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不惊人还做狗 第8章 被换阵了

“不行！不行！就你们会飞，我是个凡人，就你们是神仙，都是神仙行了吧！”

第二日临走，三人本来可以御剑而行，直抵葬风波。但奈何沉檀山坐在地上撒泼打滚，他说他怕高，又没法力，要是跟在他俩谁的后面，一个不小心掉下去，小命不保，那怎么办?谁负责?

陆珣嫌他多事，咋舌着，有些后悔昨夜说要带上他:“你给我起来！”陆珣猛地钳住他的后衣领，一把拽了过去。

见状，沉檀山摊开双手，作了投降的动作：“哎哎哎，你干嘛，当着凌屏师尊的面要以强凌弱，欺压同族吗?你这样师尊会生气的，到时候可就不宝贝你啦～”

“是吧?凌屏师尊。”

沉檀山先是狡黠地对着陆珣说，又歪过头笑眯眯地去问玉凌屏。

“我不是你师尊。”玉凌屏余光瞪向沉檀山。眼神一扫，又对上陆珣的眼：“还有你，他不懂规矩，你也不懂吗?”

哪怕被训的人是陆珣，玉凌屏的冷厉也并没有因此减弱，反而还多了几分不悦。

“弟子知错！”

玉凌屏的话像根刀子，让陆珣瞬间战栗，立刻做出反应。手猛地一松，飞快地转身单膝跪在地上，生怕又激怒了对方，而垂下了头。沉檀山也因此又跌坐回地上。

沉檀山吃痛，又眼睁睁看着自个喜欢的人如此姿态，一股无名火不自觉就烧了起来。

妈的，这对师徒，真是绝了。

他玉凌屏有这训狗的招数，也真是绝了。

偏不让你们如愿。

纵使陆珣还跪着。沉檀山就连忙对着玉凌屏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又往前蹭了几步。最终绕过陆珣，轻巧地扯住玉凌屏的袖角。他的余光时不时瞥向陆珣，讲话时还特意降慢了语速，故意让每个字都格外清晰，软声说：

“师尊，你别凶阿珣了，都怪我不擅法术，拖累你们了。既然阿珣不喜我，那你们二人前去便是了。”

听罢。但陆珣连头都不敢抬，只能咬紧牙关，收紧了十指，胸口涌上一阵火气，但他也不敢此时此刻爆发。

陆珣觉得，沉檀山这人今天格外的贱！

面对沉檀山的伎俩，玉凌屏并未立即回应，思虑着，忽又问道：“既然怕，为何要去?”

沉檀山连忙摆手，他笑得灿烂，回答：“这世上腌臜事太多，可总还有想要为天下做些什么的赤忱之人不是?”

沉檀山透过玉凌屏，看向陆珣。“这世上总会有赤忱之人，我信的。”

转问玉凌屏：“凌屏师尊呢?信吗?”

只是眉头稍稍松了些，甩开了沉檀山的手。玉凌屏自顾自往前去了，唯留下一句指示：“启程吧。”

什么意思?玉凌屏这是答应自己了?

虽然葬风波并不遥远，但当玉凌屏真应了沉檀山，选了徒步而行还是令人意外的。

扯着陆珣连忙追上。

赶到玉凌屏身旁时，沉檀山放慢了脚步。他微微侧头，眼里得意的笑兜不住，望着比自己高半个多头的玉凌屏，声音小得只他们二人可听：“我知道的，师尊疼我。”

此时，沉檀山显得格外温顺，心中暗自琢磨，自己此刻这乖巧的模样，换作任何人见了，恐怕都要不自觉给他点好脸色，多些宽待。

玉凌屏带着不屑，白了他一眼，低沉一声：“滚。”

……

他竟叫他滚?

铁树啊铁树，千年铁打的硬树。

被泼了一盆冷水。他沉檀山依稀记得自己前生也使过类似撒娇打诨的手段，配上自己出众的样貌，每每都得逞。但如今倒真是遇上一根铁石心肠，不通情窍的木头。

不禁让沉檀山疑惑，难道玉凌屏修得是什么风花雪月不相干的无情道?

那岂不是打又打不过，撩也撩不上了。

那他怎么就唯独对陆珣好呢?

正狐疑，转头看回陆珣时，发现这小子像个吃醋的小媳妇，也气冲冲地瞪着他，好似要把立刻他挫骨扬灰。

……他们果然有一腿！

这一路，玉凌屏只身走在前方，二人跟在后面打闹拌嘴。

途经之地一片太平，可葬风波将近，昔日还算宁静的地界，却突然换了一番光景般，比上次踏足时更为凄凉险恶，阴气重重。

四周满目疮痍，无人之处，野草蔓生，大片荆棘几乎要将前路掩盖尽了。就连那原先还可能见到的二三户人家也墙垣斑驳，瓦砾散落，处处都是破败痕迹。

这种沉甸甸的阴沉感，难免让几人心里不爽快。

要不说真正吃过苦的人才更有耐性呢。

相较玉凌屏的镇静自若，陆珣摆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架势，沉檀山表示他还好，见怪不怪，就跟回家了一样。

但不对劲。

葬风波此刻就像一大口热锅。锅里是四处乱窜，躁动不安的蚂蚁，有的甚至已经冲破阵法，入侵到界外天地。

明明只有在他启动阵法之时，那些邪祟才会如此兴奋地集结。

而一旦法阵运转，便很难停息，形成一个强大的结界压制，如一张无形罩网，再将妖异束缚，既不能进也不能退。他们的法力和怨气会被吸收，源源不断供向阵主。

让沉檀山存疑的是，他的引魂阵被玉凌屏发现后便再无声息。既没有启动的迹象，也没有被人破解或祛除的动静，就也连一丝反馈都未曾传回。

他一直以为，自己的阵法应当还完好无损地留在原处，困着这些妖魔鬼怪。

但此刻，他不敢当着二人面探阵。忽然有丝不安，好像还有另一双手，另一种力量在操纵。

越往林子里走，瘴气越浓。注意到稍远处有个佝偻的老人身影，在这诡异的地方独自徘徊。沉檀山小跑两步，上前提醒：“阿婆，这林子深，可不能再往前走了。”

原来只是一缕亡魂，被林里的妖魔啃噬地东缺一块，西少一块，骇人得很。

显然是刚逝的新魂，那老枢还没意识到自己已死。转身生硬，骸骨作响，对向沉檀山，眼神幽幽：“哦……是个小伙子……我儿和儿媳妇住在山里，我来看看，来看看，无妨……无妨……”

沉檀山刚想回话，陆珣咻得一声就窜到他跟前，一剑把那残魂刺散开去。陆珣瞪他一下：“少跟鬼物搭话，你也不怕折寿！你那些什么辟邪符，驱魔纸呢，平日里天天拿在手里瞎晃悠，该用时不用！”

听他这么说，沉檀山赶紧从衣襟里掏出几张符箓，举在陆珣面前“在呢在呢，给你，你也好好带着。”

他将一小叠符纸胡乱塞到陆珣手中，只给自己留了零星的二三张。但陆珣没接，拍开了他的手，黄纸红字铺乱了一地。

“我不要这些劳什子，师尊在呢，危难之时会保护你我的。”

劳什子?可这些绝非是只仗莲生里那些作用微小，无关紧要的劳什子。他是关心、喜爱他，才愿意把用自己的血绘成的符，送给他护身的。

“确实。这种东西怎么入得了你的眼?”沉檀山神情莫辨，点了点头，又默默把剩下的三张辟邪符揣回衣襟里。

未吵闹几句。

这边的动静惊动了妖魔。顿时杀出好几道黑影，爪牙锋利，直直朝沉檀山的方向抓来，其实他完全躲得开。

但瞬间扯走他的，是玉凌屏。

速度极快，避过猛攻。

沉檀山来不及反应，只觉得自己被护住之际，那群妖怪的尸体便一团团从他眼前簌簌落下。

好恐怖。

他说的可不是妖怪。

沉檀山一直以为天下没有自己看不清的攻势，但这人出手实在太快了，跟阵闪电似的，一闪即过，就让四下回归了平静。

别说攻击了，他甚至没看到他抽出武器。

……

强得可怕。

沉檀山偷偷盯着玉凌屏专注的神情咽了下口水。

但此刻他在想的是：可恶，情敌这张脸，从这种刁钻角度竟然也是顶好看的。

“起开。”

玉凌屏发现了他的目光，清冷的音色从头顶传来，语气里斥责着：“你还想盯着看多久?”

沉檀山这才弹起身。

“师尊厉害！”

沉檀山一脸赞许。

“……”玉凌屏没回应。

沉檀山又换了副样子。

“这地方好可怕好可怕。还好有师尊。”

“……”仍然没回应。

他好生尴尬，夹高嗓子，又喊一声：

“师尊救命之恩，我无以为报，愿以身相……”

话没道完，眼前这人就噎住了他。

“滚。”

又滚?滚就滚。

他跑回陆珣身旁。

“滚！！”

果然弱者在哪都没地位。

突然！

沉檀山被无形地扯痛。他猛得一惊。有人在对他的引魂阵施法！而且是为了窃取他的阵源！

警钟疯狂敲响，引魂阵是他前世的心血结晶，这般邪术他从前就是下界最强，现在也是炉火纯青。若落入他人之手，后果不堪设想。

无暇身后二人。沉檀山向着阵眼就狂奔而去，他一心想尽快赶到阵眼。他抽出刀，压根顾不上被树枝划破的脸庞和衣裳。

几乎要将地面踏出火花。生怕晚一秒，他们一行人就会看到四面八方的妖魔鬼怪将此地像巨浪滔天般席卷，卷到疯！卷到烂！真正见识到什么叫作妖山鬼海。

到底是谁！谁敢这么大胆！他要活撕了他！

就在他快接近阵心之际，一个浑身黑压压，不知是鬼是妖的身影现出，他头顶的尖角还在不断传输着法力。

沉檀山飞奔，即将施法拦下之时，一切却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不要！！”

谁在意呢?那东西赤着脚，猛地一脚踩下，生生踏断了中心的幡旗，还狠狠补了几脚，将沉檀山的心肝宝贝踩成了齑粉。

沉檀山感觉自己呼吸都骤停了。

他也不是很想活了。

狂笑着露出真面目，原来是一个红脸的夜叉鬼，面容狰狞，獠牙大露。身上裹破烂麻布，只遮住了些许部位，那玩意的手脚腕上都有金镯束缚，跟着动作摇晃。看过来时，眼中满是戏谑与得意：

“原来你就是主人，可惜，你来晚了。”

语毕，引魂阵光芒大变，被猩红血色取代。一道法术的巨柱又从夜叉脚下冲天而起，直穿云霄。威力大到立刻将沉檀山远远弹开，重重砸在地面。疼痛如电流般传遍全身。

天空中，各种汇聚在一起的嘶吼和哭叫声震耳欲聋，仿佛万千灵魂这一刻被同时唤醒。

原本还晴朗的白天眨眼间漆黑如夜，不断蔓延的，不是夜色，全是密密麻麻，蜂拥而上的妖魔之躯。

漫天因结界摧残而瓢泼的血雨和炸开花的血肉。

沉檀山强忍着剧痛，挣扎着抬起头。

更令人触目惊心的是，那夜叉鬼的身体正在疯狂吸收灵力，原先还是一个孩童般，此刻迅速膨胀，逐渐高大起来。尖角也愈发锐利，肌肉贲张。

“四方最上乘的灵力！从前未得尝过，原来有滋有味，不亏我在这小小葬风波潜伏多日，只为一睹旧术啊！至那人死后，四百年了……还未曾见谁能将此术运转得如此出神入化。”

“这招……当初取了个什么名字来着?……”

“哦……红莲无悔……烂名！”

这鬼煞嘲笑般喃喃道，但实在太巨大，说出来的声音也响如惊雷。

“真舍不得毁了你的阵地，但可惜你只是凡夫俗子，破绽实在太多……”夜叉抬起手臂指向沉檀山，此刻沉檀山小如蝼蚁，是一根随便就能踩烂的野草。

听他一阵狂笑。再次抬脚欲朝沉檀山碾去。

“孽障！休得放肆！”

乱战中，赶来的人在空中高喝。手中执长刀，刀刃寒光闪烁。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袍，在黑暗中格外醒目。如同战甲，给浑身本就无比威严的他，增添了好些肃杀。

沉檀山痛得快睁不开眼，虚弱地爬起。

玉凌屏这家伙身上沾的都是谁的血……算了……看他好端端的，这么神采奕奕的，想必也是在这炼狱里杀出了一条血路。

“真像个屠夫……这辈子的命应该可以依靠他吧……”沉檀山轻笑。

也只能依靠玉凌屏了。

他的眼光四处寻觅陆珣，始终没寻到。

他咬紧牙关，一瘸一拐地往身后的林中走去，每一步都十分艰难。但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他要找到陆珣，不能让他受伤害。

“死小子，你最好平安无事啊……”

用竭尽全力支撑着前行，手中残刃染血，也算杀了半路。背后，沉玉凌屏和那鬼物的对话声已模糊难辨。只有他在山林间还能依稀辨认的两句：

“是你啊……我不怕你了！哈哈哈！你以为现在的你还是从前那个高高在上的武神……”

和

“住口！今日是你的死期。”

直到沉檀山在某个荒僻的角落，发现了倚靠着树干，浑身浴血的陆珣。欣喜之意涌上心头，顿时把身后激烈的交锋声都抛诸在脑后。

他如释重负，磕磕绊绊朝陆珣走去，颤抖着伸出手：“走…走，跟我回……家。”

那人几乎阖上了眼眸，握过他的手，口中呢喃的话微弱却清晰地被沉檀山听见：

“师尊……小心……”

此刻，红雨竟然再度滂沱，浇得沉檀山失魂落魄。

胜负已分的不是玉凌屏和那红夜叉。是陆珣心中宛若英雄的凌屏师尊和眼前一无是处的沉檀山。

湿发紧紧贴在他的额头，模糊了他的视线也模糊了现实。

沉檀山低着头，用指腹抹去沁痛他双眼的雨，他看着同样奄奄一息的陆珣，此刻他心里的感觉，究竟是对一个人的爱欲还是恨极、饿极，想撕下他的皮肉，剥下他的筋骨吞入腹中的食欲。

其实他很郁闷，难道那种前生孽缘难断，只等今世报偿的感觉，只是他独有吗?

火光乍起。

四周都发亮，各大家族的弟子们纷纷到场。

至此之后，葬风波被归为妖魔禁地，被各家修士弟子轮流看管。沉檀山精心布下的引魂阵也被高人摧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