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秋风萧瑟,院中桂花枝桠几经摇曳,娇小如米粒的樱草色花朵零零散散飘落,远远望去,宛若昨夜星辰铺了满地,给这间单调的小院增添两分姿采。
桂花馨香四溢,闻之沁人心脾,就连扫水丫头的一身睡意也在转瞬被它驱散殆尽,使扫帚的手越发有力了些。
抬眸间,恰好见昨日守夜的婢子打着哈欠慵懒走出,忙冲其招招手,神秘兮兮将人叫到跟前,低声问:“昨夜是怎么个情况?”
起初被问话的一时没反应过来,怔了下,待想明白这是在问什么,倏然间小脸涨得通红,没好气地轻掐了下对方胳膊。
“你可真是个不害臊的。”
随后才勉勉强强应付上两句,“前半夜没什么动静,倒是后半夜将军似是折腾得厉害。”
这一说,蓦然又叫她忆起了昨夜断断续续飘出门外的啜泣和嘤咛声,小婢子整张脸霎时像被柴火猛烧开的滚水,就差没咕噜冒泡和腾热气了。
问话人却丝毫没察觉,还像模像样分析,手中扫帚一杵地,恍然道:“难怪夫人到现在也没起。”
“咳咳。”
一声轻咳打断二人的细语。
循着去看,燕儿正端着面盆立在院门口,嗔了她们一眼。两个小婢子登时难为情地低下头,慌地散开各忙各的去了。
背后议论主子,就算无恶意,但也属实没规矩了些。燕儿无奈摇摇头,却因着手头有事,没多揪着不放,提步到屋子前,推门悄声而入。
虽透了些许光亮进来,但屋内仍有些昏暗,香香暖暖的,尚残着一丝丝暧昧气息。燕儿也不觉有些面热,拍了拍脸,冷静下来,才步入里间。
“夫人,您醒了吗?”
燕儿轻唤声,本以为会像往常一样,主子还是要等她过去叫醒,不料这回刚及至床榻前,就见一颗毛茸茸脑袋钻了出来。
挽起床帏,再去细看。
虽头发有些乱糟糟的,但主子面上却没有丝毫睡意,瞧着竟比她还要清醒。
“夫人醒了怎么也不起?”燕儿笑问。
云朝芙闻言又缩回半颗脑袋,避开这问题,转而闷闷问:“将军今早都做什么了?”
燕儿想了想,“起身后便去了早朝,再然后回府,练了一个时辰的武,这会儿将军又去了城外军营。”
呵,一早上还干了挺多事。
蒙在被子里的人听罢贝齿轻咬,杏眸微怒,有些忿忿。
可恶,这始作俑者倒是一副好精神,独留她又累又疼起不来身。
不知其中缘由,燕儿只笑着哄劝问:“夫人可饿了?奴婢伺候您起身吧?今日厨房里备了您最喜的骨汤鲜肉馄饨。”
不说还好,这一说云朝芙当真是有些饿了,只能忍着疼起身,任燕儿伺候她洗漱沐浴。
只是等她用完了早食,洛君行竟也还没回府。
闲来无事,便在府内四处走走,她才发觉将军府实在是冷清。上下伺候的婢子小厮连云府一半也不及,府宅很大,却没什么能入眼的花草景致,乍看去分外萧条。倒是她住的院子里,栽着唯一一棵桂花树,尚有几份颜色。
“回夫人,这棵桂花是十年前少将军初次跟着老将军赴边关,临行前种下的,这数年来长得都极不错,年年花满压枝头,少将军也甚喜。”周管家笑呵呵回话。
“十年前……原来也这么久了呀。”云朝芙不禁感慨,“照您这么说,这间屋子本是将军住的吗?”
“是,将军自幼便是住这里的。”
云朝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若非周管家说这话,她险些以为这间屋子是新为她腾出来的,毕竟里头真的没什么多余东西,倒是她一来,立刻被填得满满当当。
“夫人,这些是近些年府中的入账和开支,您是主母,日后还需得劳您多费心了。”
周管家将话题拉到正事上,说罢,吩咐小厮抬进两只箱子,然后又将手里最新的账簿恭恭敬敬递去。
扫一眼闷声落地的两只木箱,云朝芙硬着头皮接下厚账簿,心中顿时拔凉了许多。
老实说,嬷嬷教的那些,她最不喜的就当属管家,事多繁琐,一不留神还容易乱套,实在是份苦差事。她还是喜欢悠闲地写写话本,烦闷时再出门溜达一圈,如此惬意散漫的日子。
可眼下显然是再不能了,毕竟嫁过来,吃人家的,住人家的,若还什么都不管,良心确实也有些过意不去。
她抿唇冲周管家微微一笑。
“让您费心了,这些账簿我会早些看的,若到时有不明白的,恐怕还需周管家帮忙解惑。”
“夫人言重,您尽管吩咐便是。”
转手了账簿这些管家权,周管家也不多待,告了辞就要出院子,不想快到门口时又被叫住。
“周管家,这府中我可以多栽培些花草,再到处修缮一下吗?”
“夫人随心便好,少将军有吩咐,日后府中事务全听夫人安排,夫人想怎么做便怎么做,无需请示任何人,包括少将军在内。”
此话一出,院中候着的诸婢子小厮,纷纷惊讶地互相看看,又再低下头去。
才第一日,少将军就待夫人如此溺爱吗?
云朝芙听了这番话,也不由得耳尖一红,待周管家离开,当真带着燕儿忙活起来。
素日在云府,芙蕖院便是全然照着她自己的喜好去打理的,这些倒是难不倒她。何况也只需动动脑子和嘴皮子,自会有人听吩咐去做。
前前后后花了半日工夫,才初步将寝屋前、及书房前的院子景致粗略安排好,趁着下人们忙碌之际,云朝芙则是坐在桌前翻起了账簿。
账面倒是干干净净,记载也甚清楚,就是近一个里月为婚事开支极大,尚有几个含糊之处,她一一记在心里,打算午食后便唤周管家来问清楚。
正埋头专注时,一道颀长身躯缓步入了屋内。
洛君行止步门前,默声看着眼前那道凝神娴静的小身影,刚从军营里染上的肃穆和威严之气,不自觉散去许多。
听说他的小娘子是京城第一美人。
他所接触女子不多,一只手便能算清,原本是对这个无甚概念的,但昨夜小娘子冷不丁撞进视线里,他便立刻明白了。
明眸皓齿,冰肌玉骨,就连沉思时,眉眼都好似匠人精雕细琢出来的,精妙绝伦,他的小娘子绝非是寻常美貌。
不知自己在夫君心中默默被赞美了一番,云朝芙只觉光线顿然暗了许多,遂抬眸,这才发现洛君行。
“将军,你回来了。”
她高兴地搁下笔,起身将人牵过来,指着那两箱账簿就开始抱怨,“你看,账簿竟这么多,我都看得乏了。”
洛君行想了想。
“那便不看?”
“不行。”云朝芙立即摇头,“迟早要看的,早看比晚看好。”
洛君行只得又思忖须臾。
“……那午食后,我读给你听?”
杏眸眨了眨,云朝芙惊讶地看男子。
其实她只是累得想找个人倾诉一下就好,只不过洛君行刚好出现,却不料这人竟真的听了进去。
还有这法子,天底下竟有如此好事!
她立时就抱紧了怀里那只胳膊,生怕洛君行反悔,使劲点了点头。
“好!”
看着骤然欣喜的小娘子,洛君行也不自觉心情大好,别开脸,嘴角微微上扬。
待稍稍平复下来,才又道:“午食前,先带夫人去个地方。”
说罢,牵起小手便悠闲出了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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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5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