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离 第59章 第五十七章 棹歌

眼前的荷塘似曾相识，但姜离又十分确信自己从未来过此处，毕竟她自幼因为体质特殊，感官愚钝，从未被允许离开神农山半步。

来不及追溯回忆，姜离只想赶紧找到徽月二人，于是循着气味小跑至池塘岸边。

二人熟悉的味道就悬于那随风摇曳的红荷丛中，可姜离却看不见半分人影。

“难道这片荷塘，也是假的？”姜离自言自语。

她盯着荷丛，眼神渐露凶气，右手暗暗攒力，准备再给一记长鞭扫清那囿困二人形迹的迷瘴。

“主人不要！”

千钧一发之时，荷塘中一声稚嫩的呼喊阻止了姜离的动作。

姜离注视着声源方向，只见一缕青光从荷塘之下逐渐腾起。

那幽幽青光如烟一般袅袅升起，然后在她面前落定。待光华散去之时，一大块莲藕便这么怪异地立在她面前。那根根藕节拼接在一起，就像个不足丈高的小人，有首有躯，也生出了四肢，但徒有人形，毫无血肉也无面相。

人藕朝姜离“抱拳”鞠躬，声音委屈道：“主人……十几年不见，怎么一回来就要毁了这荷花，这可是公子亲手为您种的呀。”

“嗯？”

因那人藕也未修炼出手掌手指，两个光秃秃的藕段搭在一起朝她作揖，显得十分滑稽。再来这人藕的话也好生奇怪，姜离心道，谁是他的主人？

不过姜离也不急于否认，反而装模作样笑道：“十几年不见，你如何认出我是你的主人？”

小人藕抬起“头”，言之凿凿：“虽然棹歌灵力弱，还不能完全幻化成人形，可这灵隐界是您当初和公子各用一分神力合筑的，也只有您二人其一的力量才能将其破除，棹歌当然不会认错啦。”

姜离轻笑，手指不自觉在赭鞭上磨蹭一回，她猜测是赭鞭神力歪打正着破除了这小小幻界，才让这个小人藕将自己误认为是他的主人，那索性就利用这层关系，找到徽月他们。

姜离背起手，故作高深：“棹歌，那你说说，当初我为何要设下这灵隐界？”

棹歌毫无戒备，老老实实回答：“因为您和公子不想被外人打扰，才施法设下结界隐去了这个地方。”

“那若是有人硬闯呢？”姜离继续试探。

“凡人闯进来，丝毫不受影响，也就只能看到一片死水而已。但若是有灵力的家伙，就会被红荷阵迷惑，而且灵力越强，越不容易摆脱呢。”棹歌扬起尾调暴露出他对主人的倾慕。

“所以啊。”姜离感叹一声，然后接着忽悠道：“所以我才亲手破了这灵隐界，想来当初设它之时，考虑得不周全，竟然敌友不分，如今将我的朋友也不小心困在了里面。”

姜离余光瞟着人藕的反应，但从他那呆若木桩的藕头上也看不出什么表情。

棹歌用藕臂挠了挠低下的藕头，应道：“原来那几个人是主人的朋友，不过他们只是被迷阵困住了，现下灵隐界已破，不出半个时辰，红荷阵也会散去，他们到时候就清醒了。”

“嗯……我知道。”姜离表面笃定，内心却怪道，竟然还得等半个时辰，这半个时辰万一露出破绽。

“主人……”棹歌的语气忽然变得小心翼翼。

姜离装模作样地应了一声：“怎么？”

“十三年前，您离开的时候，说要去东荒找公子，找到了吗……”棹歌软糯的声音又带着怯弱，让人听着倒有几分心疼。

想到言多必失，姜离不答反问：“若找到了，怎会没同我一起回来呢？”

棹歌听到此话，又低下了那巴掌大的藕头，然后一步一步朝姜离靠近，竟就势坐在了姜离的身侧，语气失落：“怪不得主人方才连自己最心爱的这片荷塘也舍得破了，是跟公子断情绝义了么。”

这种情爱纠葛的事情以一个孩童的口吻道来，姜离顿觉有些荒诞，但棹歌稚嫩的童声却掩盖不住真实的悲伤，只怪有灵之物都开情智太早。

想到棹歌这一守十三年，他的主人依然没有回来，姜离也有些同情，他等待一个人的时间，比自己还要漫长。

姜离席地而坐，用肩膀戳了戳棹歌，轻笑道：“小家伙，都还没修成人形，怎么能懂感情之事？这聚散离合啊，本来就是寻常。方才，我是为了找到我的朋友，考虑不周，你不要怪我啊。”

小人藕摇了摇头：“棹歌才不会怪主人，这片池塘是注入了主人的灵力，荷花才能开得那么漂亮。”

原来还有这层关系？姜离心叹，怪不得小人藕对主人的感情好不一般，想来这人藕常年沉在水下，也是依靠这份灵力的滋养，才修得一身可脱泥远水的能力。

“主人，等你的朋友清醒了，你是不是又要离开了呢。”

棹歌的声音越来越失落，姜离听着有些许难过，她收回手中的长鞭，轻抚上棹歌梆硬的“脑袋”宽慰道：“主人还有事要做。”

姜离不忍心骗小人藕说“主人还会回来”，因为她也不知道棹歌的主人究竟去了哪里，还会不会回来，自己只是个偶然路过的冒牌货，她甚至后悔自己跟棹歌装模作样说了那么多。她将视线从棹歌身上挪开，起身走向了那间破屋。

破屋前，一丛长满棘刺的灌木引起了姜离的注意。

“真奇怪，这东西怎么会生在南荒？”

说着，姜离深处手去试探那带刺的荆条。

就在姜离的手指触碰到棘刺的一瞬间，灌木幻化成了一个妙龄女子，吓得姜离朝后一个激灵，躲开一丈远。

那个忽然冒出来的姑娘，此刻正一脸迷糊地揉着自己的脑袋，嘴里埋怨着：“哎哟头好晕啊，脚都麻了。”

“你……”姜离欲言又止，本想问她是谁，为何在此，但又觉得自己不该多言，要先观察观察对方的反应。

此时，棹歌从身后走了过来：“主人，她是前几日误入红荷阵的，是你的朋友吗？”

原来也是被阵法所困，那想必也不认识此地的主人，于是姜离摇了摇头道：“不认识。”

“主人？”那瘫坐地上的姑娘听到这话忽然起身，抖落身上的泥土埋怨道：“原来这鬼迷阵是你下的！”

姜离淡定地回应：“也是我破的，你才能脱身。”

紫衣姑娘自顾自地整理着衣裙，嘴里嘀咕着：“哼，再让我碰见赫胥城的人，一定要他们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