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望帮着魏颖之找了几天,始终一无所得。他们两个甚至去了警局报了案,可警局说,只是丢了条狗而已,让他们不要再浪费警力,俩人只好悻悻而归。
可怜魏颖之这几天失魂落魄,满脑子都是小黑被人抓了,烹煮拆骨的恐怖画面。晚上睡也睡不好,还发了一次烧,这状态也不适合再去学校,魏长鸣亲自帮她去文理学院请了一周的假。
小黑是一只很有灵气的狗,小狮是一只听得懂人话又长得像小狮子的老鼠。于魏颖之而言,它们不是没有思想的动物,是自己的好朋友。
魏颖之说话的时候,小黑喜欢跳到她身上,用漂亮的眼睛看她,那对金瞳里可以看见魏颖之笑起来的时候,那双月牙般的眼睛。摸小黑尾巴的时候它高兴极了,会用小爪子轻轻地踩她的胳膊,软软的,踩的魏颖之的心也跟着化成一团。
小狮喜欢啃头发,还挑食。不喜欢吃菜,不过看到小黑吃菜的时候它也会啃几口,不知道是什么臭毛病。有一次魏颖之给它放了几根胡萝卜条,它不肯吃。魏颖之想逗它,拿萝卜条碰它的嘴巴,想看看它会不会啃,哪知道它一下子蹿到了两米外的角落里,像被弹弓突然弹飞的石头,跑的时候连影子都没看到。
小狮跑这么快,应该不会被坏人抓到吧?可是它们究竟都去哪儿了呢?
魏颖之不知道。
丁望也不知道。这几天一有空他就在县上逛,都快把附近的路摸清楚了,还是没找到小黑。这两只小东西来得蹊跷走得更蹊跷,属实奇怪。好在魏颖之一周之后终于调理好了心情,又回学校上学去了。
他也渐渐放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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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将暗,太阳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已经开始隐去,灰黑的云幕逐渐铺满了整个天空。今晚没有月亮。
“雨期又要来了。”丁德谦又抽了一口烟,接着说:“明天写封信给你爸妈,问他们到了没有,在那边有没有地方住。这么大的人了,走了这么久也不往家里捎个话,成何体统。”
丁望刚拿开煤油灯的玻璃罩,火柴在盒边轻轻一划,一条细长的火焰迅速燃起。
“好,明天我顺便去问问李婶,要不要我帮她也写一封给她丈夫儿子,一起寄过去。”
把罩子盖回之后,煤油灯上跃动的火焰透过了玻璃罩,在柜面上映出了一道长长的影子。
丁德谦看他忙活完,催他:“这天都黑了,狗娃还没到家。你出去找找,别又去哪里疯玩了。”
“行。”丁望说:“学校离得是有点远。我出去看看。”
门前响起“哒、哒、哒、哒”的脚步声,丁望话刚说完,狗娃就背着个布包回来了。
丁望往狗娃身后多看了一眼,今天又是他一个人回来的。
丁德谦打趣他:“看看,我们家‘大学生’回来了。”
锻炼了一下午,又走了这么远的路回来,狗娃垂着头,双眼无神,看上去饿极了。丁望帮他把斜跨着的布包卸了,拿在手里掂了掂,有点分量。
“你去上两节体育课而已,又不是文化课,包怎么这么重,装书了?”他顺着包口进去摸了把东西出来,看到包里装的是各种巧克力、饼干和糖。
狗娃找到了把椅子坐了上去,右手搭在脸颊上,小小年纪开始思考了人生:“为什么我不能上文化课?我也想读书。”
他从被捡到的时候就一直跟着爷爷,等大了一些,爷爷送他去读了小学。读到了三年级,认识了一些字之后,他就没读了。爷爷经常让他打下手,学一点医药知识,在店里帮忙,就一直到了现在。
书包里的零食都是体育课上的大哥哥大姐姐看他可爱,塞给他的。这些哥哥姐姐们一周只需要上四节体育课,其余时间都在坐着读书上课。周末还有音乐会,看上去好快乐。为什么自己不能继续读书?
丁望把狗娃的零食放回包里,将他的包挂到墙上。
这个年代义务教育还没普及,虽说公办学校也不是很贵,但是在大把人连饭都吃不起的时候,即便学费只有几块钱,对大多家庭而言,也是一个很沉重的负担。也就丁家在县上,条件还算比乡下好点,狗娃才读了小学。丁望其实也没读过几年书,可就算他们只认识几个字,也胜过大部分人了。
丁德谦听了不满意:“怎么,嫌弃爷爷没供你读书?你去外面看看,这几条街的小孩也就读了三两个,你认识这么多字,是谁的功劳?再说了,把你养这么大,让你少吃一口饭了吗?”
“少去比那些大少爷小姐家里的生活。我们有口饭吃就不错了。”丁德谦扶着膝盖站了起来。
丁望换了一个角度安慰狗娃:“你别只看到他们快乐的一面。他们还要考试、背书、写文章。一到这个时候,他们应该也会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读书。你想想以前背书的时候,你还快乐吗?”
狗娃摇了摇头。他连七字古诗都背不利索,还是算了吧。
丁望把他拉走:“饿了吧,快去洗手吃饭。”
往厨房走的时候,丁望回头看了一眼。确认爷爷听不到,他悄悄问狗娃:“你司徒哥这两天在做什么?怎么又没跟你一起回来?”
这司徒渊自受伤后一直住在这里,即便回去上班了也死皮赖脸地回这来住宿和做饭,下班后也会陪着狗娃一起回来。但是这两天,他突然不来了。一句话也没给他提过醒,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当他家是酒店吗?
经丁望一提醒,狗娃终于想起了司徒渊让他带的话:“哦哦哦,我差点忘了!司徒哥今天让我跟你说谢谢,他说以后不来麻烦你了。他还说医药费下个月可以还你。”
“不对,他说的是‘下个月应该可以还你’。”狗娃又补了句。
丁望听完,没什么反应,厅里还没点上灯,狗娃看不清他的表情,只隐约觉得他的情绪不太高。是不是司徒哥欠钱不还,惹丁望不开心了?
“走吧,去吃饭。”他听见丁望说。
丁德谦没过一会也关了正门进来,准备用饭。丁旺给爷爷摆好了筷子。
齐原这两天不来了,家里的伙食又恢复成了稀粥淡菜。狗娃饭量见长,他的碗里得多放两块地瓜才能吃饱。
等丁德谦吃得差不多了,他突然问丁望:“对了,我方才在外面整理了这半月的药单。16号的安神方你是给谁开的?没记名字。”
都多久了,丁望哪记得。他问:“哪个安神方?”
“放了合欢皮和酸枣仁的那个,药量有点重了。你没写病人全名,是给谁开的?”
丁望想起来了:“哦,是标了一个‘魏’字吗?前几天魏叔,就是魏颖之她爸来了,来看司徒渊,他是魏颖之的老师。走的时候魏叔说他最近失眠很厉害,问我开了点药,让我量放大点。”
他突然紧张了起来:“怎么突然问这个?是我开的药量有问题吗?会不会伤身体?”他还没有和丁望的记忆完全合二为一,遇事经常还要想一想。爷爷突然这么一问,他的神经紧纠了起来,难道他开错药了?
“倒没什么事。”丁德谦说:“我就说,离他家近的药铺也有,怎么突然来我们这里,原来颖之和司徒还有这么一层关系。”
“说来这魏家搬走许久了,我也好久没见到魏长鸣了。”丁德谦说:“明天你早点起来。带我去魏家拜访。新居乔迁,我们家还未去贺喜,这不妥。”
“……好。”丁望应着,心里却暗自嘀咕:魏家都搬过去这么多年了,现在才去恭贺乔迁,会不会太晚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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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后,木江码头旧址。
凌晨一点的江面泛着粼粼月光。
水波间你追我赶,在岸边聚成了一阵阵翻涌而上的白色泡沫。密不透风的浪墙争先恐后,到达终点时重重拍下,喧嚣过后,是瘫软在碎石上的一片平静水沫,起落间,又向后褪去,等待下一次翻涌。
吴策海等得急了,耐不住摸到了衣袋间的哈德门。站桥下蹲一夜了,江边的风吹得脸疼,得抽根烟热下身子。
谁知刚叼到嘴里,还未点火,烟就被旁边的人打落在地。
吴策海压低了声线,语气里带着怒意:“你什么毛病!”
他的话音刚落,一阵刺耳的声音骤然打破了岸边的宁静。几人的心瞬间被提了起来,吴策海已经摸到了枪。然而这声音停下之后便没了任何动静,接下来的码头又恢复了最初的静谧,只听得见规律的水浪声。
陈吕伸出头往外探了一眼,松了口气。 “吓我一跳,就一铁皮块在地上刮,估计是风吹的。”
他的话让在场的人放下心来。吴策海继续找身边的人讨要说法:“说你呢,什么毛病!我抽烟关你什么事?”
司徒渊皱着眉头回道:“火星会暴露我们的位置。”
司徒渊不想和他们吵架,这四个人是肖汇中临时从别处调过来的,能力和秉性他都不熟,也不用熟,今晚任务干完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烟星能有多大!”吴策海还欲争辩,被陈吕拉住:“行了老海,跟刚毕业的小毛头较什么劲,人家说得也没错,回家再抽。”
“站这么隐蔽他们能看见就有鬼了。”吴策海被司徒渊一句话堵住了脾气,却还是不服,忍不住嘟囔。
久未说话的徐川厝回他:“他们可不就是鬼么?”
吴策海不说话了。
大约十分钟过后,街边终于又传来了动静。发动机轰隆作响的声音越来越近,一辆货车在暗夜里缓慢行驶,碾过了躺在地面上的铁皮块,最终停在了码头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