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阳是个商人,俗话说无商不奸,他能坐上这个位置,手段和心机远甚于常人。
家里闹鬼的事情总算解决了,他也终于有时间去处理别的事了。
金花夫人的神像来历不明,要不是林梓窥破了隐秘,说不得他老赵家不久后就得断子绝孙一蹶不振了,这件事他怀疑是竞争对手所为,立刻派了不少人去查。
当然,赵大阳寻找这些蛛丝马迹的琐碎事并不在林梓的关心之下,她现在心情正愉悦着呢!
红色甲壳虫在大街上开得飞快,车里放着歌,她的心情正如这首歌所唱:“像我这样优秀的人,本该灿烂过一生……”
怀揣着一张价值三百万的支票,她不想优秀都难。
忽然,娓娓动听的歌声里传出了一声狗叫,声音来自车后座,在音乐中极其突兀。
林梓猛然停了车,关了音乐,扭头朝后座看去。
后座上,赵家那只黑色泰日天不知道什么时候上了车,正蹲在座椅上,黑溜溜的眼珠子看着林梓,又轻轻叫了一声。
林梓叹了口气,这个时候她车都快开到家了,总不能原地掉头把狗送回去吧,她才懒得这样做呢……
“真是麻烦……”林梓给赵大阳打了个电话,告诉了这件事。
电话那边,赵大阳一家刚去了医院,赵夫人躺在病床上还没有醒,他们全家趁着这个机会,全身上上下下都检查了个遍,忙得都快虚脱了,并没有意识到狗丢了。
赵大阳连忙道歉,怪自己太疏忽了,让狗给跑了。
林梓说不碍事,让他有空来接走就行。
赵大阳连声应好。
等回了别墅,林梓把狗抱了下来,泰日天有些憔悴,趴在林梓胳膊上动也不动。
民间传说中,狗能看见人眼所看不见的东西,很多时候狗冲着某个地方突然大叫,其实就是看见了不干净的东西。
而对鬼怪来说,他们也害怕狗,狗牙上有阳毒,这是鬼最怕的东西,尤其这还是只黑狗。
或许赵家别墅里的女鬼没有对人下手,它还占了些功劳。
但这只泰日天体格子实在太小了,这些日子天天见鬼,想必吓得够呛,连叫声都是压在嗓子里的,看起来可怜得很。
林梓把它抱进屋子,家里一点吃的喝的都没有,没办法,她只好去厨房拿了一只破了一半的碗,接了小半碗自来水放在泰日天眼前,小狗舔着水,比刚开始在赵家见到时安静乖巧了很多。
林梓摸了摸它的头,上楼去换衣服。
在她的背影彻底消失在楼梯拐角时,泰日天慢慢抬起脸,原本漆黑的眼珠子蓦然笼上了一层紫晕,它抬起头环视着客厅,咧起了嘴。
林梓一开始猜测槐木神像里是拘魂鬼的两魂七魄,其实猜错了。
拘魂鬼只留了一魂七魄在其中,还有一魂进了泰日天的身子,平常一直沉眠着,直到这时才露头。
而他为什么要钻狗身子里去,这无人知晓,怕是又是他不为人知的小癖好了……
泰日天在客厅里逛着,嘴角的笑容越来越人性化。
直到它走到一间房前,门紧紧关着,但打开房门对拘魂鬼来说轻而易举。正当他要动作时,忽然门开了,一只手揪着他的脖颈拎了起来,像一阵风一样把他拽进了房内。
速度太快,泰日天有些头晕目眩,等他缓过神来,狗眼猛地瞪得像铜铃,四只爪子在空气中乱刨,刚想叫出声,却被另一只手握住了嘴。
“咦?”泰日天的狗眼里倒映出一张清隽的脸,年纪看起来不大,眼睛黑亮得跟宝石一样,闪烁着新奇的光芒,“里头居然有只鬼?”
“咦?还是只拘魂鬼?”
“上次吃拘魂鬼还是六十多年前呢,现在想想,那味道简直太美了!”
谢晋臣的眼睛越来越亮,他仿佛透过泰日天的眼睛看见了里头的拘魂鬼,舔了舔嘴唇,露出来白花花的牙。
拘魂鬼登时如遭了雷击,这眼神看他就像是一只野猫看一条喷香的鱼,狗身陡然僵硬,他这才注意到房间里头居然陈放着一具棺材,上面贴满了符,地板上铺满了糯米。
这居然是只僵尸?!
饶是他在人间游荡了近百年也没看过长得这么好看的僵尸。
拘魂鬼悲痛不已,他本想着借助狗身跟过来,趁那个女人不注意的时候突然发难,然后吞了她的魂魄再占了她的肉身。
算盘打得很好,却没想到居然在这里遇上了僵尸……
如果三魂俱在,他恐怕还有抗衡一二的机会,但眼下他拿什么去跟一只僵尸打啊?
用自己的狗爪子吗?还是自己的狗牙?
对了,他现在的狗嘴还被人握在手里,连声音都叫不出来呢……
谢晋臣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噜”叫了起来,本来没什么,可听在拘魂鬼的耳边无疑是一枚炸弹,他嗓子里呜咽地叫着,狗身子在这一刻像是打了鸡血,疯狂地扭着想要挣脱钳制。
可谢晋臣看似抓得随意,但手底下仿佛有千钧之力,任凭拘魂鬼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谢晋臣张口一吸,一条紫色的鬼影没有半点抵抗就被从泰日天身体里吸了出来,泰日天昏了过去,谢晋臣随手把小狗丢在地上,拎着拘魂鬼的脖子,像拎着一条死鱼。
“二十多年了,终于又能吃饱了……”谢晋臣舔着牙,两枚尖牙探了出来,拘魂鬼根本动弹不了,只能瞪眼瞧着尖牙往自己脖子越靠越近。
当冰冷的尖牙碰到拘魂鬼的脖子时,拘魂鬼再也受不住了,直接吓晕了过去。
想他堂堂拘魂鬼,能和黑白无常叫板,能以厉鬼为食,到头来居然沦为了僵尸的口粮,这是多么悲惨的结局啊!
鬼没有实体,谢晋臣咬着拘魂鬼只轻轻一吸,拘魂鬼就化作一条紫烟钻进了嘴里,吃完了拘魂鬼,饥饿感不再那么明显了,谢晋臣回味了一下,滋味果然不错。
“咦?那只傻狗呢?”门外忽然响起了林梓的声音,林梓上楼洗了澡,换了身舒适的裙子,正满屋子找狗。
林梓的手指搭上了门把,拧动的声音猝不及防地响了起来。
谢晋臣顿时慌了,一跃三米高,把自己摔进棺材里,迅捷地阖上棺材板,佯装躺尸去了。
而泰日天晕在了棺材边,缩着身子,要不是胸膛还在起伏,那模样就像死了一样。
林梓开门进来,她只是随手拧开了门,本来想着随便看一眼,根本没想着在这里找到泰日天。
可现实却毫不留情地打了脸。
门关着,狗是怎么进来的?!
而且,棺材旁的糯米杂乱,好像什么东西在上面踩踏过一样,那模样可不像是狗刨的。
林梓看向那具棺材的眼神变得凝重起来,第一夜在路边捡到时,里头的东西生龙活虎的,像是能随时蹦出来,她对自己的画的镇尸符有信心,即便里头躺着的是只品级高的“魃”,也能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老老实实地镇在棺材里。
再说,房间里无论是糯米还是桃木剑的布置都很有讲究,棺材里的东西不可能悄无声息地跑出来,而她还不自知。
或许,里面的东西比“魃”的品级更高?
难道是……不化骨?
这可是僵尸中最高的等级了,若没有千年养尸地聚阴,这东西根本形成不了。
林梓能感觉到自己心脏的跳动快了起来,她有些紧张,不化骨对她来说只是个传说,就连教她一身本事的爷爷有生之年也只是听过,见到的唯一一具僵尸也只是个“旱魃”。
在她犹豫间,泰日天幽幽地醒了过来,它摇着头,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当一看到林梓时,小狗立马惊叫了一声,慌不择路地从她脚边蹿了出去。
幸好大门是关着的,要不然这只蠢狗还不知道要跑去哪里。
在一楼像只无头苍蝇跌跌撞撞转了好几圈后,泰日天认命了,缩在沙发下面,身子抖得像筛糠一样,说什么都不出来。
林梓深深地看了一眼棺材,随后走出了房间,轻轻阖上了门。
她没空去管什么泰日天,而是急忙跑上楼,跪坐在床边,从床下拉出小木箱,打开后取出了爷爷的笔记。
这里面记载了老人家这一辈子所有的经验,爷爷一生所学颇杂,曾请教过道教好几个门派以及民间术士,里头有很多秘法,甚至还收录了几种早已失传的符咒画法,林梓沉默地翻着,她依稀记得上面曾系统记载了有关僵尸的种种秘闻。
《子不语》中将僵尸分为了八个品级:紫僵、白僵、绿僵、毛僵、飞僵、游尸、伏尸、不化骨。
其中飞僵还有一种说法:旱魃。
爷爷详尽地述说了前七种僵尸的特点和弱点,又辅以自己的所见所闻,栩栩如生地描绘了一个个精彩奇诡的故事,林梓草草翻了一遍,找到有关不化骨的记录,可上面只有寥寥一句话。
“不化骨与天地同寿,永世不化。”
这句话顿时让林梓心中一堵,翻书的手就此滞住。
如果真是不化骨,一旦处理不好,那对她来说,对整个世界来说,恐怕都是一场无法挽回的灾难。
阳光透过窗照在宽阔的大床上,窗外鸟声清脆,伴着晚夏最后几声蝉鸣,林梓默然地坐在床脚,半张脸掩在长发里,那一刻的她有些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