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好心绪,云朝芙扬起浅笑,缓步迎上。
“佟姑娘怎会如此想?帖子是你送的,也是你诚心相邀,我若不来,岂非不给你这个面子?”
“自作多情,谁要你给的面子。”
佟有容没好气地嗤鼻,从秋月手里接过一把团扇,不情不愿地塞去。
随即收了视线,再看一旁的云朝兰。
她却是愣怔住。
平日里总是男儿作态的人,今日怎地突然穿起了娇娇女儿家的装束?转性子了?还是今日太阳打西边出来的?佟有容抬头看了看天,又再将人仔细一番打量,就是不记起送扇子,最后还是云朝兰自个儿一把夺了过去。
“云朝兰,你疯了?好端端的,今日作何打扮成姑娘家的模样?”
“……佟有容你眼瞎吗?我本就是个姑娘。”
“谁看得出来?”
“我看你这赏秋宴是不想办了。”云朝兰说着,作势就要挽衣袖。
云朝芙忙将人拦下。
“阿兰莫要误会,佟姑娘这是在夸你穿这身好看呢,不过啊,就是嘴硬了些。”
“你少胡说,我可没这个意思。”轻哼声,佟有容抬着下巴向前一步,“还有你,今日就好好看着吧,我举办的赏秋宴定比你的好上十倍百倍。”
“是是,那我这就去好好看看。”大好的美景摆在眼前,云朝芙可不打算在这与她浪费口舌,顺口就敷衍了一句,越过人便往里走。
“你!”
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佟有容有怨气出不得,只能冲着渐远的背影狠狠剁了几脚。
燕儿闻得动静回头看一眼,甚为不解。
“夫人,佟姑娘怎么还站在那里?”
她本以为,这姑娘是特意守在小道尽处等着自家夫人的,方才斗起嘴又没占到便宜,该是像往常那样跟上来再纠缠两句才是。
“大抵是还有人比我们晚到,她等着相迎吧。”
紫闻听罢也回头看了看,“还需得尚书之女亲自相迎,对方是个身份更尊贵的?”
云朝芙淡淡一笑,摆弄起手里的团扇。
小小一方扇面,却是用了上乘的缂丝技艺,青山绿水,芳草繁花,皆如雕琢镂刻般呈现在眼前,当真是精致无双。再瞧小妹手里的那把,纹案虽有不同,却也是同等用心。
“并非如此,只不过身为东道主,她应是打算亲自迎我们所有人。”
“所有?”紫闻愕然,再忆起方才那满脸傲慢的姑娘,竟一时不敢相信,“这佟姑娘当真能如此放下架子?”
“在这事上,她还确实能做到,连我和阿姐都要自叹不如呢。”云朝兰在旁听着也忍不住赞同出声。
“你们有所不知,幼时我们去佟府玩耍时,她才那样小,就已知晓该如何招待人了……”
边听云朝兰细数起往事,几人边往庄子的深处走。
实话说,佟有容对此次宴集属实是上了心的。
这庄子里,菊花一隅独傲,芙蓉满园惹怜,兰香阵阵扑鼻,秋海棠不凡奇艳。满目秋色,惹得人颦颦驻足,偶还有花丛间几只轻盈彩蝶飞舞出,姑娘们忙拿着扇子四处扑玩,好不闹热。
一路欣赏,一路说笑,直至有些乏了,云朝芙几人才在鹤立莲湖中心的五角亭子里稍作歇息。
秋风拂过湖面,卷了丝丝叶子清香,打在脸上冰冰凉凉的,还有些许寒意,云朝芙拢紧衣襟,靠在亭栏前,看着平净无痕的湖面,深吸了一口。
这段时日太过忙碌,她难得闲下来,这般出来走上一圈,倒也不错。
几人安静坐了许久,直至有婢子前来。
“夫人,云二姑娘,宴席快开始了,姑娘让奴婢为几位引路。”
“劳烦了。”燕儿颔首一笑,随后便去扶云朝芙起身。
走的是来时不同的路,为这沿途风景,众人的脚步不约而同都慢了好些。
直至一声窸窣响传入耳,走在最后的紫闻骤然停下,回头望去。
声音十分微弱,且离得远,唯有像她这般武艺高还有着暗卫的警觉性,才能有所觉察。其余几人则是发觉她没跟上来时,才纷纷停下。
“紫闻?”云朝芙轻唤声,“怎么了?”
骤然回过神,紫闻赶紧跟上,直接问道:“夫人,赏秋宴还会邀请男子吗?”
众人闻言一愣。
燕儿笑解释,“自是不会,若有男子出现,我们姑娘的清白岂不是要受损?”
紫闻方才所望的方向,几株秋海棠正随风摇曳起身姿,煞是好看,云朝芙看了良久,也愣是没瞧出不妥,只得收回视线。
“夫人,我方才……”紫闻欲再说。
“别担心。”云朝芙却将话打断,淡淡一笑,“此次集会乃是佟姑娘一手操办,她自当安排人严加看守,断不会让男子入内的。”
这显然是以为她在多心什么,紫闻攥紧了手里的剑,终还是没能说出口,微微垂眸。
不管是真的,还是她多心,只要她守在夫人跟前,护好夫人安危,便也足够。
“是,夫人。”
如此,几人才继续跟着往前去。可行走间,某人却不动声色放缓了步子。
瞧了眼前头引路的婢子,云朝芙悄悄别过脸,低声问起身后人:“你可是瞧见什么了?”
紫闻一怔,旋而提步并排跟上。
“方才有一瞬,奴婢似看见了男子身影,只是看得不清楚,尚不敢断言。”
云朝芙蹙起眉。
“这事紧要,你暗中再去仔细调查一番,万不可涉险,且不管如何,都要尽快回来禀我一声。”
“奴婢明白。”
得了命令,趁引路婢子不备,紫闻很快便就在云朝芙的掩护下悄然脱离了队伍,朝方才那片花丛去……
近午时,宴席才开始。
贵女十六人,围坐于庭院。一曲夕阳萧鼓尽,弦止余音绝,众人才堪堪收回神,举杯欢语。
席间,食香、酒香交织着花馨肆意盘旋蔓袭,姑娘的银铃笑声,掺合在时不时有人卖弄技艺而拨出的琴音里,为这个晚秋增添了不少生动。
佟有容自是享受着众人对东道主的称赞,满面春风正得意,扬起的唇角就没塌下过,唯有偶尔瞥见右侧桌子前的那人,纵然一言不语,也能独成一道风景,惹人注目,这才不服气地撇了撇嘴。
云朝兰仍是不喜这场面,可不得不承认,佟有容准备的吃食还算可口,为了这口吃的,也勉勉强强多坐了会儿。
因记挂紫闻,云朝芙有些放心不下,更难提起什么兴致了,只有在婢子端着樱桃酒上来时,被甘美诱人的香气所惑,才忍不住小小酌了几口。
她殊不知,此番举止落在旁人眼里,竟就变了个模样。
“阿芙,你可还好?”
虽不算密友,但素日里也常有来往的几个姑娘见状纷纷上前关怀,一张张娇俏的脸蛋上挂满了担忧。
“少饮酒,凡事想开点,莫要伤了身子才好。”
“是啊,既已成定局,烦忧也无用。日子总是要往下过的,再不济你还有云府帮衬着呢。”
“今日不好,明日未必也不好,还是多怀几分希冀吧。”
云朝芙:“……”
不过是觉得这酒味道甚好,才多贪嘴几口,怎地就惹了大家这样多关心?云朝芙一时语噎,忙不迭放下酒盏,舔了舔嘴角。
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太多,她也不知该听哪个的,索性只回了最初的问话。
她嫣然一笑。
“你们放心,我很好。”
岂料话音落,众人相视了眼,看过来的目光竟是更加心疼了。不知是不是错觉,云朝芙似乎还感受到了此生与她最不相符的一个词-同情。
“哼,死要面子,还在逞强呢。”对话落入了另一群人耳里,有人低声冷哼了两句,“谁不知那少将军长得凶神恶煞,嫁给这样的男子,如何好得起来?”
“可不是?今日能借酒消愁,明日说不准就要哭着喊着回娘家了。”
“呵,再美有何用,嫁得不还是不如我们好。”
“蹉跎一年,这京城第一美人的位子怕是就要换人了。”
“欸,阿容,你平日不是最看不惯她吗?今日怎地一句话也不说?”
唯一有幸见过这位少将军尊容的佟有容,闻言攥起了面前的酒盏,一口饮尽。默了片晌后,勉强挤出一抹笑。
“嗯,你们说得都对。”
妙人们各自凑在一块说说笑笑,兴致正高,可谁也不知,这一幕皆已远远落在了他人眼里。
距庭院偏远的一处花簇中,三道身影鬼鬼祟祟藏在其中,紧挨着,只露出几双贪婪放光的鼠目。
“大哥,我们隔得也太远了,都看不清姑娘长什么样,要不再凑近点?”
说话人的脑袋立即遭了一记重拳。
“蠢货!再近我们就得被发现了,看不见样子你还看不到身段吗?这一个个地,婀娜多姿,肯定都是美人。”
“嘿嘿,那倒也是。还是大哥聪明,会想法子,不然我们哪能看见这么多美人。”
“我们可不只要看,这些个高门贵女,平日里最是瞧不起人,但也最是看重清白了。我们只要随便抱上一抱,准是会哭哭啼啼地嫁给我们,到时想甩都甩不掉。”
“二哥说得对,就这么办。对了,听说那个晟京第一美人也在,要不我们……哎哟!”这次是话未说完,就被狠狠锤了一拳。
“你小子找死啊,也不怕那个战神把你大卸八块了。”
提议人害怕地捂住头,“可是、各人眼光也不同啊,我们也不知道哪个是第一美人,要是抓错了怎么办?”
“这……倒是个问题。”
一阵沉寂后。
“要不,找丑的抓?”
其余二人:“……”
紫闻:“……”
她面无表情地拿剑鞘戳了戳说话人的头,冷声道:“错了,这里最丑的是你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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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22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