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离 第99章 第九十四章 还珠

千年银杏尚在，昔年树下谈笑的兄妹二人却是一个失忆一个**。

姜离躺在树下，手举青色晶鳞挡住了炫目的太阳，而后又覆在脸上。

这晶鳞本是枕露作定情之物赠与墨弄潮，墨弄潮一直视其为心头珍爱，随身携带。而在他被抽走记忆之后，便无意将晶鳞赠给了年幼时的自己当作玩物。在自己阴差阳错被枕露带离青邱时，晶鳞因被用来传讯而回到墨弄潮的手中。炎洞一战，晶鳞替墨弄潮承受了栖风的致命雷霆，在姜离找到它时，那细腻光滑的年纹上多了一道骇人的裂痕。

“这份记忆如何处置，便由你做主。”

白颜的话犹在耳边。

她从白老夫人那里取得墨弄潮被抽走的记忆后，便让赭兽施法将它嵌入了晶鳞的裂痕之中。

潮露二人的昔日情缘如走马灯般在她的脑海中闪回，白驹过隙，恍如隔世。

姜离曾多次困梦所见的荷塘叶色，终于和云梦红荷迷阵中的场景重叠到了一起，那是二人情定之处，是枕露的心中执念。

那段尘封的记忆中，二人两情缱绻，共度三年。

二人用情至深，以至于姜离却始终无法看透为何枕露后来会和魔族之人牵扯在一起，还擅自将年幼心衰的自己从护心结界中带出。

若说是发现自己遭到背叛情伤之极下做出报复行径，她又怎会自愿献出龙珠来维系自己的生命？

当年，墨弄潮在接到墨弄汐将要大婚的喜讯后便打算回一趟青邱，他曾多次表明想借此机会带沉露一同回青邱面见家亲，然而沉露却坚持拒绝同往。

墨弄潮无奈，便在离去之前创造出藕人棹歌来陪伴沉露，又在荷塘方圆设下结界以作庇护。

他向沉露承诺，待胞妹的大婚和继位仪式完成，便会归来。

他如何料到，自己竟一去被迫不返。

棹歌曾说，荷塘结界是二人合神力铸成，然而那几年间，沉露从未对墨弄潮透露过自己的真实身份，也未当面展露过非凡。大抵是在墨弄潮走后，沉露又为结界注入了神力。而她或许是在始终等不到自己的心上人后，最终决心前往青邱。

姜离无法知晓枕露起初不愿同往的顾虑从何而来，又为何一直隐瞒自己的身份，她感到惋惜，倘若当初枕露未有隐瞒，或许不会促成今日遗憾。

可谁又能预知未来之事，满盘皆输，岂止一招棋差一人走错。

是这整盘棋上的每一颗子都有错。

姜离此时觉得身心前所未有地疲惫。

她一路被纠缠进别人的劫数，在命运洪流中像个身不由己的漂萍。

她自幼时被封住魔气只得半身神力可用，却因枕露之失被迫与血亲分离失了庇护，还因此被魔族趁虚而入又封住神识投身人界。原本灵锐的五感不得神力调和而使她日夜不安，遂被师傅施针凝住五感。得此平凡之身却不得安稳一世，姜族遭遇横祸，她机缘之下踏上寻解救之法的道路，历经险阻最后竟得知九黎壶祸乱源于当初青邱和魔族一战。而也是那一战后，生母墨弄汐身死魂销，自己胎中不足生来心弱。白老夫人却为巩固青邱势力促成赤狐联姻夺取墨弄潮的尘缘记忆，这才有了接下来的枕露寻人、龙珠恩怨……

她觉得自己被卷进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怎么挣扎也逃不出。

漩涡的中心到底源起何处，无从得知。

“呼……”

姜离叹息，她取下晶鳞，自言自语：“这东西，交给我，她是轻巧。”

趴在枝头的赭兽舔了舔爪子，问道：“那你打算作何处置？是告诉你那可怜的舅父真相，还是要将这秘密藏在心里。”

“如果是我被夺走了记忆，我肯定是要让人还回来的！”小四在枝头叽叽喳喳：“可是……他如果知道了真相的话，也一定很为难吧……”

“记忆里，他和白无霜婚后已然生情，和枕露的两心相许也并非假意。”姜离叹笑：“我能作何处置……这个难题，我还是抛出去为妙。”

小四飞下枝头，轻轻落在姜离身旁，不解地看着她：“那该怎么办呢？”

姜离将晶鳞贴在心口，静静感受龙鳞和龙珠的相互呼应。

“便物归原主吧，这鳞片，随着这颗心，一并还给东海，他龙族作何处置，再于我无关。”

姜离坐起身接着说道：“用三味真焱焚毁神农山的诡藤非一劳永逸之法，徽月手中的玉璧也需妥善处置，最好是修复九黎壶，让魔界收复这些散落的壶中诡怪。”姜离侧头朝向赭兽所在方向，平静道：“这青邱聚灵界已毁，龙珠取出后我也不知能撑多久，你便带着鳞片和龙珠，前往东海赴约，拿回真焱。”

说罢，姜离催动已解封的魔气，将龙珠逼出体内。

龙珠被抽离的一瞬，姜离觉得自己好像成了一副空壳，纵然周身灵力充沛，却不得聚，它们在周身散落游走，一时无主。直到唤醒那颗属于她自己的衰弱本心，这杂乱无章的灵力才慢慢回笼。

此时，她的气息尚有些虚弱：“我们兵分两路，你去取来真焱，我借身上这几分魔域气息，去魔族一探，兴许，还能解开我身上的魔族封印。”

说着，姜离释放了赭鞭，将它送入赭兽体内。

赭兽狸奴形态在融合神骨后化为狮身，双翼展有数丈，相较于之前又宽了不少。

“拿到真焱，你就先回神农山，在山下等我，等我从魔域归来，与你汇合。”

“你此行只一人？魔域我知之甚少，凶险不测，你若回不来呢？”赭兽神情严肃。

姜离站起身，脚步虚浮，呼吸略显沉重，却扬起嘴角：“你若感应到与我之间的契约终止，后路随你便是，我可管不着。”

赭兽默默注视着她，眸色深沉，他知她心意已定便不再多言，直转身潇洒离去，奔赴东海。

“你也该回去了，魔域吉凶未卜，可不是玩乐的地方。”姜离笑着看向小四。

小四黢黑的全身透不出情绪，但语气显是担忧：“那你一个人岂不是更加危险。”

姜离故作深沉：“等以后你就知道了，有些路总归是要自己走的。”

“我不明白……”小四歪着脑袋，似乎很难体会。

姜离扑哧一笑：“小傻子，青邱当然会派人护送我到魔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