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离 第103章 第九十八章 地城

她于明亮中晕厥，于昏暗下醒转。

姜离睁开眼，只得见一片虚无。

她竟然已经失去了视物能力，心生慌乱，伸手挥舞试探，在拍打到疑似头发的东西时，她心头一惊，缩回了手。

下一秒，那被她无意扇醒的人，双手紧紧握住了她右手，声音格外小心地关怀道：“你……你醒了？”

姜离对这个触碰感到陌生，她想抽回手，却有些无力，方才的挥舞已经耗费了她的力气，眼下只能任人摆弄。

“你是谁……我现在在什么地方？”

“我……”

男子的声音饱含酸涩，又带着小心翼翼的喜悦，生怕开口会破碎这眼前的幻梦：“我是你的父亲……你终于回家了。”

“爹？”

姜离嗅不出身边人的气息，也看不见他的脸，这周围昏暗寂静的一切，直叫她以为自己已经死了，魂魄散落于传说中的归墟，才能再遇到父亲。

如此一想，姜离倒有些欣慰，又唤了一声：“爹……”

那男子在听到这声呼唤，心潮更加澎湃，眼泪夺眶而出，滴落在姜离的手腕间。

姜离轻轻笑着。

“对不起啊爹，辜负了你天阙之时舍命护我，可我还是没能亲手解姜族之困，但是你放心，赭兽一定会做到的。”

男子听到这番话，明显一顿，声色重染几分冷静：“你是……将我认作谁了？”

“什么？”姜离感到莫名，她努力想要看清男子的脸，可眼底始终一片混沌。

“你不是我爹，姜常山么……”

“姜？”男子先是疑惑，而又了然：“哦……莫非说的是你的养父？”

养父？

姜离心中疑惑：何以如此形容，难道此人竟是自己的生身父亲？可他又怎会出现在此地，他的生父是魔族中人……而听闻魔族之人死后不入轮回，难道……他是也已经死了，才会现身归墟？回想自己生前还身处北荒大漠，如今是一片昏暗无法视物，醒这半天也未曾听闻暮雪遥前辈和苍鸾的动静，她大抵是真的死了。

姜离对身边这个自称父亲的男子感到恐惧，可这人却是她在这片虚无之中唯一的寄托。

姜离努力克制自己内心的不安，轻声说道：“姜常山确实是我的养父，你不是他，那又是谁？”

男子伸手抚上姜离的脸庞，姜离在被触碰到时下意识躲闪。

男子笑中浮出苦涩，柔声道：“我是你的生身父亲，暮箫。”

乍听到这个名字，姜离心惊，她抽回了手，想要撑起身，可浑身依旧乏力。

暮箫看穿她的意图，直伸手将她扶起。

姜离有些抵触，却又无力对抗，只能由他将自己揽起，靠坐在他怀中。

姜离抬手摸上自己的脸，那苍鸾面具分明还在，止不住疑惑：“你怎么认定我就是你的女儿？”

“你拥有与我同源之灵，才能激起九黎壶的回应，先前在沙海，你动用魔族灵力时我便有所感知。虽从你的样貌中看不出于我的半分联系，我想定是那苍鸾掩去了你的容貌。然而容貌可改，灵源难变，在你昏迷之时，我已探查过你体内灵源，确认无误。别怕，你现在是在沙海地下城，爹爹的寝宫。”

原来她还没死……

姜离心头闪过一丝庆幸，又立马追问道：“那雪遥前辈和苍鸾现在何处？”

“何必去管他们？你我父女难得重聚，不该好好独处么？”

暮箫的声音竟忽然变得有些阴戚，姜离不寒而栗，不敢再提及二人，于是调转话题：“你既然已经探查了我的身体，那应该发现了我体内的魔族封印吧，可否解开？”

暮箫又忽然沉默，而后语气又变得柔和：“我即刻你解开。”

“所以当年果然是你亲手下的封印？此印非本人，根本无解。”

姜离气喘难平，纵然此前已知晓是生父暮箫将她掳走，可得到当事人的肯定时，她的内心还是产生极大波动。

“你既是我父亲，当年为何不顾我的安危要将我带走？甚至将我遗弃人界，如今却这副父女情深的做派，虚伪至极！”姜离叱问的话音起伏跌宕，心头波澜难平，一腔酸涩尽涌而出，她实在不解，又十分委屈。

暮箫被质问得有些无措，回应语无伦次：“不……不！那不是我，那是他，都是因为他！

暮箫忽然变得有些癫狂，他抱着姜离的力道时轻时重，晃动得姜离感到非常不适，一阵咳喘。暮箫这才冷静几分，口中喃喃：“你相信我，都是他……都是因为他，魔君星珏。”

“什么意思？”姜离追问。

暮箫没有回应，而是起手聚灵，从姜离的额头注入，姜离瞬间瘫软。

那苍鸾假面在灼热的灵力催动下，逐渐消失，露出她那与墨弄汐极度相似的精致容颜。

暮箫在看到这张脸时，手头动作微微凝滞，眼神中流露悲痛和遗憾。

他运作着灵力逐渐向下蔓延，贯通姜离全身脉络为她解开那压制兽神本源神灵的封印。

封印的解除令她昏沉欲睡，只听得暮箫的声音在耳边沉浮：“告诉爹，你叫什么名字。”

姜离用最后的清醒，故意说出那三个字：“墨……长忆。”

“墨长忆……莫长忆。”

灵光流转之下，姜离的意识开始模糊，身形逐渐消散，最终，幻化成了一只只有一尾的幼体白狐。

暮箫将幼狐环抱怀中，轻轻抚着她的头顶，温柔道：“长忆乖，你现在的身体太过虚弱，好好睡一觉，等你养好身体，想知道什么，爹都告诉你。”

说罢，暮箫起阵，从心头取出太古灵物护心琥珀，然后将小狐狸完完全全融入其中。

小狐狸在琥珀中蜷缩一团，就像是回到了孕育自身的母体，在琥珀的助力之下，它体内的神魔双灵竟开始互相融合，共同修复着那颗衰弱的本心。

暮箫看着小狐狸安稳的睡颜，嘴角不自觉扬起笑意。

这时，门外传来族人通报。

“君上，被关押的那两名神族现已清醒，说是有要事求见君上。”

暮箫的慈眉笑目只一瞬就切换成阴狠冷酷，他邪魅一笑：“再晾他们两日，然后带去诛天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