鼻子:“你还敢提我姑母?实话跟你说我也不相信金小妹会是手染血案之人,但还是要公事公办,如此放过不是你们做贼心虚吗?如果不是我们定会还其公道!”
汤伯急忙清醒过来:“老爷,官家说得在理,娘子绝不是杀人凶手,我们要对她有信心。”
“你们才杀人?放开我,放开我!”金小妖扭动身子努力挣扎,衙役却用力按压。
“我们走!”殷雪率衙役们压着刚苏醒的金小妖去了衙门牢房。
“老爷,娘子不会有事的。”汤伯微微啜泣,刚才的担忧愕然生出,然后才伤心离去。
终于他们的背影消失不见,站在原地的金乐天半晌不语,久而久之,坐在椅子上重敲一下桌子,好你个殷仕安,如此不念旧情,是你不仁,别怪我无义!
天色渐晚,一轮新月初升。
金小妖到此也是迷迷糊糊,先前在软床上睡太足,今晚的府衙牢房却只有一张竹编凉席,一张木桌,难不成今晚在此站立一宿?
金小妖站累了身子,只好坐在凉席上久久的思忖,我到底在哪?侃侃小哥哥呢,会不会也在剧本里?可是我自创的剧本不可能自己苏醒就来到衙门牢狱吧!
只是这位贵千金为何自寻短见?好好的贵千金不当实乃脑子有病,这么好的待遇,吃好喝好,有人服侍,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吗?
念及心想便是望着牢房的屋顶,双手合十,心底祈祷,谢谢金小婕,你就安心去吧,虽然这是我的剧本,没想到却是抢了你的戏份,抱歉,我只能代替你继续演戏了。
“喂,你傻笑什么?有人探望。”守门衙役慢条斯理地打开了牢门,然后掂了掂手里的银子,轻笑交代:“老伯,快点,只能几分钟。”
汤伯连连诺声,便是笑道:“是是是,谢过官爷。”
金小妖闻有动静,双手扶住铁栏疑问道:“是你,你来做甚?”
汤伯走入牢房,放下竹筒篮子,在木桌上摆上一碗海参粥,一碗虾蟹海丝汤,一碟泡菜。
汤伯悲戚叹道:“娘子你真是命苦啊,从小没了娘亲,还总被小娘欺负,现在又进了牢房,眼见寻得个好人家,马上就要嫁入名门望族的韩府,怎料想今日会……不说了,娘子还是先吃点东西吧!”
“那我就不客气了。”不管那么多,还是填饱肚子要紧。
“汤伯,你吃了么?”汤伯点头,欣慰讪笑。
“娘子,你慢点吃。”汤伯关切提醒,可想她真是饿坏了。
金小妖顷刻吃饱喝足,满脸尴尬地笑了笑:“汤伯,我以为你吃了,所以……下次能不能多带一些?”
然后间间断断地打着饱嗝,汤伯轻拍后背帮助她捋顺胃里的冷气,刚才确实吃得不太文雅。
“娘子怎么了?”汤伯收敛起关切之笑,金小妖冷静过头,问道:“那汤伯,你相信我会杀人吗?”
汤伯奇道:“这还用问吗,娘子怎么会是杀人凶手呢?”
金小妖沉思片刻,起了身,胃里还残留了饭菜的香气,汤伯又是问道:“娘子,你到底想说什么?”
金小妖正低着头作深思状,吸了吸鼻子,便是偷瞄了几眼牢门,恼怒说道:“那我现在可以回府吗?我真的没杀人,是他们故意陷害我的!”
汤伯心里一慌,也探了门口,小声拒绝道:“不行,此乃府衙牢房,没有知府大人的官文,如果劫狱出去定判死罪!”
金小妖大吐口气,闷哼不满道:“那我爹爹就不管不问了吗?”
“好了,时辰到了!”这时守门衙役好意提醒,也打消了她的邪念。
汤伯就此谢过官爷,只见牢门又被关上,她只觉像一只困兽禁锢于牢笼中没得自由。
哎,说来倒霉,醒来便是惹来牢狱之灾,看来这个贵千金果真不好当呀!看来这个剧本是不是哪里弄错了?
金小妖没想到的是整晚都头疼欲裂,浑身难受,害得守门衙役以为她……她中邪了!
目前现在打算两天一更,年末都比较忙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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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