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临 第5章 第 5 章

元旦假期过完返校就是期末考试周，学生们过得苦不堪言，尤其是法语精读，题量大题目难，能让人写到脑子宕机。沈辞监考的时候就能听见叹气声，收完卷子整个教室全是哀嚎，祖国的花朵一个个都变成了苦瓜脸，恨自己的脑子为什么不是八核处理器。

三班班长合上文具盒，忍不住跟同桌小声抱怨：“这题也太难了，跟学姐说的难度不是一个level……”

同桌：“不会是沈老师出的吧？”

班长：“不会吧！沈老师看着挺和善的，难道是白切黑？”

俩姑娘对视一眼，齐刷刷地看向讲台上的沈辞。

沈辞整完卷子一抬眼，发现自己被学生注视，十分无辜，只好回笑。

班长忽地低头，就差捂住脸了：“啊啊啊啊沈老师对我笑了他好帅啊！”

同桌：“……”

有些人确实能靠脸吃饭，羡慕不来。

年轻没架子，帅，有真才实学，任何一条都能吸粉，沈辞三条全中，学生缘自然没的说。平时下课总有人找他聊几句，食堂吃饭碰见了学生们也会主动打招呼。晏大论坛还有“男神排行榜”，每学期都更新，沈辞入职不久就冲进了前三，不少其他院系的迷弟迷妹都等着他开公选课和带二外课。

但沈辞对这些并不是很关注，他按部就班做完工作就出了校门，刚好拦到一辆出租车。

今天是周四，他约了晚上七点的舞蹈课。

坐在出租车上的沈辞偏头看着窗外，心里有点忐忑。

这可不是什么理智的决定，沈辞想，锻炼有太多种方式了，对他这个年纪的人来讲，去健身房找私教也比去学跳舞正常。但他难以否认自己心里有一丝期待。

期待是个神奇的东西，它出现的频率常常随年岁增加而递减，因为懂了很多道理，便会降低期待来减少失望，这是成年人再自然不过的保护机制。

但期待又能轻而易举地搅动人的情绪，让普通的一天变得值得。

AME舞蹈工作室就在世纪广场商圈，短短一周内沈辞已经来了第二次，近一年都没怎么出来吃饭娱乐，这会儿难免有些感慨。生活像一碗浆糊，沈辞稍微动一动都被缠的很疲惫，但冥冥之中似乎真的有新的降临，浆糊正在缓慢地变成清澈的活水。

晚饭后有大班课，和沈辞一起推门进去的还有三四个学生模样的少年少女，手里都拿着卡，一看就是老学员。在前台值班的是个二十左右的小姑娘，叫孙琳，她扎着高马尾，手上动作很快，挨个儿给学员们刷卡。沈辞在浓烈的青春气息中一时有些尴尬，站在队外，直到孙琳过来搭话。

孙琳一见帅哥眼睛都亮了：“先生您好，是第一次来吗？”

沈辞点头：“嗯，我约了尹归老师的课。”

孙琳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径直回头喊道：“尹哥！你人到了！”

沈辞顺着孙琳的目光看过去，才发觉站在不远处小吧台旁喝水的正是尹归。

尹归闻言把马克杯放在桌上，偏头对沈辞笑了一下，边走过来边说：“晚上好。”

沈辞刚还因为那句有点歧义的“你人到了”哭笑不得，这会儿却不由得把目光都放在了来人身上。尹归这晚穿了件纯色白T恤，银色项链长过锁骨，坠子是一颗六芒星。他走动的时候坠子微微晃动，在灯光下真如星星闪烁一般。

沈辞也笑笑说：“晚上好。”

孙琳已经麻利地把纸和笔拿过来了，她对着尹归眨眨眼，又回到工作的位置上，还有一瞥没一瞥地往两人这儿看。

“这是第一次课要填的试听单，”尹归示意沈辞跟着自己，走到休息处的小桌子前，“沈老师填一下？”

沈辞走了几步，总觉得尹归比上次见面又高了一些，坐下才发现对方穿了双黑色短靴。

很酷，沈辞心想。

但他面色如常，默不作声地接过笔填上了基本信息，到舞种栏才顿住，略略抬眼看向尹归。

沈辞左眼尾有一颗小痣，并不明显。只是休息处的小桌子比较矮，要弯腰才能在上面铺纸写字，尹归刚好也低着头，两人对视的时候凑的很近，那颗痣猝不及防地撞进对方的眼睛，像一道无形的咒，连带着疑问的眼神都变了，似乎添了几分求助的意味。

大课已经开始了，休息处没几个人坐着，有些安静。工作室背景音乐是温柔低沉的男声，英文歌词，听得出是首情歌。

尹归喉头动了一下，拿起杯子喝了口水，才说：“Locking，Poping，Breaking学的都比较多，这儿有几个视频，可以看看你喜欢哪个风格。”

这是再正常不过的新手介绍，尹归信手拈来，随时都可以回答学员的问题，但沈辞一直没开口，看的很专心。

陈元青常说沈辞学术久了，做其他事情也带着学术的严谨感，这话一点儿不假。尹归见状也不多话，耐心地等着，每个视频都有两分钟左右，一般学员看三十秒就会选定试试或是换下一个，沈辞倒是一秒不差地看全了。

沈辞在看视频，尹归在看沈辞。

岑安本就是个生意人，情商高会来事儿，在他的带领下AME气氛一直和和乐乐，不管是职业老师还是其他员工都是熙攘红尘之间的同行者，有人还着房贷车贷，有人养着让人操碎心的小孩，众人有烦恼有快乐，爱恨都坦坦荡荡，俗气又认真地生活着。

但尹归的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个男人不一样，在一丝不苟的精英气质之下，还有些特别的东西，被他严丝合缝地藏了起来，不轻易示人，但因为未知，所以迷人。

尹归被勾起了好奇心，眼神里有细微的波澜。

而沈辞对此一无所知，他看的久只有一个原因——

这个跳不了，那个……

好像也跳不了。

从地板上弹起来一看就是高难度动作，排除。大开大合，对协调性要求太高，排除。像机器人一样有节奏感，看着很高级，但他自己做出来估计像丧尸，排除。

沈辞骑虎难下，觉得来跳一次舞不如让他做十场汇报来得简单。他犹豫良久，缓缓开口：“尹老师。”

尹归略略前倾，保持着一个恰到好处的舒适间距，作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沈辞说：“你觉得哪个简单？”

——

五分钟后，沈辞站在镜子面前，无奈不减反增。尹归在一旁用手机连上音响，笑道：“沈老师放松点，不难。”

音乐响起来了，是首脍炙人口的英文歌，但节奏不算快。尹归说：“我先跳一遍。”

尹归说着便动了。开始是两组步伐移动，短靴踩在木地板上发出声响，接着是手臂的摆震，腰胯的转动。沈辞一个门外汉也看得出这些都是基础，尹归索性不分舞种，即兴准备了一段儿，四个八拍后就停了。音乐还在继续，尹归转过头，问：“再看一遍？”

沈辞说“好”。

职业舞蹈老师自然有他的素养，随时随地都能进入状态，即便是表情也很到位。但沈辞心下记动作的同时，很难不注意对方手臂肌肉的线条，以及扬起时白色T恤上抬露出的一截腰间皮肤。沈辞心想，职业舞蹈老师还有常人无法企及的身材管理，以及收放自如的荷尔蒙味道。

尹归说：“现在看分解动作吧。”

他拆的慢，沈辞勉强能跟上，不用看镜子也知道自己跳成了什么样，还好陈元青早就想到了，给他约的一对一小班，再来几个人沈辞就真的拉不下脸了。但尹归一直在说“挺好”，“对，就是这样”，沈辞觉得自己退化成了小孩儿，不管做成什么样子都会被幼儿园老师夸奖，他从不吝啬对学生的积极评价，这会儿不断被夸，倒有点错位的新鲜感。

十来遍后动作基本差不多了，尹归重播音乐，示意沈辞试着跟一跟。

一跟音乐沈辞积攒的信心全被打回了原形，他摆摆手说：“我缓一下。”

尹归按下暂停，礼貌地转过身。

来学跳舞的成年人很多。AME位置好，在商圈，学员要么住的近，要么是附近写字楼的白领。他们不像小孩子那样放得开，更不如小孩那样听老师的话，或是要长期培养才艺，几十个试听才能留下一两个。沈辞这样的人，任谁都看得出他温润外表下属于知识分子的那份傲气，不稍微端着才不正常。

朋友介绍的舞蹈工作室，约好了不能不来，来了尝个鲜，不必较真。这很容易理解。

所以尹归根本没想到沈辞真的只是“缓一下”——

“好了，”沈辞站定，说，“开始吧尹老师。”

跳舞能让时间加速，一个小时很快接近尾声，沈辞竟能单独把四个八拍顺下来了。最后尹归带着他过了一遍，称不上完美，但对于新手来说完全担得起一句“不错”。

尹归停下来，一缕头发绕过耳际，斜斜地搭在脸前，盖住半只眼睛。那眼睛朝自己看过来的时候意味深长，沈辞原本就跳的有些快的心脏忽地又撞了下胸口。

“真挺好的沈老师，”尹归说，“你有天赋。”

沈辞笑了：“谢谢安慰。”

“不是安慰，”尹归走在他前面，顿住脚步回头说，“是陈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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