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扬刚坐好把门关上,宁飞就迫不及待地踩下油门。他们沿着河涌一路驾驶,直到支流并入浩浩江面。市区平整的水泥地不知何时换做柏油路面,最后成了江边磕磕绊绊的黄土大道。这一片是郊区,人烟稀少,摄像头的分布也分外稀疏。入海口就在前方,远远能看到水面上郁郁葱葱的树,是红树林。
成扬记得附近应该有个废弃的渔村。十几年前为了保护环境,村子被强行搬迁,安置在别处。
宁飞再开了一段距离,熄火停车,示意成扬下来走。
黑猫在他们后方两三米外的地方安安静静跟着。
成扬不知道宁飞打算将自己带往何处避风头,也没法仔细想,转移到自己身上的头疼又突如其来地发作了。正是黄昏,一轮橘黄色的落日正挂在宽阔的入海口之上。他眯眼看前方,视网膜上映着的是几片模糊的光斑,刺目得几乎让眼泪流出来。
宁飞突然开口:“我小时候就在这附近长大。”
“嗯。”成扬轻声回应,“你是从那个渔村出来的吗?”
哨兵出神地凝视着夕阳,自语一般说:“没错。许多年没回来过了,真美……”
成扬闭上眼,揉按着自己的太阳穴。
宁飞转身看了他一眼,原本略有些恍惚的神情立刻化作惊慌。
“你当时做了什么?”他问,“是伤害转移?”
成扬点头。
“收回去,我不需要。”
“你会失控。”成扬说。
成扬是个很好的人。他给了宁飞记忆深处最温暖的片段,让他翻来覆去地惦记了这么多年。
但今天的这份好有点超标,宁飞从来没期待过这个。
疼起来多难受啊,他想,他怎么能让成扬体会这种痛苦呢?
“我不会失控。”他说,语气又凶又急。
成扬低声反驳:“你当时明明都到了边缘了。”
“我能忍住。”
成扬来不及说话,嘴巴就被堵住。宁飞趁着他还陷在虚弱与不适的状态,上前一步强吻了他。那是近乎撕咬与掠夺的笨拙亲法,成扬的舌头被吮吸得微痛。他皱起眉,想要撤开。宁飞先退了一步,瞪大眼看着他,显得又凶恶又羞怯。
他的眼里映着落日的半轮暖光。
“你……”成扬谨慎地酝酿措辞,不确定自己应该表示抗拒还是应该直接谴责。
宁飞打断,声音有些因为发抖而不稳:“我会帮你查出事情的真相。”
话题转得太快,成扬等他继续。
宁飞看着他:“我也不会让任何人对你不利,不算是公会,还是……其他的。”
“刚才要杀我的人?”成扬问。
“是。”宁飞说,“她说,愿意开出你给我的三倍价。我回绝了。她的三倍对我没有意义。我……我只想和你上床。”
他双颊充血,眼神明亮。成扬一时说不出话来。
夕阳一寸寸沉下去,宁飞眼里的光一分分暗淡起来。
最后,成扬移开视线:“抱歉。”
“没什么好抱歉的,我理解。”宁飞木然说。过了好一会儿,他又开口,语调恹恹的:“那就把你的伤害转移收起来。”
成扬找不出拒绝的理由。
他不擅长处理这种拖泥带水的感情。如果事情都能分清就好了——就让宁飞喜欢他,与其他无关;他在一定限度内照顾宁飞的感受,也与其他无关。互不干涉,皆大欢喜。
但是宁飞不愿意这样。
将疼痛重新转移回身上,宁飞没有别的反应,只是嘴唇更苍白了些。他也不再看着落日,径直向树林深处走去。
夜色昏暗,周围只有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再往里走一段距离,光线暗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可宁飞像不受影响似的继续往前,又过了不知多久,植被逐渐稀疏,脚底下依稀有人工小道的痕迹。
尴尬的气氛在枝叶间发酵。成扬清清喉咙,突然开口:“虽然是本地人,但我还没怎么来过这边。”
宁飞沉闷地回了一句“嗯”。
回应固然简短,但总比沉默好。成扬拨开树枝向前,一边回忆:“上次过来,已经是十几年前了,渔村还没迁走。当年村子里发生了一件大案,我跟着老师过来观摩实习。”他自嘲地笑了一声,“我那时也就十几岁,什么也不懂,被吓得不行。”
“我知道。”宁飞低声说,“有个哨兵失控了。”
成扬惊诧地瞅了眼他的背影,突然又了悟:“对了,你是在村子里长大的,应该也见过——就是这件事。还记得现场死伤惨重,那哨兵疯得太厉害了,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认不出来,差点想下杀手。”
他的嗓音很轻,像陷在往事里一样。宁飞的脚步停了一秒。借着月光,成扬依稀能看到一个村庄的轮廓在不远处出现。大大小小的房屋都是木制的,被高高架在海面上。房子边有木梯斜向下蜿蜒,通往大海。破旧的桩子上栓着两三只连漆皮都掉了的渔船。
“那边,”宁飞指着靠海岸的一间小屋说,“是我以前的家。”
向导点头,打算走过去。宁飞站在原地没有动。成扬走了两步,又不解地回头,去看宁飞的动静。两人的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紧紧贴在一起,最后被森森草木遮蔽,像一滩墨化在了夜里。宁飞低着头,专注地看影子。过了一会儿,他突然说:“那个失控的哨兵是我妈妈。”
成扬错愕地盯着他。
宁飞轻声自语道:“原来你只是不记得我。”
他迎着海风,带成扬无言地顺着木桥走到屋子前。门没有锁,一推就开了。窗边上霉迹斑斑,几条干鱼垂吊在窗前。家具格局没有半点变化,依稀还是当年离家时的样子。一闭眼,仿佛就能看到自己母亲满面是血的模样。
有时候,宁飞觉得,要是能像成扬一样不在意地把过去都抛在脑后就好了。他不必活在过去,痛苦地祈求永远也得不到的东西。
他走进狭小的卧室,听到成扬从身后传来的声音:“我很抱歉。”
宁飞没有理会,扬起床单抖了抖,重新铺上去,回头示意:“今晚将就一下,你睡里面。”
“宁飞。”成扬喊他。
他提不起说话的心情,回到厅里检查电路。渔村废弃已久,供电早就停了。他噼啪反复按开关,灯一直没有亮。只好翻箱倒柜埋头找出火柴和蜡烛,点着,放在桌子上。
黑猫无声无息走进卧室,跳到床上,竖起尾巴与他瞪视。
“下去。”他压低嗓音斥责。
成扬叹了一口气,坐在床上。猫不肯听他的指令,自顾自将脑袋往成扬怀里埋。成扬也没有在意,心不在焉地将掌心放在它头顶,眼睛直视着宁飞问:“你呢?不睡觉吗?”
“守夜。”
向导流露出恍然的神色:“让我来吧。反正之前睡了太久,现在还不困,刚好能让你休息。”
“我不用睡那么多。”
成扬静了静,然后移开目光开口:“那就随便说说话吧。”
他抱着猫走过来,拉开凳子,坐在宁飞身边。宁飞的手指在桌子下轻微地颤抖起来。只要成扬对他温柔一点,他就会变得不像自己。
真是够了。
“你想说什么?”他问,“秃鹫?叶宇晴?我的雇主?那就来说说叶宇晴好了——你们原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成扬愣了半秒:“明年八月……但这没什么好聊的。是谁要杀我?”
宁飞沉默了几秒。
“来的只是个线人,我也不知道真正的主使。”他说。
成扬垂下眼眸,喃喃地说:“我想不通。”
他沉思时侧脸显得格外柔和,手指有意无意地挠着猫的下巴。宁飞看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竟然出了神,心不在焉地随意应了一声。
他们各怀心事地缄默了好几分钟,最后,成扬低声总结:“线索太少了。”
“会多起来的。”宁飞说。
“但愿。”
屋子里有海产的腥味。宁飞站起来,将窗边的干鱼解下,扔进海里。夜里的海与天没有界限,黑蒙蒙地连成一片。宁飞凝视着那样的海,突然开口:“我的雇主……被人称作琦姐。”
异味渐渐随风淡去,空气里隐隐的薄荷香更明显了一分。
“刚才想杀你的人就是她。”
成扬霍然抬起头,想追问更多的信息。但宁飞却凑过来,靠近成扬,在手背上写字:“有人来了。”
从信息素的味道来看,敌人应该还在成扬的感受距离之外。向导放开猫,右手习惯性地摸向枪套的位置,却发现里头是空的。
宁飞抽出腰间的手枪,轻轻放在成扬身上。
敌人来得很快,薄荷味的源头自树林深处离废村越来越近。对方也许自恃实力,并未隐藏自己的脚步。宁飞不敢懈怠,没发出任何声音地走出木屋,蹲在暗处等待。
时机差不多了。
他正准备冲上前,却发现成扬竟打开木门,毫无防备地走出去。对面的哨兵站定,成扬对他打招呼:“是你。”
来的恰好是熟人。
“别回公会。”姚景行说,语气急迫,“现在状况有点不妙,千万别回公会。”
成扬皱眉:“什么意思?”
“公会调动了不少人手在追缉你。”姚景行答道,“而且纪老师很不对劲——具体的不好说,就是一种感觉。”
“好,”成扬有些反应不过来似的,怔怔应道,“我知道了。你这样也不安全,让我清除掉这段记忆,你先回去。”
姚景行闭上眼,等成扬走过来。
轰——
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从北边传来,火光烧红了半边天空。整个废村仿佛都震动了一下,姚景行突然睁开眼,与成扬齐齐朝事发方向看。就连宁飞也是一惊,从隐蔽处站起来眺望。
两个哨兵的表情都变了。
“是公会!”姚景行失声喊道。他顾不得消除记忆,急匆匆转头就往森林里跑。
出事的竟然是哨向公会!
成扬大脑一片空白。
公会理当是全海河市最安全的地方,而此刻竟然发生了规模不小的爆炸。他转头,捕捉到宁飞神色也是全然的惊愕。成扬心脏狂跳,几乎忘了该怎么说话,组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那辆车在原处吗?恐怕我还得回公会看看。”
他心急火燎,一路小跑着从原路返回。成扬自小进入公会,那地方对他而言早就有了家的意义。再怎么叛逆,发生了这种大事,终归还是要回去的。
宁飞沙沙的脚步声一直跟在身后。
回到车边上,他拉开门坐进去,用发抖的指尖打火。宁飞追上来,似乎是想和他一起去。成扬深吸一口气,回头说话:“你先回去吧。”
“他们在追捕你。”
“那是爆炸前的事情,”成扬语速很快,“你的身份太敏感,还是留在这里比较好。爆炸刚发生,公会肯定乱成一团,没时间来追究我的事情。我们可以回头再联系。”
宁飞嘴唇抿紧,一言不发。成扬看了一眼后视镜里他的倒影,踩下油门,朝市区的方向开去。站在路边的宁飞的身影越来越小,很快便被远远抛在地平线后。
成扬握住方向盘,带着横冲直撞的气势一路向北。好几个红灯一闪而逝,有几辆被他阻挡的车哔哔按着喇叭。他顾不得那么多了,越靠近公会,就越能体会到其中不寻常的气氛。
不安。慌乱。惶恐。茫然。
太强烈,像是整个公会都失序了,所有人心中同时被这些情绪所占据。
路上有不少熟人,都是在各处进行例行巡视的同事,纷纷急匆匆往回赶。停车带他们一程的念头在脑子里一晃而过,最后还是被放弃了。成扬将油门踩得更底,以最快车速回到公会门口。
他踩下刹车板,轮胎在水泥地上滑行了好一段距离,发出了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前方的主宿舍楼依然熊熊燃烧着,滚滚黑烟从楼顶冒出。没有消防梯,没有水龙,无人灭火。
里头只有惊心动魄的杀声。
这场面听上去相当危险。成扬突然想起来,之前宁飞给他的枪被落在了废村。他只能空着手下车,小心翼翼走进公会。
公会内部已经乱成一团,鲜血与流弹齐飞,拳脚和呐喊并行。都是同僚,却互相下手。成扬没有哨兵的应激速度,又弄不清情况,只好先贴墙站着观察战况,伺机而行。
有向导在大叫,企图安抚自己的哨兵。但他的合作搭档显然陷入了无序的失控状态,疯狂地射光□□,又扭头,超下一个目标冲过去。也有哨兵边攻击队友,边痛苦地嘶叫起来,仿佛正被人控制着,身不由己却无法逃脱。一个年轻的女向导在战场中央哭着跪下来,崩溃地高喊:“我控制不住,我控制不住他!怎么办,谁来帮帮我!”
在人群中央,成扬看到了谢彤。
她反手将身后的敌人以一个过肩摔撂倒,再用胳膊肘的力量拗断他的腿骨。敌人惨叫一声,丧失了战斗力,瘫倒在地上。谢彤抬起头,环视一圈现场,目光对上了成扬。她没有半分犹豫,大步走过来,抓住成扬的手臂,厉声问:“你的精神体恢复得怎么样?”
成扬摇头:“不太好,我只能尽量直接控制。”
他的精神体本来是最适合处理这种乱局的,可上次与宇晴执行任务受伤过重,损耗太大,到现在也没恢复出实形。
谢彤抹一把额头上的汗,转头低骂一声,上前击晕企图偷袭的人。“站远点,”她大喊,“我掩护你。不管精神体在不在,你必须控制住,这是命令。”
成扬闭上眼,专心致志地感知。起伏的情绪实在过于嘈杂,将脑海里的投射景象污染成一片浑浊的沼泽。他调动所有精神力,在混沌中穿行,试着去锁定目标。带有恶意的、想下杀手的、妄图干扰他和谢彤的,一个个,全标记上。
“速度!”谢彤在他前方大喊。
她连开两枪,对面疯狂的哨兵大腿破开两朵血花。可敌人只稍稍退了一步,又无知无觉地向前。成扬依稀记得这个人,他曾经和宇晴一起受训了半年。为了自保,成扬压下迟疑,将精神力拧成尖利的形状用力刺进去。
哨兵一声闷哼,成扬的攻击被对方坚硬的精神屏障所阻挡,卡在一小条裂缝上。屏障的形状有些熟悉,他凝神控制尖刺向前,一寸寸,让缝隙越裂越大,最后整面墙轰然崩塌。趁着这一刻,他冲进去消解哨兵的战意,顺便飞快地扫视了一番。
敌人不声不响地晕倒在地,谢彤在百忙之中夸道:“漂亮,继续。”
成扬的心情却漂亮不起来。
那个哨兵的腺体里有不明植入物,和宁飞一样。
“我恐怕只能再控制三个,”成扬说,“他们的腺体被动过手脚,会形成坚固的精神堡垒,很难入侵进去。”
谢彤转头瞪他,表情难以置信。
她一分神,被压制的哨兵敌人便占了上风。谢彤急匆匆回身招架,成扬也重新凝聚起精神力,进行辅助干扰。
他刚才的突破激起了意想不到的反抗。别处失控的哨兵似有所感应,纷纷转头。前面的直接扑上前进攻,后头的也围过来,等战线一出现空缺,就有人自发地补上。
粗略一数,有不下十个。
他们出手狠辣,意在杀人。谢彤咬着牙撑在前面,她虽然强悍,向来有铁娘子的外号,但终究还是不忍心使出致命攻击。成扬庆幸自己选择了一个靠墙的位置,否则腹背受敌,局势要加倍的不利。他集中精神,奋力又弄倒一个人。
谢彤怒喊:“后面的人,你们愣着干什么!打后脑打四肢,让他们失去战斗力。”
其实他们并不是毫无动作,只是之前意外发生得太突然,在慌乱之中只能勉强自保。现在听着谢彤的指挥,终于有了行动的方向,开始自发地合作起来。
一番鏖战,成扬因为精神力损耗,大脑闷闷发涨,注意力也难以集中。他的三个控制名额已经用尽,敌人逐渐倒下,只剩两三个人。他们似乎知道大势已去,竟变得愈加疯狂。但局势终归还是逐渐被控制住了,他松了一口气,偏头去检查熟人是不是都平安无事。
姚景行站在向导沈薇身边,身上有星星点点的血迹,人看上去还是完整的。
成扬的视线往右,继续寻找纪永丰的下落。
“小心!”
他听到好多人高声示警,一怔,有一只手飞快地从眼前划过,自左往右,目标是他颈侧的大动脉。指缝里的刀片反着银光。成扬想后退,却发现背紧紧靠着墙。他呼出一口气,尽量向后躲,希望能存活下来。
生死光头的一瞬间,他注意到几个喊不出名字的同事想伸手去阻挡,但不是太迟,便是太远。谢彤拔枪用力连按好几下扳机,但没有半颗子弹射出来。另有一颗流弹,不知道是从哪儿飞来的,带着尖锐的破空之声,穿透偷袭者的后脑。
刀片已经碰到皮肤,那人的手臂无力地垂下,顺着成扬脖子和锁骨划出一条血痕。
他惊魂未定地摸了摸,伤口很浅,堪堪破皮。
“我没事。”他说。
人群里再没有敌人,哨兵和向导们都放松下来,颓然坐倒在地。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啜泣,让四五个年轻人忍不住低头抹泪。
谢彤转身面向所有人,脸色阴沉地开口:“导师各自清点人数,组织人手配合消防队灭火。今天就先这样吧,明早九点来会议室。找不到导师的,统一向阮明征报告。成扬,你留下来。”
等所有人散去,她严厉地看着成扬。在刚才的战斗中,谢彤明明是出力最多的一个。所有人都累倒在地,她也疲态尽显,却依然站得笔挺。
“纪永丰趁乱跑了。”她说,“我以为你不会回来的。”
成扬迟疑片刻,解释:“我对这事完全不知情。纪老师不信我,什么也没跟我说。”
“你该庆幸。”谢彤说,“失控的人全参加过两年前的秘密项目,计划书是纪永丰提交的,项目是他负责的,我只看过入选名单。你要是知情,现在就躺在地上了。”
成扬哑然。
“通缉你的指令也是他下达的,”她继续说,“看在今天的功劳上,我可以帮你取消。但你得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是。”成扬看着她。
“谋杀方文浩的凶手,你追到了?”
这是一个不能迟疑的问题,否则会被谢彤看出破绽。成扬来不及细想,便听从直觉答道:“没有。”
他努力说服自己,这个谎言是有理由的。雇佣关系还在,他还需要宁飞。
谢彤似是极失望,转身指着对面的高墙:“那刚才开枪救你的人是谁?”
成扬一惊,转头看过去。两三秒的沉默之后,宁飞探出头来。他先扔下一把步枪,再猫一样轻巧地落在地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凶手就是这个人。我的记性很好,你还有什么解释的?”她正对着宁飞,语气冰冷,身体蓄势待发。宁飞默不出声地拾起枪,与她对视。
成扬大脑空白了片刻,向前跨一大步,拦在两人之间,将宁飞挡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