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不惊人还做狗 第14章 被叫父王了

他趁机去扫视那鬼物的盔甲，看到一个凸起的“齐”字。

原来是一千多年前，在古战场上为国捐躯的战魂……都是曾经英勇无畏的战士，竟也会被歹人利用，沦为如此恐怖的邪祟。

敬佩中，也不由得心痛。面前正与自己抗衡的力量源自千年前无数不得到安息的亡魂，怪不得那泪雨的术力能这般强大，那样绝望，虚浮，无法压制。

他不由得深吸一口气，道:“英雄们，凯旋的擂鼓已经敲响，你们已经胜了！”

他在只仗莲生偷学过一些超度咒语。随着吟诵，那鬼物总算能镇静下来。但忽然！又变回一团雾气，疾速往前方遁去。

“哎！跑什么啊，别跑！懂不懂礼貌啊！”沉檀山在后面紧追不舍。

直到天光乍亮。能看到了。

结界没了。回到真实世界。那股熟悉的强大力量也随之消失。

……

一股今非昔比，万万不能比，越比越伤心的落差感油然而生。

抬头看。沉檀山赫然面对一座有些破旧的寺庙。青灰色的瓦，斑驳开裂的墙壁。寺门禁闭，两旁有石狮子威武镇压着。

怪不得结界会失效。

他们想让自己进去吗？都是沾满了鲜血，浑身杀戮的人，他们进不去，不敢进，难道沉檀山他就敢，就进得去了？

试试便是，或许有所托付。

他闭上眼，龇牙咧嘴地往台阶摩挲而去。直到触碰到寺门上的铜环，冰凉的触感传遍全身。竭尽全力推拉，打不开。纹丝不动。

沉檀山:“哈哈……我就知道，你们找谁也不该找上我啊。”

拉起门环，叩了叩门，发出几声沉闷的回响。

没有回应。

叩了又叩。

依然没有回应。

正欲离去，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清脆的童音:“这里已经很久没人来过啦，你要拜佛吗？”

声音来自身后稍远处，一个五、六岁模样的小女孩。

不……如果他的眼睛、感觉、神识同时都没出问题的话，这应该是个小鬼。

扎了两个朝天辫，粗布麻衣，有些脏乱，像个邋遢小乞丐似的。但好在脸庞圆润可爱，透着一股古灵精怪的神情，看起来毫无恶意。

“大哥哥，你怎么不说话呀？”她开口道。

“哥哥随便逛逛。”沉檀山回答。

“哦~我王兄说了，没事不能乱跑，大哥哥也快回家吧。”说罢，那女童转身想走。

沉檀山心笑，这群小屁孩连屎尿都憋不住的年纪，过家家不扮爹娘儿女，倒扮起王子公主、亲王贵胄？属实好笑，转念又想到人间人皇……似乎不大避讳吧……

“你说什么，世子？”沉檀山忍不住追问。又向前几步，挨近了女童。

那换到当世说不就是太子了？

“嗯！我王兄是一国世子。你要见他吗？”她点点头，似乎对此并不奇怪。

顺水推舟，一探究竟。

“见！”

女孩走在前面，步伐轻快，沉檀山跟在后面。穿过一片荒草丛生的小径，在寺庙后方一处隐蔽角落，一座石屋，门扉紧闭。

停住了脚步。沉檀山只见有两个小小的身影笔直地守卫两侧，衣着都差不多，但透露着一股子认真劲儿，还给面前的小女娃娃行了礼。

你别说，还真有模有样的。要不是这里破破烂烂，毫无气势，他都快要信了，此地就是东宫。

“跟我来吧。”她一蹦一跳领着沉檀山向前走。

沉檀山定睛一看，一个同样穿着破烂的小子。眼看是里面身形最大的，估摸有七、八岁。正蹲在石阶上，专心致志地……玩泥巴……

沉檀山心里直吐槽，嗯，王太子殿下。你好，我是国王。我是你爹。

当那小男孩抬头也望见他时，谁都没意料到，他眼光陡然一亮，一声无比兴奋的高呼，打破周遭的寂静:

“父王！儿臣终于等到你了。”

……

沉檀山不可置信地摸向自己的鼻尖。

是这个世界疯了吗。

不出所料，这个世界疯了。

起因是有群小鬼非得叫沉檀山大王，死活要拥护他登基！

但是这三五个小鬼一个个看起来稚气未脱，浑身连鬼气都不明显，对沉檀山构不成任何威胁，看他们认真的模样，心血来潮决定先陪这几个毛孩子玩玩。

“没错，本王微服私访归来了～”

沉檀山装模作样，双手背在身后，故意摆出一副威严做派，他的声音中带着憋笑。

因为真的很好笑。

他扫视了一圈面前只到胯高的小鬼们，仿佛是在检阅自己的臣民。真是回了“老本行”，那昂首挺胸的劲儿，帝王风范，倒真像那么回事。

“父王！？”

先前领他来的那个小女孩一脸吃惊，但她转眼去看到自己皇兄那般雀跃又坚定不移的神情，顿时没了怀疑。

“父王，嫣儿可太想你了！”那女童说罢，直直就要扑到他身上来，却因为没有实体而瞬间穿过了沉檀山，又露出一脸受伤的表情。

“嫣儿，你别伤心。咱们如今跟父皇亲近不来的。当年父皇率军出征，现在能平安回到国家，就已经很好了。”

只看那小鬼太子一副少年老成，抬手摸了摸小女孩的头。

又转头看向沉檀山，兴奋道:“父皇，这是咱们的宫殿！你看，跟从前你和母妃还在时一模一样，雕梁画栋，锦帐珠帘。”眼看这小太子说罢去抓了一个置在一旁的泥巴物件。“还有父皇最喜欢的碧伶宫灯，儿臣一直好好保护着！”

沉檀山举目望去，萧瑟得很，物件稀少，几乎全是破烂不堪的石头堆。

在这群小鬼眼里，此地应还是金碧辉煌的大殿模样。一切如旧，从未改变。

正常的。

生前有执念的人死后，无论经历多少光阴，都会一直活在自己的幻想里。无尽无终，直到魂魄散尽，直到被一碗孟婆汤将来路抹净。

“是啊，一切都和从前一样，辛苦你了。”沉檀山回应。

专为几个孩子编织起的美梦，他是狠不下心戳破的。

过一会儿，沉檀山坐在刚才小太子玩泥巴的石阶上，看着一地被泥塑的小人，那两个站岗的小童进来，二话不说就朝他下跪，齐喊:“王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好爽。上一次这般场面还是自己魔尊即位之时。

沉檀山：“哈哈哈——众爱卿平身！平身！”

不断旁敲侧击来，才知那个小太子叫侓耳，小郡主叫嫣，守卫的一个叫轩，一个叫歇。

一人四鬼，相谈盛欢，相见恨晚。触动了喜魄，头一次这么开心。

只见沉檀山开怀大笑地，指着嫣儿说:“现在本王封你为安国公主。”又依次指着歇和轩:“你就做本王的……左相！”

“你嘛，就右相了吧！”

手指晃到小太子面前:“你呢，就继续做本王的太子，不对！世子！”

此番光景，甚好甚好。

眼看天色已晚，沉檀山起身拍拍衣服上的灰尘，叉着腰道:

“但是现在呢，我得走了，你们几个小娃娃慢慢玩。”

他刚想走，就被叫住。

“父王去哪？儿臣也去！”小太子急切无比。

“你这小鬼头，白问！刀山火海你去不去？”

说罢，沉檀山觉着好笑，没当回事，挥手示意这几个小鬼，游戏该结束了，便迈步走向门口。

才刚踏出几步，就听见小太子让剩下的小鬼都原地等着。随后屁颠颠追上他，一把子抱住他的大腿，一整个身子都挂在了上面。

一瞬间，就像腿上绑了个千来斤巨石。每跨一步都使尽了浑身解数。

这死孩子……太粘人了，推也不行，拽也不行，踹也不行，怎么都会黏上来！

小径上，他还没托着小鬼走多久。才刚刚绕回了寺庙门口，额头就沁出了汗珠。眼看要发作:“我不想揍你啊，自己滚下去！”

“我不要！我不要！我就要跟着父王！这回不管父王去哪里！儿臣绝对不会再离开了！！”这小鬼紧闭双眼，咬死牙关，死命拽沉檀山的裤子，仍然不肯撒手。他是鬼，着急时还是会忍不住亮出利爪，一瞬间随着紧抱，猝然插进皮肉里。

“你就不能松开点吗！”

“不！！”

“我要被你抓死了！”

“那！也！不！！”

痛得脑袋发晕，但看在这小子可怜巴巴。算了，带着就带着吧。无非就跟拖了个宠物似的，等到他自觉无趣，也就主动离身了。

一团黑火从伤口的地方燃起，微微闪烁，包围了律耳，但并非起杀心，只是用法术消减了他的怨力，这才让沉檀山轻盈了许多。

魔道中人向来没有回春疗愈之术。但其实自愈的法子，他从前是会的。那对魔修而言需要极为强大，强大到顶的功力。

只是……他今生尚且……还没练成罢了。

任血流了一路，腥味四溢，难免引来贪恋之徒。

高高扑来！一只巨大的虎妖。

袭到跟前时，沉檀山反应迅速，一把扯住这孽畜脖子上的皱皮，将其狠狠砸落下地。虎妖翻了个滚儿，很快再站起身来，恶哮一声。

“父王……有老虎……”小鬼太子害怕，身子打着颤，下意识地把爪子又往他血肉里送了几分。

沉檀山倒吸了一口冷气，虽然表面应敌，不动声色。心里早就恨不得把这小鬼撕下来，再一脚踢飞千里之外去。

“今日心情不佳，拿你、先开刀！”沉檀山怒声喊道。

手中再缠业火，变出一把刀，一刀挥下，立刻将那虎妖弹开数丈远。分不清此刻谁才是杀生的妖魔。

只见这虎妖动作迟缓，力量也在消散，刚察觉到它生命力衰退，就忽而瘫倒在地。

一阵强风吹过，将虎妖吹成微粒。随风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