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忠死后的当天夜里,整个山庄都被白色包围,大家都不敢高声说话,在昏黄灯火的照耀下,整个山庄一片寂静。
江离站在院子里,看着周围一片白色,腰上围着白布的家仆们,皱起了眉。她低低地叹了一口气,转身向后山竹林去了。
“你开心吗?”不出意外地,她在石碑旁边看到站着的白景云,一手摸着石碑,一手拿着酒壶。
“我觉得我应该开心的……”白景云喃喃低语,“可为什么不是这样的……”说着灌了一口酒。丝丝酒水从他嘴边话落,顺着脖子没入衣领。
“你喝多了……”除了他母亲的祭日他这么颓废,她还没见过他喝得这么凶,上前扶住他,准备拿过他手里的酒壶。
“别碰我!”白景云见有人扶住他,转头看过来,看到是她,有些别扭地挣开她的手。动作幅度不小,连带着身子也晃了晃。
“……”江离没有注意到自己受伤的地方被他这么一推有些出血,她只是觉得他看她的表情很奇怪,鼓着腮帮子,有些像小孩子生气时的样子。她摇摇头,觉得自己想多了。
“从我记事开始,她一直郁郁寡欢。”白景云似乎是在回忆过去,他坐在石碑旁边,自顾自地说着,“刚开始,我会用各种方法逗她开心……可是我发现……她就算是笑着……也是眉头微蹙,愁云惨淡……”他抬手又喝了一口酒。
“……”江离没有说话,她走到石碑另一边,缓缓坐了下来,听他说话。她知道,他现在只是想倾诉一下。
“我以为她不喜欢我这个样子……后来……我开始装作很懂事,从不主动去闹她……”白景云皱了皱眉,“但她也不经常去看我,就算是看到我,也只是摸摸我的脸,那时候她的眼睛像是在看另一个人……”他换了个姿势,“我不知道为什么,就去问她身边的吴姑姑……”
他有些摇摇晃晃,好像坐不稳,向一边倒去。江离伸手将他扶正,却不想他直接一头倒在她的腿上,眯着双眼看着她。
“之后我经常来山庄,我想看看自己的亲生父亲到底是谁……”他似乎没感觉这个姿势有什么不妥,继续回忆着自己的过去,“可我看到的是他在教另一个儿子读书练武……”他伸手将自己的眼睛盖起来,“我开始努力练武,读书识字,我要变得更加强大……我想让他后悔……我想让他付出代价……”他说着说着有些咬牙切齿。
江离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一个孩子看到自己母亲整日郁郁寡欢,可父亲却在别人身边安心度日,更甚者在教导他同父异母的弟弟……
“离儿,你说……我不该恨他吗?我不能恨他吗?”他放下捂着眼睛的手,眼神迷离地看着眼前的人。
“你醉了……”江离第一次在他眼中看到受伤,她轻轻用没受伤的手拂上他的额头,“睡吧,睡了就不会再想了……”
“……”不知是喝醉还是江离的话有催眠的效果,他渐渐闭上眼睛,酣睡起来。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江离抬头看到渐渐走进月光的任之韵,他一身白衣,手握长剑,脸上却带着有些纠结的表情。
“你都听到了……”江离从他的表情中读出了些什么,“他也只是个值得心疼的人……”她低头,看着睡在他腿上的人,眼中满是怜惜。
“他真的是……”任之韵还是不敢相信,这个人是他的哥哥,在世上的唯一亲人。他之前还设计捉了他,还要杀他……
“这确实很难接受……”江离将自己的腿慢慢地抽出来,将他的头轻轻放下,站起身挡在他身前,“既然你都听到了,那你……”江离眼睛看了一眼任之韵手中的剑,意味深长。
“我不知道……”他本来是想来这里练剑,驱散心中的郁结,可是来到之后看到了白景云,便想出剑杀了他,但之后听到他的话,又有些纠结……
“你父亲说过,不要把上一辈的恩怨延续,冤冤相报何时了。”江离知道他很痛苦,但是以命抵命的做法终归是……
“至少今日我不会杀他……”任之韵心里很乱,说了这句话便匆忙走远,深怕自己改变主意。
江离看到任之韵走远,回身又坐回白景云身侧,将他的头放在自己腿上。睡着的人好像觉得不舒服,眉头紧皱,她忍不住伸出左手去抚平。却不想在伸手的时候,被地上的人一把抓过,紧紧握住。
“你……”江离以为他醒了,连忙抽手,却不想对方双眼紧闭,握得更紧。
……
白景云觉得有些刺眼,他慢慢睁开眼,看着蔚蓝的天空,想着昨晚发生什么。
“你醒了……”江离感觉到动静,睁开眼见到他呆呆地望着天,“头疼吗?”
“……”白景云看着脸色苍白的人,动了动手,却发现自己的手握着她的手。
“昨天你醉了……”江离连忙抽出手,试图解释。
“嗯——”白景云慢慢起身,用手摁着额角,皱着眉。
“我去给你做点醒酒汤,你先坐到那边。”江离也缓缓起身,腿有些麻,所以身子晃了晃。
“不用了。”白景云见她站不稳,身侧的手动了动,却没再有动作。
“好……”江离顿了顿,想说什么,却觉得都有些尴尬。
“这个药记得涂。”白景云看到她手上和肩上的纱布红了一片,从怀里掏出药扔给她。
“不……”江离顺手接过,想说不用,对方却一言不发地消失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