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上面具的刹那,几行欢迎辞浮在眼前:
【欢迎您参加假面宴会(场次:311),请及时入场,全程佩戴面具,若不配合,后果自负。】
面具不仅是配饰,也算是宴会的通行证,听华服女的意思,似乎还有保命符的作用。
【现在,请选择您今夜的发色和瞳色,电子霓虹迷彩技术将改变您在别人眼中的形象。】
面具的原主是一名单干的企业新秀,金发碧眼。反正祈夭自己与原主的发色瞳色本就不同,干脆就不再开启迷彩。
他对光脑一扫,白发蓝眸跟这一身倒也搭配。
祈夭把自己的衣物三下五除二叠好,放在安静的角落,又连接上车载显示屏,这才踏出车门。
宽肩窄腰,西装裤挺立笔直,祈夭没上妆,但唇红齿白,有一股独特的、蓄势待发的蓬勃朝气。
一眼望去,人温婉,但并不软弱。
“嗷!嗷嗷——”艾奥夸张地擦擦口水,绕圈疯跑起来,“夭,你是继疯貂主以后第二个让我愿意献身的男人。”
西装男也难得露出肯定的表情,拍拍艾奥,“你要是现在说这衣服五千,我绝对说不止。”
那女人还光着脚,被西装男背在背上,俏皮地向祈夭wink一下:“加油喔~看好你!”
祈夭点头,不太懂如何应对突然的夸赞和祝福,只耳尖微红,言语一声:“保持联系。”
等祈夭走后,西装男把女人放进车,自己拉着艾奥离开一段距离,“这新人,你哪里淘到的?”
艾奥表情严肃:“有一天超市打三折,他跟我抢了同一把菜。”
“别他妈扯蛋。”
“真的,**不离十。”
西装男俯身过去,“你看起来像吃素的,他不像。他像顶级掠食者,平时安安静静的,但一张口就吃肉。”
吃肉?鸡肉还是鸭肉?
艾奥突然想起昨晚祈夭对鸡鸭肉的中肯评价,强忍住笑意:“他的确深不可测。”
语毕,艾奥实在忍不住了。他仰天大笑,笑声拉得又长又低。
西装男无语凝噎,“…喂,你是不是离赛博神经病不远了。”
“可别咒我,爷就俩义肢,精神状态好着呢。”
“呀,快过来—!”豪车的车门被打开一半,女人的头伸出来,一颗豆子一样,“快来快来,这什么情况啊?”
两人急匆匆停下打闹,怎么这么快就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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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会门口,出师不利,祈夭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您好,请说出面具对应的暗号。”
祈夭:“…”
什么年代了,他们郊域都不用暗号,城里还搞这老土套路。
“先生?”
祈夭抬手,“稍等,我记性不好,得想一会儿。”
“好的,您慢慢想,有需要再叫我。”
那仆从躬身,转头去侍奉其他来宾。他时不时瞥来一眼,上下打量这少年。他从事服务行业这么多年,第一次看见赴宴的人穿得跟奔丧似的。
面具是邀请函,同时也是来宾地位的象征。
越素的面具,其主人的地位越低,越华丽则反之。不过即使有人拿到白面具,也会尽可能在着装、发色、甚至袜子上添几抹色彩,就像有的落魄者为了掩盖自己穷苦的事实而强行大笑着拒绝别人的捐款一样。
当然,能被这种档次宴会邀请的人自然不是落魄者,更不是穷人。
不过,唉——那侍者冷笑一声——等级歧视永远存在,有的人来了只是自讨没趣,大人物理都不带理的。与其被尴尬地晾在一旁,还不如在家睡大觉来的自在呢。
在祈夭看似苦思冥想,实则闭目养神的同时,城堡门口的豪车内已经吵得鸡犬不宁。
西装男紧皱起眉头,语句氤氲着怒意:“你他妈只管把人敲晕,把面具搞到手,不问出来暗号是什么是吧?”
艾奥像驴一样顶起上唇,不甘示弱:“你他妈负责搜集资料的,怎么不提前告诉我还有什么逼暗号?这时候才说,我哪问去?”
西装男捶一拳座椅,“靠,这宴会的保密性你不了解吗?光搞到名单就费了我好几个月,我他妈怎么知道还…”
坐在中间的女人轻叹一声,叫手痒难耐的两位男士同时安静下来。
“你回来吧。”女人对祈夭说,“艾奥给你多少?他不付的话我照付。”
祈夭一听钱到位了,自己乐得清闲,立马睁眼下班,“行。”
那侍者见祈夭抬腿有走的意思,赶忙小跑过来,特意揶揄道:“这位小老板,记性不好可成不了大事啊。”
“小老板”是假,“记性不好”是真。祈夭听见后半句,只觉得自己莫名被人戳了脊梁骨。他的目光扫过侍者脸庞,挂着浅笑,不威自怒。
“是吗?”
侍者心里一怂,转眼意识到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刚刚似乎太放肆了。刚想开口,就有人抢先他一步。
“啊,找到你了。”
陌生的声音突然响起,祈夭一个恍惚,下意识循声望去。
那一刹,一种奇异的感觉传遍全身,让他甚至在找出声源之前就确信了那人说话的对象是自己。
转身,祈夭被一股粘人的大力又扭过来,那人揽过他的腰,自然地把一束备好的玫瑰送进手里。
见情况有变,祈夭耳边适时传来华服女的声音:“完成任务,我和艾奥承诺的钱都不会少你。”
在深蓝的眼睛和陌生人之间,祈夭感受到一股沉默的澎湃。明明是萍水相逢,两人却像排练了无数遍:
“我们是一起的。”
异口同声。
光从两侧打来,他们的影子相互牵绊。
侍者向那新来的人无比繁复的面具望去,彻底没话说了。这种层次的大人物全城找不出来十个,别说让他对暗号,人家说话自己没接上都恨不得砍头谢罪。
…捏麻麻的,有大人物做背景就早说啊。
侍者赔着讪笑,好声好气把两位送进会场。边走心里边疑惑,这是哪位大人物,那又是哪冒出来的金丝雀。
意料之外的幸运,让祈夭与车内众人都谨慎地安静下来。
祈夭紧跟在那人身后,手里的玫瑰含苞待放,茎上的刺被挑得干净,隔着蕾丝与肌肤贴合。每次摆臂,新鲜植物的香气就铺面而来——难道有钱人都这样浪漫吗?
一枝普通玫瑰的市场价可以吃三顿烧鸡。
何况这玫瑰看起来并不普通。
如此昂贵的浪漫!
祈夭抬眼瞄一眼那人,他的眼睛是红色的,至少现在是红色的,比玫瑰还艳,眼尾向上挑着,好生张扬。
他突然低头,与祈夭对上眼,大手亲昵地蹭了蹭祈夭的发丝,“去玩吧,别忘记回来找我就行。”
祈夭鬼使神差:“去哪找你?”
“唔…”他点点下巴,眼睛眯起来,带着笑意,“等你消气了再告诉你。”
祈夭不予回应,他突然不确定这位大人物是不是把自己错认成了什么人,比如一位易燃易怒的白发朋友?
生气?难道我看起来也很凶吗?那多亏没让车里那几位来。
祈夭来不及多想,脑子突然传出盾哥的提醒:“夭,目标任务在三点钟方向,紫青面具,蓝西服黑头发,端着高脚杯,里面装着尿一样的什么玩意。”
西装男更正:“巴斯塔蓝底,一种低浓度鸡尾酒。”
“谢谢。”祈夭向面前的大人物微微点头,转身就走,腿抬起一半,手腕被人拉住,又触电似的放开。
祈夭心里一紧,状若不经意地回头,“怎么了?”
那人可怜巴巴,“你还没说再见。”
“那么…再见。”
大人物把手背到背后,身子向一侧弯,向日葵一样很满足的模样,“嗯,会再见的。”
祈夭扯出一点笑意,随后向目标方向奔去…真是怪人,不过这世道也确实出不来什么正常人。
祈夭想问实时监控的三位有没有人认出他,但那边沉默得太彻底,祈夭不禁怀疑他们是不是真的以为自己与这人是旧相识。
好吧,误会了也不怪他们。毕竟应该不会有人平白无故送人玫瑰,也不会有人理所当然收下别人的玫瑰。
这一切都太巧了。
祈夭把花插到胸前的口袋里,环顾四周,低声:“现在在哪?”
艾奥回应:“一点钟,吧台从左向右数的三号位置。”
祈夭:“他很能喝?”
艾奥沉默半晌,“我不建议你尝试灌倒他,公司所属的人一半都更换了消化系统配套的机械器官,酒在嘴里砸吧个味儿就下肚了。限制酒量的唯一标准是胃、小肠和大肠的容量。”
“如果那人对自己狠的话,可以勉强把食道那空腔的容积也算上。”
“…好吧。”
祈夭踱步过去,停在四号位旁,客气发问:“你好,这里有人吗?”
布兰克闻言转头,被祈夭的朴素恍惚片刻,目光移到玫瑰上,最终没露出明显的嫌弃目光,摇摇头,“没人,你请便吧。”
祈夭坐上去,背对任务目标,向酒保抬手示意:“巴斯塔蓝底,谢谢。”
布兰克闻言瞥去一眼,那少年仍没有转身,似乎只是无意间点了与自己相同款式的鸡尾酒。
他不出声,他也不出声。
布兰克摩挲着酒杯,静静打量来者。在这档次的宴会里,这人年轻得突出却气度不凡,忽然接近自己,有什么意图?
布兰克开始回想近来接触的人,就在一个又一个熟悉的人脸在脑海中被排除的时候,他看到那年轻人轻咂一口酒,背影一僵。
祈夭面露难色:呕,难喝,辣舌头。
还不能吐。
他心道原来不是所有食物都如烧鸡一样美味,整理好表情转过身去,向空中扬了扬酒杯。
“嘿!”
布兰克眼神一暗,心道这人果然不怀好意,才过了多久就憋不住了。
“你这是什么意…”
悠扬单纯的声音从布兰克身后传来:“啊,是您!好巧!”
祈夭的目光掠过布兰克,起身,三两步跨过三号位,熟悉的人影映入眼帘,他又咂一口酒,这次的表情管理很成功。
祈夭笑道:“确实巧,一起聊会儿吗?”
“好呀!”
两人离席的同时,侍者把残留的酒水倒进降解桶,这是东道主定下的规矩:离开视野范围内的饮品不能喝第二口。
布兰克见祈夭竟就这么走了,甚至对他刚刚的质问也不予回应,嘴角一撇,又闷了口酒。
当二五仔真他妈心累,成天担惊受怕。
祈夭忽略耳边盾哥的大呼小叫,离目标任务愈发遥远,转头对年森说:“你怎么都不变一下瞳色?”
年森笑着答:“您仔细看看我的眼睛。”
祈夭定睛望去,他的瞳孔接近长方形,而且是横向的,几乎与地面平行。
好特别的形状。
“山羊瞳。”年森略羞赫地终止与祈夭的对视,避开眼,解释道,“这是家族遗传,别人一看就知道我姓什么。我父亲说我性格软弱,是年家的独一份,化成灰别人都能认出来,加上我讨厌电子迷彩那种滋滋的脉冲声,就不再变了。”
“家族遗传,你家人都这样?”
“直系血脉都这样。”
太好了,一听就是大家族。如此一来,年森的家族十有**就是那个附属疯貂主的年家。
在公开的数据中,年家占的涌珠集团总股份已经高达17.6%。
只有一点祈夭不太理解——这位真少爷为什么还要去城口打苦工?
祈夭将问题搁置一旁,以他们仅仅稍强于陌生人的关系,还轮不到他管年森的私事。
祈夭客气地称赞:“不愧是疯貂主最器重的家族。”
“嘘——”年森左顾右盼,半晌才呼出口气,“别这样说,疯貂主不喜欢被人定夺。”
祈夭压低了声音,不过没有终止话题的意思,“难道不是么?涌珠集团的股份,除了他自己,就你们家手里的最多。”
“不知道,今天是这样,谁知道明天又如何呢?”年森撅了撅嘴,转瞬露出期待的目光,“您是哪边的人,疯貂主还是血雀主?”
祈夭代入角色:“我单干。”
年森眼睛睁大:“哇,这么厉害!”
年森犹豫一会儿,又真挚道:“不过您还是抓紧亲近一方集团吧。没有集团的栽培,个人企业是走不长久的。尤其是安全问题,不加入集团,哪天被人嘎了都没人知道…啊,父亲又在叫我了!我要先走一步了,先生!”
祈夭点点头,单干确实容易被嘎,原主就是最好的例子。
年森迈出几步,顿住回首,手臂甩出不自然的弧度,似乎鼓起了很大的勇气:
“嗯…恕我冒昧,先生,我能知道您公司的名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