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维打击 第10章 第10章

只不过人家高禹看上这小子了，他过过嘴瘾挑两句就算解了伐解了闷，也犯不着把别人家底全给砸了。

但言轲那小鼻子小眼的样子，也实在有点搞笑，刚见面那会儿他以为是个装纯路线的，这会儿弄明白了，是个真老实的。估计是真被他说的给伤着了，一脸苦闷，半天都还缓不过劲儿来。

顾明本来心情不太好，但现在眼前有人心情比他还糟，他就觉得舒服点了。不比刚才那么躁得慌，被子一拉，灯一关对言轲道：“睡吧，明早还要爬山呢。”

言轲吸吸鼻子，整个口腔里都是香烟的味道，房间里黑了下来，格外冷沁。

他想找人说点什么，想倾诉，倾诉什么都可以，哪怕说说他新买的钓鱼竿。

可他不知道找谁说，他一个对话框一个对话框的翻，每一个可能合适的人，他考虑两秒钟就觉得不能在半夜把人吵醒了。他翻了三遍简澄的微信，还是没敢发消息过去，说什么呢？

说自己是个一厢情愿的傻逼同性恋，还是真的和简澄讨论新买的鱼竿？

第二天顾明精神抖擞，看起来一点熬夜的样子都没有，连前一天的阴郁似乎都一扫而空。倒是言轲眼皮红肿，疲倦得很。

吃早饭的时候高禹问他：“昨晚休息的还好吗？”

言轲点点头又摇摇头：“有点认床，后半夜才睡着。”

“那一会儿车上还可以再休息会儿。”

上车的时候，言轲下意识的注意了另外一辆车的人，他看到了罗天，转头瞅了眼顾明，有点意外，他觉得顾明比罗天在人群里出挑多了。

不过罗天身边站着另一个稍矮小的男生，估计和白升芮年纪差不多，长相挺甜的。

他忽然有点莫名的佩服顾明，真能忍，这样还能一块玩儿的吗？

今天换了高禹开车，言轲还是坐的原来的位置，顾明坐他旁边，见他不多一会儿又再回消息，便问道：“谁呀？聊这么起劲儿呢。”

言轲本来觉得没啥，他就是昨天晚上给憋的，今天一大早真的给简澄发了他新买的鱼竿的照片，简澄很快就回他了。两个人便有的没的聊起来。

但顾明那口气挺戏谑的。

“和朋友聊聊钓鱼的事情，他想学。”

“你会钓鱼？”顾明吊着眼梢瞟了他一眼。

“会，有时候和钓友群里的约着去周边的湖或者河里钓。”

“什么时候带我们也去玩玩呗。”

白升芮嘀咕了一句：“那有什么好玩的。老头子玩的吧。”

顾明笑了笑，问高禹道：“你和他去钓鱼过吗？”

“没有。”高禹转头扫了一眼言轲，道：“下周可以约钓鱼呀，可以吗，言轲。”

言轲舔舔嘴唇，他都和简澄约了，他不想放鸽子。

“我下周和朋友约了。”

“把你朋友叫上一起去呗。”高禹道。

言轲嘴巴闭得更蚌壳一样，没吭声。

白升芮忽然插嘴道：“言哥，哪个朋友？不会是那天哪个吧？”

言轲耳朵红了，他打开窗户让外面的风刮进来。

“怎么了？晕车？”高禹道：“顾明帮我给他递个口袋去，要喝水吗？还是我找个地方靠边停一下。”

“不用了，吹吹风就好了。”

言轲以为话题算是引开了，可是顾明还惦记着，颇有兴趣的刺了一句白升芮道：“就是那个对你不感兴趣的朋友吗？带来看看呗，言轲，我倒是挺想见见直接把白升芮拉黑的人。”

白升芮好像对顾明有那么几分不想招惹的忍让，没敢找茬，只对言轲道：“叫上一起呗。现在就给他打电话。”

顾明哼了一声，勾勾嘴角，一副闲来无事的表情道：“现在就给他发消息，不是正在聊吗？请他下周一起玩，应该没问题吧？放心，不会像白升芮一样给你丢人的。”

言轲感觉被人架在火上烤，他私心里一点都不想让简澄来，暗戳戳的觉得有点不光彩，又有点丢脸面。不管是他和高禹的关系，还是和这群半熟不熟的人关系，都挺拿不出手的。

他虽然觉得简澄看他也是好玩，但总归两人相处起来舒服呀，也没感觉简澄低看他一眼了，但高禹嘛，言轲是实实在在的把人放得高高在上的位置的。

要是这样把简澄带来了，多下他面子呀。他也有自尊心的好不好。

可是，高禹一句话，让言轲彻底下不来台了。

“言轲，叫上一起吧，多点人也热闹点，我也想多认识认识你的朋友。”

血一下子便涌上了头，言轲咬了咬牙，见阎王一般把消息发了过去。他心里没底儿，不知道简澄会不会同意。

也许简澄会拒绝他，言轲心里打鼓，又想到简澄拒绝他也挺好的，这样就不用知道他更加卑微的一面了。

不过简澄很快回复了好，然后告诉他要上飞机了，晚点再说。

言轲转过头，看着窗外的山野，风很大，鼻息都稍显不畅快。他用力咬着嘴唇，却还是有那么一丢丢想哭。

他其实很少主动邀请别人，他害怕被拒绝。

卑微的人总是容易被触动，因为寻常之举说不定他也难得享有。

被人卖了还要帮人数钱这种事，也不能完全怪人傻，缺什么就越想要什么，但缺什么又不是自己能决定的。

承认平庸这件事，需要勇气。

好在愿意承认力有所不及，反而幸得多一点对自己的宽容。

爬到一半，言轲就有点体力不济，他平时都坐办公室，下了班也宅在家，运动什么最多算个钓鱼，成天裹着女生去喝奶茶吃零食，心肺功能肌肉耐力又能有多好呢？

不多会儿就吭嗤吭嗤，热汗直流。

“我帮你背包吧。”高禹笑道，抬手戳了一下言轲红透了的脸颊，滑不溜秋的，全是汗。

“不。”言轲喘息着，侧了侧身，绕开高禹的手：“我自己，我可以的。”

“真的吗？”高禹搭上他肩膀，轻轻捏了一下，言轲脚一软，滑空一步，膝盖差点要跪梯上了，高禹一把捞住他腰，往上抬了半点，才险险没磕下去，狼狈的竖起身，尴尬的回视了眼高禹，讪讪一笑。

“还是我帮你背会儿吧，前面的路还要更陡一点。”

言轲赶紧往前小跑两步，连连摆手道：“我没事，能背，锻炼一下挺好的。”

高禹见说不动他，只好笑笑，追上去陪着他继续爬。

不多会儿，他们就掉到了队伍最后面，顾明在一个弯道顶朝他们吼了一声：“快点，前面那个平台等你们。”

言轲挂在扶手上，吭嗤吭嗤的大口喘气，胸口后背几乎都湿透了，望着面前这段格外陡峭的栈道，他觉得自己也真是挺丢脸的，再一看高禹，虽然也喘，但面色基本未变，看着还很有余力。

对方站得位置比他高两个台阶，正对着他伸出手，半是安慰半是哄的口气道：“来吧，我拉着你。”

言轲呆呆的望着高禹，想起大学的时候对方好多次对他说：来吧，我来给你讲这里。

那时候他总是能从这些言语里摄取到一丝若有若无的关怀。

这原本没什么不好，只不过到了现在，比起那一丝朦胧的关怀，他更需要的却是稀缺到令人焦虑的认可。

他仍然觉得高禹完美得遥不可及，可却没了把手递上去的冲动。

他已然觉得自己不够好了，他不想让自己显得更加不好。

言轲没动，傻傻的笑着，直到高禹那只手渐渐放下去，他才扶着栏杆往前上了一梯。

转弯的时候高禹忽然停下来，两个人靠得很近，他指着栈道外的一片空旷山谷，拉着言轲凑到扶手边，叹然道：“我有一次在国外爬山，爬到一半类似这个地方的风景，那时候就我一个人，我就想要是有个人陪着就好了。”

言轲感觉对方的手掌搭上他肩膀，紧紧的扣住他手臂，他僵硬得跟冻死的鸭子差不多，直勾勾的看着弥漫着雾气的山谷，心想顾明昨天晚上的话多少还是对他有了些影响。

“在这歇会儿好吗？”高禹看了他一眼，放开手。

言轲仍然有点心慌，道：“可是他们还在前面等我们。”

“让他们等着吧，等不及了他们可以先走的。”高禹斜靠在扶栏上，望着远空良久，只有山风间歇吹过。他又转头看了看言轲，叹了口气道：“言轲，你知道吗？有很多选择我回过头来看，都觉得当初错了。但是人生没办法回头。我只希望如果我决心重新来过，能有人给我第二次机会。你会吗？”

言轲眼皮一抖，呼吸急促起来。

但高禹显然没指望他马上回答，只是继续道：“你怨过我吗？当初没继续和你联系。”

这是高禹第一次提到言轲的一点点心结，他有些意外，他以为高禹会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统统都忘记了一样。他也做好了这样的准备，没有必要再刨开当初的伤口翻来覆去的看。

他摇摇头，他确实没有怨过高禹，他只是伤心罢了。

高禹自嘲的笑笑，“你应该怨我才好，连我自己都怨自己做了最差劲的选择。”

“我。”言轲完全没有想到会猛然间面对高禹从不曾表露过得软化的一面，他绝没有想到对方会主动提起这件事，会以这样的口吻来描述，仿佛对于这个选择和结果，他才是更痛苦的一方。

实际上言轲完全不能体会高禹是否是真的痛苦着，但现在此刻，对方显露出的怅然和失落确实真实的。

看着高禹那副落魄凤凰的样子，言轲还是觉得有些不舍，小声道：“我从没有怨过你，我想你也有自己的难处。你不用想太多了。”

高禹勉勉强强笑了一下，“我那时候很迷茫，我不知道我对你怀着的是什么样的感情。那时候觉得有点怪异，你知道吗？我才到国外那段时间，特别想你，想回国找你，但我也不太懂为什么，我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应该去尝试新的生活，所以渐渐不太和你联系了。可是兜兜转转，这么多年，我还是会想你。我想你，我也怕你不愿意再理我。我刚回国的时候，找同学打探过你的消息，他们说你找了个很漂亮的女朋友，我就不敢再去联系你了。后来我因为家里的原因，也接触了一些女孩子，但也不太行，磕磕绊绊的。上次同学会，我想再见见你，就去了。”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转向言轲，言轲正轻轻的用手指拍着栏杆，留意道高禹的目光，快速收敛了小动作，偷偷瞥了他一眼。

高禹的手，带着汗液的黏滞感，轻轻盖到言轲抓紧栏杆的手指上：“我真的是没有办法忘掉你，我不甘心，言轲。”

言轲被他紧紧的捉住手掌，连动弹都无法。况且他也有点舍不得抽离，他被这份意外的，饱含苦闷和脆弱的表白一棍子打晕了。就仿佛大冬天淋下来一盆冷水，惊得人直叫唤。

高禹轻轻的搂过他肩膀，低声在他耳边请求道：“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言轲趴在对方肩头，点了点头，下巴戳到肩胛骨上，咯得有点疼。

他不确定这是不是一个好的答案，但他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他有点心疼高禹。

言轲尝试了一次拉开高禹牵住他的手，但对方连个指头都不想动，只是更紧的拉着他，看着他耳朵渐红，低低笑了一声道：“你怕什么？他们又不是不知道。”

言轲垂下头，指尖发麻，他不是怕，他是羞。

后面半程山路，他们两人都落在最后，中间顾明回头看了他们一眼，笑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对高禹说话还是对言轲说：“这么快？”

言轲脸一热，觉得些微有点讽刺。

高禹却不痛不痒的回了句：“难道要像你一样等个十几年？”

顾明脸色一垮，转身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