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离 第73章 第七十章 安阳

上午两场论道，似乎与门派内辩学并无太大形式差异，不过各路会友围绕既定议题高谈阔论。

其一，后世轮回，是否该续前世之福缘或罪孽。

其二，不入轮回，有否违背天道之秩序。

在座诸位，各执己见。

姜离作为“上客下座”的唯一人，被司会神君点名要求发表见解。

着眼议题，它所涵盖的范围甚广，并不适合一概而论，于是姜离从题眼入手，以问代答：“诸位可想，是否愿受前世罪孽的牵连？若答案为否，自当福缘也该随往世断绝。须知，命魂投胎转世，原是前世甘愿放弃一切魂渡忘川接受净化，而非强迫。”

“姑娘所言极是，只是在下有一问，倘若此生无端遭逢灭顶之灾，你又是否甘愿放下一切，而不报仇雪恨？”

姜离循声，说这话的正是先前盯着她瞧的男子。

“不愿意。”

姜离毫不犹豫地回答。

“姑娘，你这是自相矛盾啊！”

“冤冤相报何时了。”

……

人群中质疑声此起彼伏。

姜离淡定道：“我所言前后并无冲突。有人愿意放下过去，重新开始，不论前世圆满、蹉跎、亦或者坎坷，他既选择如此，自是不愿来世之路再被前世羁绊。也有人执念不下，不论情缘还是仇恨，他若执着于一个了结，也不过是个人选择。九州大地广袤，各位今日有缘相聚于此，并非走的同一条路吧。我想，这个问题的答案，各凭己心，不必分个高下。”

此言一出，有人点头以示赞同，也仍有人面露拒色并不认可，姜离也无所谓，转而尝起了案上的仙茗仙果。

第二场论道之初，那男子竟忽然开口邀请姜离先阐明己见。

姜离端茶的手尚悬在半空，她明显觉察此人对自己的关注非比寻常，却不知是何意图。她脑海中并无对此人的印象，成长十余年亦从未结识过外族人，更何况王室。

难道他与赫胥城的人有勾结？

姜离轻轻放下茶盏，语气平静：“公子说笑，在下才疏学浅，不知何为天道不敢妄议，可否请公子赐教一二。”

不想回答此多事之人的问题，姜离反将问题抛还对方。

那男子也神情从容，嘴角轻抬：“赐教不敢，在下以为，轮回往复，星盘命格皆有其既定轨道。正如车马行军，须从军令，若有谁擅自更改路径，侵入他人轨道，势必会扰乱秩序。”

“所以公子认同，不入轮回，有违天道？我倒也有一疑问，传闻太古诸神相继沉睡，其神力滋养生灵衍育出后世神族，后神族并非太古直系血脉，亦非古神的轮回转世。这，是遵循何道？”

姜离虽不晓得太古有哪些神明，现今何在，但至少她非常明确神农于雪顶长眠，未入轮回。

席间诸人交头附耳，皆在议论姜离此番言论。

那男子微露讶色，又转而饶有兴致地笑道：“不想姑娘竟对上古神祇之事了然于心，想必来历非凡，不知师承何处？”

这番刻意的话，成功将在座的注意吸引到姜离身上，或有惊奇或有质疑，但眼神无外乎是想一探究竟。

真是一波刚平一波又起。

姜离后悔多此一言。眼下局势，她必不可能如实相告来历，尚未探明天族与姜族之间的恩怨，深入狼巢虎穴又岂能自报家门？

姜离谦逊一笑，模棱两可道：“师从昆仑一脉。这太古之事遥远，我所言并非亲眼所见，也只是传闻，不必详信。”

“久仰昆仑仙门十三派，各精其道。观姑娘眉心绘纹精妙，莫非正是来自昆仑玉英坛？只听闻此门派弟子，便是以灵彩绘文于肌肤之上。”

姜离不解那男子为何纠缠于她，还直指她的来路，她按耐住恼火，故作柔情笑道：“公子所关心的，已经偏离今日论道议题了。若有心结识，不妨会后私议。”

“是在下失礼了。”男子温润一笑。

见他终于作罢，姜离轻舒一口气。她此刻只想快点离开会殿，去查探殿后所通往的其他地盘。

午歇时分，姜离悄无声息地摸到了与人才会殿相连的天泉九芝圃附近。

按舆图所示，这里是以上九重天泉水滋养培育神芝仙草的地方。父亲身为药主，若真到达过天界，或许也来过此处。

姜离眉头一锁，忽然转身冷冰冰道：“你跟了我一路，究竟想做什么？”

那藏匿在仙榕背后的男子，被迫现身，却丝毫未有被拆穿的慌乱，言行举止依旧从容，笑意温润：“正如姑娘所言，在下有心结识，不知可有这个荣幸。”

“你有心结识，但我无意相交，方才大殿之上不与你计较，你若再纠缠不休，别怪我出手无情。你心里应该清楚，九州王室到底只是凡胎□□，抗衡我昆仑仙门之力，无异于以卵击石。”

姜离故意言语威胁，还亮出赤色赭鞭，试图叫他知难而退：“再近一步，便送你转世投胎。”

说罢，姜离转身离去。

那男子却忽然喊到：“姑娘可认识一个叫萧允宸的人！”

姜离脚步一顿。

男子捕捉到这一瞬的迟疑，一步一步走近：“姑娘，我苦苦寻他数年无果，见你眉心勾龙纹样，同我少时为他所绘徽腾如出一辙，从会殿至此，一直想寻个机会，向你打听此人。”

男子的语气显得十分失落：“若你不认识他，请恕我方才多有冒犯，在下，告辞了……”

“你是什么人？与他有何关系？”

姜离转过身，但赭鞭未收，依然有所警惕。

男子躬身作礼：“在下人界安阳国主，安阳成玉，阿宸他，是我弟弟。”

“弟弟？你姓安阳，他姓萧？”姜离挑眉。

“不错，他自幼离开母国，是在我安阳王室长大，与我虽无血亲，却胜过手足兄弟，少时我还赠他一匹千里驹，说来叫姑娘见笑，我二人与那小马驹，结为了三兄弟。”

母国……王室……千里马三弟

“萧允宸他……也出身王室？”

姜离收起赭鞭，卸下狠戾，她曾幻想过在天界寻得父亲下落，徽月母亲线索，却从未料到会遇到知晓萧允宸过去的人。

在此之前，她好像也从未关心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