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过得飞快,一晃就到了4月。陈向阳很快将他要向父母要钱的想法付诸了行动。
他以电脑旧了要更换新的电脑为由,在生活费中多要了一万,钱到账的第一时间,他便拉着江舟去看了一套更新一些的租屋,月租金也从1200涨到了3500元。
在陈向阳签下租房协议付钱的时候,江舟的心情有些复杂,既有爱人为自己花钱证明他爱着我的喜悦,又有这房租太贵了害怕负担不起的担忧。
陈向阳并没有看出江舟的犹豫,连夜就帮着把东西全搬去了新的租屋。
江舟提前和哑巴打了招呼,告诉了他自己新租屋的地址,嘱托他有事可以来新租屋或者电脑城找自己。这才退了房去了新租屋找陈向阳。
这是一套一梯两户的两居室,不比之前没有电梯的老公房,再也不用必须路过邻居家的窗户才能进入自己屋内的尴尬,而且有卫生间和燃气热水器,隔音也好了很多。
陈向阳搬完东西,就拉着江舟进了淋浴间,柔情地说:“一起洗吧”。
曾经的老公房租屋没有独立的卫生间,他们从没有一起洗过澡,情事之后也只是擦净。
如今这小小的淋浴房里,热气氤氲,头顶的花洒喷洒的不是热水,而是**。他们接吻、爱抚、拥抱,忘情地低吼呻吟,一起颤抖,一起释放。
洗了近一个小时后,陈向阳把瘫软的江舟抱出了洗手间,贴心地为他擦干身体,吹干头发,又像照顾小婴儿一样为他穿上睡衣。
两人躺在双人床上,江舟的脸颊贴着陈向阳的胸膛,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阳哥,我觉得好幸福。”
陈向阳亲了亲他的额头,“我也是。”俩人紧紧贴着进入了梦香。
第二天一早两人难得地一同出门去学校上课,也许是昨晚的柔情蜜意还没有释放完,陈向阳一手搂着江舟,还不时地用指腹摩挲着江舟的耳垂。
下楼刚走出电梯,便迎面遇到了陈向阳他们班的辅导员刘毅圣,英文名Eason。
Eason看到陈向阳,脸上闪过一阵诧异,“陈向阳同学,你也住这儿么?”
陈向阳一阵慌乱,连忙把手从江舟耳边放下来,眼神闪烁,“啊……Eason老师早啊。我……我不住这儿,我是来……来……接我表弟的。”
Eason看了看陈向阳身边那个清爽秀气的男孩子,有点眼熟啊。
江舟低着头,眼中闪过一抹失望,但又很快顺着陈向阳的话音说道:“表哥,我们走吧。”
陈向阳忙不地地对Eason说道:“那个……家里大人在等我们,我们先走了啊,Eason老师再见。”话音未落就拉着江舟疾步离开。
直到拐了弯再也看不见Eason了,陈向阳才放慢脚步。
他很懊丧,怎么千挑万选的房子,还和自己的辅导员住同一个小区,还同一个单元了呢!
他对江舟说了句“我先走”就撇下江舟自行先往学校走去。
江舟望着陈向阳的背影,亦是沮丧万分,自己依旧只是陈向阳不可置于阳光底下的存在。
陈向阳所说的“再等等”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他不敢问,就怕答案是遥遥无期。
那一晚,陈向阳没有回租屋,只发了条短信说学校有事不回来了。江舟独自一人坐在空落落的客厅,只觉得自己陷入了无限的迷惘之中。
求不得,抛不下,爱恨皆苦,进退两难。
陈向阳直到一个星期之后才又来到了租屋,他戴着鸭舌帽和口罩,从地下室爬楼梯进的租屋。
江舟看到陈向阳那副打扮,就觉得有种非常明显的距离感,他明白这是要将偶遇Eason的几率降到最低。
他看着陈向阳推门进来,脱了帽子,除去口罩,还带着爬了十几层楼的气喘声。
“你吃过饭了么?”江舟问道。
“吃过了……”陈向阳亦有些不知所措,他这一个星期没来,除了学习忙之外,家里妈妈也生了病,他要回家去照顾妈妈,他也如实跟江舟说了。
但这些都不是他真正没来租屋看江舟的原因,他内心里头有些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变化:他担心被人发现,他以为他可以坦然面对外界的目光,但事实上,他承受不起。
他一边是不能坦诚自己和另外一个男人的关系,另一边又觉得对江舟有愧,一周前他面对Eason的询问,当着江舟的面去撒谎去掩饰他们的关系,这无疑是对江舟很大的伤害。
他冥思苦想了一个礼拜,还是不得解法,所以他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江舟。
“江舟……对不起。”陈向阳嘴中蹦出这么一句。
江舟有些愕然,但旋即又明白了他的所指。他有些不忍,上前来搂住了陈向阳的腰,“阳哥……我爱你。”
陈向阳捧起江舟的脸颊,吻住了他的唇。他只对江舟说过一次“我爱你”。那还是在自己生日那天,因着辜负了江舟一晚上的等待之后,才宣之于口的,多少带了点愧疚补偿的成分。
这三个字实在太过沉重,他以为他不说,便是没有承诺,万一……只是万一,以后有个什么变故,那也不算是失诺。
所以他一直以来都是用他的行动来表达。
说他软弱也好,说他迂腐也罢,他陈向阳做不到惊世骇俗出柜示爱,他只是个凡夫俗子终究是要臣服于世俗眼光和父母之命。江舟,是他身体上的情人,却永不会得到牵手走到阳光下的承诺。
江舟直到第二天清晨才悠悠醒转,只见陈向阳已经穿好了衣裤,正在戴他的鸭舌帽。
“阳哥……”
陈向阳走过来,亲了亲江舟的脸,“我晚上过不来,我得去医院陪我妈妈。”
江舟点了点头,看着他戴上口罩出了门。
没有陈向阳的屋子总是那么的空旷,江舟也不愿意多赖床,便也匆匆起床,叼了片面包便乘着电梯下楼。不想就是那么巧,再一次地在电梯厅里遇见了Eason。
两人对视了一眼,Eason冲他笑了笑,“你是向阳的表弟吧?”
江舟胡乱点了点头。
“我瞧着你很眼熟,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江舟摸了摸脑袋,支支吾吾没回答。
出了小区的大门,Eason左转,江舟立马向着学校背道而驰的方向右转,Eason走了没两步,就转身回来又看了江舟的背影几眼。
想起来了!
这不是咱们系里大一的学生么?还是学生会的干事!他是陈向阳的表弟啊?!
不对啊,Eason自认为自己可是个称职的辅导员,所有学生档案都有填写家庭关系的,可没记得陈向阳说过有什么表亲也在本校念书啊。
Eason甩了甩头,也许只是人家不愿意说太多呢?姑表亲考在同一所学校也很正常,京海大学原本就是一所综合性的大学,本市和邻近的孩子都向往考到这儿来。
但Eason终究还是有点疑惑。
他一到学校就找了陈向阳同寝室的几个男孩子来询问情况。这才得知陈向阳这一个学期以来就经常夜不归宿,似乎说是在外面租了房子。
而且室友们也说陈向阳从没说起过什么表弟,至于新来的学生会干事确实有一个叫江舟的和他关系处的极好,但那更不可能是他的表弟了,他们只是学生会共事过。
Eason隐隐有些不安,那陈向阳为什么要对自己撒谎说是表亲呢?
他依旧记得第一次看到俩人时,是陈向阳用手圈着江舟,还用手指摩挲着江舟的耳垂,那暧昧的眼神和亲昵的姿态,绝不是对兄弟的感觉!
是了,Eason知道他一直觉得不妥在哪里了,就是他俩给人的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太亲密了,太粘稠了,太不像正常的男孩子之间的关系了!
Eason立马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他立刻拨通了陈向阳的电话,并让他中午一定要去办公室找他。
陈向阳忐忑了一个上午,反复回忆着那天早上遇到Eason的时候是否有和江舟做出格的动作或表情。
见到Eason的时候,办公室只有他一人,陈向阳眼神有点闪躲,怯怯的叫了一声“老师。”
Eason开门见山:“向阳,听你的室友说,你这个学期有在外面租房?”
“嗯。”
Eason继续:“租在哪儿啊?”
“附近。”
Eason:“一个人住?”
“嗯。”
Eason:“那天那人是你表弟么?”
陈向阳额头沁出了汗珠:“……”
Eason:“我认识他,是我们系里大一的江舟,对吧?”
陈向阳继续沉默。
Eason:“那天早上,你和江舟一起下的楼。这个租屋是你的还是江舟的?”
陈向阳如坐针毡,恨不能立刻结束这场对话。
“向阳,你是不是……和江舟……同居?”Eason斟酌了好久,才吐出这个词来,他不好意思问“你和他什么关系?”,只好换个他自认为更委婉一些的词。
陈向阳咬了咬嘴唇,答道:“我和他合租。”
Eason点了点头,陈向阳这个解释也是一种可能。“你为什么会和他合租啊?你都大三了,你们又不同级。”
陈向阳硬着头皮继续编:“我和他想一起创业。”
也算合理。你接着编!
Eason直截了当:“向阳,你要树立正确的价值观,恋爱观,不要误入歧途啊。现在社会上有些风气很不好的,同性之间乱来,那都是传播艾滋病的罪魁祸首。”
陈向阳捏紧了拳头,低着头,涨红了脸,“我知道。”
Eason语重心长:“你是班里的班长,又是学生会的副主席,你的爸爸妈妈和学校的老师们也有很好的互动,眼看就要大四,你是要考研的吧?你可不要贪图新鲜刺激,最后抱憾终身,这也是你的父母和老师们所不乐见的!”
陈向阳受不了了!
他红着脸仰起头,对Eason大声说道:“Eason,我知道你说的这些,我都懂,我和江舟……是同居了!”
也许是听着Eason总拿自己的父母出来说事,也许是听着Eason的说教很让人烦躁,也许是Eason口中将他觉得美好的感情描述地那么不堪,陈向阳身体里的反骨每一根都觉得很不爽,他有些上头,直接扯开了说:
“世界上只有两种人,男人和女人,我只是非常巧合地和一个男人……在一起了而已,没有妨碍任何人,为什么要给我们有那么沉重的指责?”
Eason大骇,这孩子的疯了么?“向阳!你……你在胡说些什么啊?!”
“我没有胡说,我觉得和江舟在一起很快乐,我也知道世俗偏见是什么,所以我们并没有想那么早地对外宣布些什么。
但是老师你只是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指责我们,就好像我们犯了什么弥天大错一样,这是我不能接受的。
如果你尊重和信任我们,就应该让我们自己去面对和解决,而不是在这里横加指责。”
陈向阳一刻也不想待下去了,不待Eason再说些什么,他转身飞奔出了办公室。徒留Eason在背后不停地跺脚。
当天下午的课,陈向阳完全没有听进去,他恍恍惚惚,有种山雨欲来的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午课还没上完,陈向阳的爸爸给他打来了电话。
电话甫一接通,就从那头传来严厉的呵斥声:“陈向阳!你给我马上回家!我有话要问你!”还不等陈向阳多说一句,电话那头就挂了,徒留“嘟嘟”的忙音。
要来的就都挡不住!
陈向阳心一横,不等下课就向老师请了假,只说家里有急事便匆匆赶回了家去。
家里只有阳爸一人,阳妈生病住院已经一周有余。
陈向阳刚推门进去,一个抱枕就劈头盖脑飞过来,刚好砸在陈向阳头上。到底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即使再恨铁不成钢,也舍不得用重物去砸孩子。
可言语上的犀利却与抱枕的柔软恰恰相反,出口便是刀锋利剑:
“逆子!你丢尽了我们老陈家的脸了!”阳爸一开口就搬出了老祖宗。
陈向阳杵在那儿,尽量用平和的语气说着:“爸,我没偷没抢,没干伤天害理的事,怎么算丢脸?”
阳爸血压直接飙升,“兔崽子!你和一个男孩谈个屁的恋爱?!”
“那人张国荣还和唐鹤德谈恋爱呢!我只是喜欢的人刚好和我同性罢了。”陈向阳辩解道。
阳爸知道张国荣,但他一点也不想知道张国荣和唐鹤德的故事!
他只知道他的逆子大逆不道。
“你妈妈还在住院,你这是要气死我们俩啊!自古男女有别,阴阳调和才是正道!而且我和你妈还等着你毕业之后帮你带孙子呢!你找个男人,这……这叫什么事啊!”
阳爸红了眼,眼泪就快要掉落下来。
陈向阳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回到:“咱们家也不是有皇位和亿万家产要继承,就不缺我再造一个继承人出来了。你和我妈就该吃吃该喝喝,潇潇洒洒过一辈子,我还是会孝顺你们的,但你们也不要管我的事情,这样不好么?”
“什么叫不要管你的事情?!我们是你的父母!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你是不知道这个世界上人言可畏吗?要是街坊邻居知道了,在你身后戳戳点点,你让我这老脸往哪儿搁?!”
陈向阳并不示弱:“我知道人言可畏,可我们活着,并不是为别人而活的。况且,现在这社会人情冷漠,谁还会有那么多闲工夫总来管别人家的闲事儿?要戳戳点点就让他们去好了,我难道还要看别人脸色去活着?”
这些话,陈向阳从来没对江舟说起过,这是他逐渐尝试说服自己的话术,没想到今天竟在老父亲面前用上了。
阳爸听后心痛不已,直接将烟缸砸在了地上,玻璃渣溅到陈向阳的脚边,吓了他一跳。
“好,就算你说不要后代没有关系,就算你自私地觉得只为你自己而活着好了,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的父母怎么办?难道我们一把年纪了,还要被人说……说这么多年的心血下去,竟培养出了一个gay么?!”说着,泪流满面,气血翻涌,坐在沙发上不断地喘着粗气。
陈向阳从未被父亲如此训斥过,也从未看到在机关单位上班的父亲,儒雅温和的父亲,有如此暴戾的一面,有些生出胆寒。
当看到父亲止不住的眼泪,心生不忍,从小到达,父亲从未有过如此失态的时候,而他亦是从来未敢如此这般的语气和父亲说过话。
他看了看父亲已经斑斑的鬓角,忍住了想继续辩驳的**。
阳爸见他垂头不语,知道这孩子还没有到要忤逆的地步,心道他还算有点孝心,就抹了抹眼角,站起身来,去厨房端了一盘葡萄出来,这是陈向阳最爱吃的水果。他是机关干部,很清楚恩威并施的方法。
他递了颗葡萄给陈向阳,见他接了,便开口问道:“和你住一起的男孩叫什么?”
陈向阳没想到父亲突然转了个湾,不再说教,竟问起了这个。
他老老实实地回答“江舟。”想来Eason也早就和父亲说过这个名字了。
阳爸:“大几了?”
“大一。”
阳爸:“你喜欢他什么?”
“独立、聪明、善良、体贴……很多。”
阳爸:“如果是个女孩,我们根本不会反对,还会为你长大了感到自豪。可……你是不是受到什么蛊惑?你怎么可能是个同性恋呢?”
“我觉得我的取向没什么问题。但是江舟对我来说,是很特别的一个,我就是很喜欢,和他在一起。”
阳爸见刚才剑拔弩张的气氛逐渐缓和,看陈向阳紧绷的对立情绪似乎有松懈和软化的迹象,就换了种口吻,娓娓道来:
“阳阳,你马上就要大四了。你有没有想过,当你毕业了,工作了,你单位的同事会怎么议论你有男朋友这件事?
如果和我一样去做了公务员,你的这些行为也会成为你的污点,毫无政治前途可言!
所有知道你这些事情的人,都会在你身后指指点点,你到哪里都脱不掉‘同性恋’的标签。而且,可能还会有得疾病的风险。
离经叛道必定没有好下场,你从小到大都是顺顺利利的,为什么要去尝试一条艰难险阻荆棘丛生的道路呢?”
陈向阳沉默。
这些都是他曾经想过的,他想了又想,但是没有答案。
阳爸继续:“阳阳,当然你可以说你出国去,国外很open。但是你别忘了,你终究是个中国人。
我们国家有我们国家的国情,不比国外。我们是有着悠久历史的国家,我们有着自己的文化价值观和处世哲学。
就算在所谓开放的当代,这种行为在国外或许能被包容,在如果真的出现在我们身边,还是会被视为一种异类,是不会被接受的。
你可以说爸爸老古董,可是你不得不承认,爸爸这种观点才是这个社会认知的主流。
阳阳,爸爸不会害你,你不能因为一时的新鲜感就一路错下去,现在悬崖勒马,犹未晚矣。”
陈向阳听着听着,不觉泪流满面,他不想让爸爸看到自己的眼泪,就把头深深地埋在双膝之间。
爸爸说的这些,不也是自己一直以来所忧虑的么?道理他都懂,但是他还是情不自禁地和江舟在一起了。
本来就在舍不得江舟和害怕曝光之间举棋不定,所以才会一直以来都藏着掖着瞒着拖着,希望晚一天曝光晚一天让父母知道都是好的。
但现在,一下子都暴晒在了太阳底下,这让陈向阳不得不提前直面这些矛盾。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是一意孤行和江舟一起对抗全世界?还是像爸爸所说的那样悬崖勒马离开江舟回归世俗人眼中正常的生活?
陈向阳依旧没有答案,他头疼欲裂,今天一整天都在这种快要爆炸的氛围中,他就快要窒息了。
他起身走向了房间,关上了房门,他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全然没有发现江舟在打他的电话,那手机被遗留在客厅沙发上,不断地震动着。
阳爸看到了来电提醒是“江舟”,便接起了电话,“喂,我是阳阳的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