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不惊人还做狗 第4章 雪夜罚跪

陆珣再见沉檀山。他嘴里叼着颗狗尾巴草，正高举砍刀在市集帮人砍甘蔗。

陆珣要他跟他回家，沉檀山故作:“我只是个在这里砍甘蔗的帅哥，如果你需要甘蔗我可以卖给你，但如果你要拉我去打打杀杀，我就用甘蔗揍你。”

……

陆珣还是不忍心地瞥了眼沉檀山的臂膀，又瞧了瞧他灰头土脸。

他觉得沉檀山是被自己的师尊吓傻了。

傻到不能再傻。

“你可害我好找啊…要不…回家？”陆珣自知理亏。

“不回！”沉檀山大喊！

“为什么？”陆珣问。

“你们只仗莲生，太他娘可怕了。”手臂好像还在隐隐作痛。坚决不回，不回。

陆珣：“行了，别闹，都十天半个月了你还没缓过来？师尊他又不是故意的。谁叫你不经家主同意就往葬风波里插幡贴符，不误会你误会谁啊？起来！”

“什么插幡贴符？啥啊？”沉檀山苦叫连天，似想装傻。

“行了行了。知道你对没道根这事一直耿耿于怀，又立功心切，这才生了误会。我师尊他人很好的，只是近来葬风波里有股新魔气，滋养了当地妖魔鬼怪，才让邪祟四处横行。”陆珣接着道。

“谁知道你偷着在里面立幡……反正碰上面时，你和幡都被师尊认出来了，这不就以为是你干的……”

什么玩意?这是人话吗，怎么拼在一起反倒听不懂了？沉檀山手里的甘蔗差点拿不稳，引鬼阵什么时候变成镇压幡了？

也是。要是真的被查出来，早就被只仗莲生的弟子追杀到分不清天南地北了。

就凭那窝心眼子比芝麻小的修士，要是知道家里养出个魔修，别说全家族上到那个大杀神……下到一朵小花小草，一只小鸟小兽，恐怕都不会放过他。

杀都来不及，这臭小子还会来哄他回去？

懂了，定是他们压根就查不出来，将自己的幡错认是镇魂的，以为自己做好事呢。极有可能。是那帮傻子能想得出来的。

沉檀山叫道:“赔钱。你们只仗莲生砍我双臂，好人能干得出这事？不赔钱不回，不赔得本大爷满意了，不回！”

陆珣：“休要胡搅蛮缠，什么你们只仗莲生，不是你的家了？都说是师尊错意了，难道你要让他亲自下来给你道歉？”

“哎，也不是不行……啊”沉檀山不着调的模样却忽然像耗子看到猫，语调一下子就低了下去。瘪了嘴，连眼珠子都急匆匆撇开。

因为陆珣无语，不想跟这死乞白赖的货多说话，并指一挥，放出了他师尊的千里传音。

一张脸悬映。对沉檀山来说，恐怖如斯。

“你想要道歉，我不会给。你想要赔付，多少能让你回来？”

这声音一辈子都不敢忘。

到底是说不出话，还是不敢说话。

沉檀山假装看甘蔗，其实是又低下了头：“啧……付这根甘蔗钱就……行”声音越来越小，几近不闻。那些放肆的真心话压在舌底，吐不出。

听罢。陆珣轻笑，抓过沉檀山的手，一大锭白银就沉在沉檀山掌心。接着，双指又是一挥，收了千里传音，搭上沉檀山肩膀。

“够了吧？值千百根破甘蔗了，师尊说了，要我带你回家。”

一直想着，被养在只仗莲生这么些年，早就该悄无声息地溜，然后光明正大地回到他真正的家，躺在自己的爱座上，喝茶，饮酒怎样都好。

他在只仗莲生的居所是个普普通通的小木屋，名叫山雨欲来。

一听就是他这骚包爱取名字的老毛病犯了，原来的名字没那么诗情画意。也是受了宗主陆昭雪干儿子名头的福，他和陆珣是一众同辈弟子里唯二可以分配到单独居所的。

只有他一个人躲在山雨欲来里时，还算能长舒一口气。

“砍了好几天甘蔗，胳膊肘连着脖子一起疼，累死大爷了，开睡！”

一连过了几日，沉檀山连门都没出，在屋子里睡大觉，直到陆珣再来寻他。葬风波一事之前，他本想着，趁着再多看陆珣几眼，就回他的魔界去。可那日过后，他有种预感，他走不了了。可能还要一直假扮这个破烂命，修不了道学不了法。

一辈子回不去。

因为当沉檀山摆出贱兮兮的表情迎上去的时候，陆珣说了句:“走，师尊唤你去山林虎啸。”

“哪？”

“师尊的住处。”

“啊？”

“少啰嗦。”

他心中思索，自己当初真没想过给魔界的哪个大殿也取这个名字？接着，他点点头，那人有品，他，非常喜欢。

绕过众弟子的行房，从南边一直到北边，沉檀山被带到了“山林虎啸”，五年来从没踏足过，全貌原来是二三竹屋。

除了细竹，小径旁有很大一片在灵力加持下，寒冬也经久不衰的兰草。沉檀山独爱莲，对这些杂毛杂草没兴趣，只是觉得印象里曾经是见过这东西的。

显而易见，竹片编制成墙，屋顶覆满厚厚的竹叶，青韵盎然。门扉上有简单的符文，门楣悬了一块木匾，笔锋苍劲有力，刻了“山林虎啸”四个大字。只是，有些陈旧得看不出岁月。

陆珣在旁边低声介绍，这是他师尊住了很久的地方。具体是多久？五十年还是一百年？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师尊也没提过，反正他如今没得道，尚是人生肉长，比沉檀山大不了多少，有些事还不该他知道。

穿过庭院，从一侧小门进去，是宽敞明亮的一堂静室。沉檀山原以为那人和他的屋子都该是冷冰冰的。

只是这里面……倒是比他想象中暖和。

角落里立着张木桌，一盏孤零的茶尚且冒着热气，似乎主人方才还在跟前。

余光又瞟，视线落在一副高挂的书法上，手写的“厚德载物”。

好个厚德载物！这四个字，他沉檀山恐怕这辈子都写不出来。

但沉檀山最感兴趣的还是:离正殿越近，空气里弥漫的檀香味越浓，起初还淡淡的，现在尤为明显。充满力量，但不咄咄逼人。既柔既刚。沉檀山头一次对冷静自持有了气味的概念。

“别怕，从这扇门过去，师尊就在里面。”陆珣拍了沉檀山的肩膀，示意他放宽心。“之前还见师尊心情不错，你过去，应该不会再受什么罪了。”

“谁怕了，别瞎说啊，谁怕那鬼见愁了！”沉檀山驳斥。

陆珣知道他嘴硬，只是转身用手肘撞他的胸膛，切了一声道:“别乱喊啊。”

再见那银袍之人，这回他高束了发，身姿挺拔，正打坐着。

沉檀山定睛一看，只觉得那人确实有几分尊贵的，活脱脱，明晃晃像一棵苍松，一个掺天大树，有难以言喻的威严和清丽。

若是不说，沉檀山断不会将他和那种毫无人性、随便就能砍下人家双手的疯子牵连到一块儿的。

陆珣朝闭目养神的银袍行礼，像个脱兔，笑意盈盈地开口:“师尊，李苍澜带到。”

笑吧。一见到他师尊就笑开花了。

沉檀山正白眼，但那人显然对这名字并无好感，微蹙眉头，陆珣似乎也察觉到转变，忙上前一步:“师尊，他这人素来聒噪，跟只癞蛤蟆似的，恐有冒犯，您找他……所为何事？”

话虽难听，但好在这小子还算有良心，生怕沉檀山又犯了什么错，怕他的白月光师尊像上次一样，又削去他一个鼻子，一双眼睛什么的。实在血腥得很。所以，先抑为主。

要不说还是他们师徒二人有默契，那银袍连声都没有吭，只是赏了陆珣一眼，陆珣就点头，识趣地退下了。

临走前还痛惜地给沉檀山投来一个“你多保重”的眼神。

两眼相望，半晌无言。

沉檀山知道那人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而他，可没那么有骨气，背着的手乱晃，眼神也四处游移。

谁先打破尴尬？不然就自己大发慈悲地开口吧。

“师……尊……？”沉檀山学着陆珣的喊法。

这声称呼刚落，那人凝滞片刻，眉皱更深，仿佛提早划清界限，冷硬道:“不许这么叫我。”

服了，火气好大，脾气好臭。他未曾自报名姓，不然叫他什么？这位大哥？这位兄台？

“那、这位道长…我…”

“玉凌屏。”

“好的，玉仙师。”

玉凌屏：“……”

忽然！玉凌屏拍案起身。

“来人！拉他出去，罚跪！”

沉檀山懵了。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觉得自己听错了，是哪一句话又不合心意了？

等他被人架起来，狠狠扔出山林虎啸，被压着跪在覆满厚雪的石阶上时。他才反应过来，心中怒骂这挨千刀的：“该死，太该死了。”

前有陆珣后有玉凌屏，呃……陆珣就算了。但这玉凌屏阴晴不定，喜怒无常，定是个小人！

不知过了几时。

沉檀山长跪未起，发丝被染白，冻得一个劲打颤。雪紧紧贴在他的双肩堆起，手也僵硬到握不成拳，寒气渗透单薄的衣物直刺骨髓。

天上飞的，地下跑的，水里游的，只要是能骂的，毕生词汇都在心中过了一遍，但跪到现在，无论心和嘴，都已经完全张不开了。

又听一声轻笑。

“我道是谁在这雪中罚跪？原来又是你这霉人惹恼了师尊。”

陆珣不知怎么从山林虎啸的方向来，看见他上前，稍稍俯身，油纸伞也随之倾斜，雪块随着檐角砸在沉檀山胸膛。

沉檀山看到陆珣身上披得银氅和方才玉凌屏身上盖的，分明正是一物。

单膝俯身下来的陆珣和跪着的沉檀山齐平，伞却始终只遮住了自己。

说不失落是假的，但下一秒又觉得，本该如此，就该如此，宿敌嘛，谁能见得谁好？斗得越狠他越开心。

“什么样的师父教出什么样的徒弟。”尽管沉檀山应没了知觉，嘴上依旧不饶人。

陆珣起身之际，从怀中掏出个汤婆子，连暂时让沉檀山暖暖身子的法术都是不敢施，不肯施的。

陆珣：“先拿着吧，整个只仗莲生无人敢违抗师尊的命令。这一夜，你定是要跪完的。”

该感动还是该恼怒？不知作何表情才是，沉檀山道不出谢，也骂不出话。

在只仗莲生里，他觉得自己始终只是外人。

从未听闻之人，第一面就轻易斩去他的双臂，第二面又随口罚他一夜跪雪。他稍萌兴趣的男子，叫他不要违抗，因为整个只仗莲生上下都尊敬着这个莫名其妙的家伙，只有他，对一切毫不知情。

好！他决定了，既然无人在意，那他就偏偏要站起身来，顶天立地做这个反抗之人！想让他沉檀山白挨欺负，绝对没可能！

“什么只仗莲生，我看就是智障连生！我倒要看看你玉凌屏有多大本事，不把你们搞得天翻地覆，我誓不为人！”

特别特别巧，一开始喜欢只仗莲生这个名字，真真没想到，没想过，后来打错字才发现，只仗莲生还可以叫智障连生。（狗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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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被罚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