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赵恒一惊,落下酒盏。
此前无论洛君行立下何等功劳,名与利、乃至美人,其皆毫无兴趣,若非习惯了,他险些以为自己是碰上个普济世人的得道圣僧。到最后,许多赏赐还都是他硬塞过去的,更别提洛君行能主动索要了。
今日这般,实也是破天荒头一回,赵恒不禁挂了满脸好奇。
“谦怀想要何赏赐?”
洛君行的视线落在了那本册子上,神态依旧端方,可也语出惊人。
“听闻朝贡里惯来珍品多,臣想求一些锦缎珠翠。”
素来清冷淡泊的少将军,张口想要的却尽是女儿家的物什,纵然赵恒心思透彻,一语便已看穿其意,但还是呆然了好半晌。
“……是给新妇求的?”
洛君行古怪地扫了问话人一眼,“是。”
不是给夫人,难道还是他用不成?
赵恒也自觉这话问得不大妥当,呵呵一笑,当即又翻开册子仔细瞧上几眼。
别说,洛君行这人的运气是真不错,此次朝贡里,锦缎和珠翠皆是近几年来难得的珍品,原本大抵都是要被他留作赏赐,分给皇后及几位嫔妃,以博美人一笑的。
奈何今日开口的是这位战神,战功赫赫还与他私交甚好,又是难得问他要一次东西,且这桩亲事亦是他亲手促成。种种缘由,都叫他不能轻易给回拒了。
赵恒也只能无奈在心里一叹,忍痛割舍了那些唾手可得的软玉温香,爽快应下。
“明日一早,朕便让人将赏赐给你送到府上。”
“谢圣上。”
赵恒又想了想,“谦怀难得求朕,不若,朕趁此再给你家新妇一样赏赐,如何?”
淡淡望着上席人,洛君行不作声。
“你征战沙场数年,屡立战功,如今早已身居大将军之位,官拜一品。于官职上,朕暂无可嘉赏的,你此前又是孑然一身,而今既已娶了新妇,不如就将这赏赐留给你家新妇,赐她一个诰命,也让她风光风光?”
赵恒笑说完,本以为此番提议是极妥当,正欲开金口,岂料却被下席人拦住。
“圣上好意,臣心领,但此事,还望圣上收回成命。”
“……为何!”赵恒不解,乃至对他的不知好歹有些愠恼,“你可知它比什么锦缎都珍贵,你就宁可只要这些?”
微垂眸,洛君行沉默良久。
“若为一介文臣,无需圣上开口,臣也会主动求此殊荣。然臣是武官,若有朝一日不甚将性命交付沙场,殊荣亦会成枷锁。”
赵恒愣怔住,须臾,才想清这话是何意。
生父战死沙场,养父亦如此,洛君行大抵也早已做好最坏打算。
若有朝一日真这般……诰命虽是至高盛誉,但于丧夫之妇来说,也是不能改嫁的枷锁,大抵是要为这孤其一身。
他倏然间似明白了这人的苦心。
殿内沉寂许久。
“就没见过你这么拗的人。”赵恒一口饮尽盏中酒,摆了摆手,“罢了罢了,朕也不强求。”
“谢圣上。”
大抵是说及生死,心中有所触动,赵恒多番挽留,直至酉时末才散去这场接风宴。洛君行回到府中时,天色已然黑沉沉,风雪的“呼呼”吟唱吞噬了周旁动静,仿佛整个将军府都陷入了沉睡。
他本以为这样晚了,小娘子定已歇下。不料行至寝屋前,却见屋里灯光依旧亮堂。
心头一动,洛君行加快了步子,至屋前,轻声推开门。
果不然,小娘子尚坐在外间,伏在桌前枕着手臂,正专注摆弄手里的纸□□。
葱白指尖轻轻压一下它的屁股,纸□□便往前跳一步,若有跳不动时,就鼓起腮帮子悄悄吹上一口。哪知一个不甚,□□被她吹翻了面,精致的眉眼间才倏然露出些许尴尬,小娘子又赶忙用手翻了过来。
她玩得兴致勃勃,此情此景,洛君行瞧了却不由得失笑。
动静惊扰了云朝芙,一撇脸,就见洛君行立在门前,登时高兴站起,迎上前,焦急地将人好一番打量。
“将军你终于回了,圣上没对你如何吧?”见将军迟迟未归,她差点以为是今日拖沓之事触怒了龙颜。
“放心,我无事。”
洛君行摇摇头,看着她面上急色,有些高兴,却又歉疚道:“让夫人久等了。”
云朝芙听罢眨眨眼,旋而眉眼一弯,乖巧地钻进他怀里。娇小温热的身子,宛若是只小暖炉,顷刻驱散了沾在洛君行身上的寒气。
“我又不怕等将军。”
她埋着脸蹭两下,倏然觉察什么,鼻子轻耸,使劲嗅了嗅,然后仰起小脸。
“将军饮酒了?”
“宴席上总是要沾点的……”
摩挲在她纤瘦背上的手微微一顿,洛君行不觉生了丝不安,“夫人不喜我沾酒?”
“那倒不是,只要不喝醉撒酒疯就行。”
“我不会。”
云朝芙轻抿唇,亮澄澄的眸子里闪烁着狡黠,俏皮一笑,“我也给将军留了坛好酒,不如我们一起将它喝了?”
洛君行微露惊讶。
小娘子还会饮酒?
但很快他才知,小娘子口中的好酒,原来是指夏日酿制的樱桃酒。燕儿温好后,二人便在桌前坐下,云朝芙立即给各自满上了一盏。
“将军快尝尝。”
洛君行听话地端起轻嗅了下,酒味虽淡,但香气扑鼻。入口也甘甜醇厚,令人回味,值得细品。
“好酒。”他不吝赞道,“夫人是在哪家买的?”
云朝芙立时骄傲地仰起下巴,颇自豪回:“人家送的。”
言罢,再将赏秋宴上的事一一道来。
洛君行落下酒盏,愈听,眉头皱得愈深,到最后,一双墨瞳好似沉入了幽潭,冰寒刺骨,深不见底,仿若是要将前来侵扰它的万物都给吞噬。
“那三人后来如何处置?”他竟不知,晟京里还有如此胆大之徒,若不加以惩戒,只怕日后还会再为非作歹。
“将军放心,那三人可惨了。”云朝芙一盏饮尽后,又立即再给自己满上,“说是佟尚书给安了个什么罪,就狠狠打了通板子,然后又扔进牢狱,到现今也没能走出。”
“妄图毁坏姑娘清誉,这惩处不算过分。”洛君行冷声应,再回想方才所说,盯着一脸淡然的小娘子,心头阴郁难除,“夫人可还好?”
她曾身处险境,而自己却才得知,未能尽为夫之责。愈想,洛君行愈是歉疚。
直至一团柔软触感压上眉心。
他诧异抬眸,便见小娘子伸着手指,正怜惜地替他抚平紧皱的眉头。
“将军是在担忧?还是在自责?”
云朝芙深知眼前男子惯会担责,笑了笑。
“若是担忧,我不是好好的吗?若为自责,便更不该,这次亏得紫闻及时觉察,才没酿至大祸,紫闻又是听将军吩咐跟在我身边,故而这次还多亏将军。”
她的脸上,没有丝毫责备,反倒是感激和心疼居多。不知怎地,洛君行心头翻腾起一股暖热。
赵恒塞给过他诸多赏赐,唯有赐婚,他最是满意,也最是感激。
他握住那只手,轻轻揉捏两下,然后凑近了唇畔。
于她白皙的指尖,落下一吻。
□□做错了什么,为啥会被口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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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27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