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朝芙有一搭没一搭地戳起碗里的白米饭,有些出神。
她虽早已预料会有这日,却没想到来得这样快,这样突然。此时才切身感触到,为何爹娘会对这桩亲事如此不放心。
成亲不过六日,丈夫便要出征,将军虽说不知归期,但她心里却很明白,此一去,少则数月,多则数载,实乃这些将士的常态。
而她却不能多说什么。
于理,将军受圣上之命,是为大旭征战。她身为大旭子民,拦不得也不能拦。
于情,收复国土是将军之志,身为妻子,与其无用地挽留,使将军为难,不如全力支持,免其后顾之忧。况且将军还待她这般好,她属实不该在此刻耍小性子。
想及此,云朝芙轻咬唇,深吸一口,努力收整情绪,好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失落。
“夫人?”见小娘子垂首久久不出声,洛君行担忧地喊了声。
闻声抬起眸,云朝芙眉眼一弯,笑颜竟比夏日的芙蕖还要娇艳美好。
洛君行呼吸微一滞,缓了须臾,才问:“方才在想什么?”
“我在想,将军这样厉害,肯定能很快打了胜仗凯旋而归。我打算在那之前将府里景致打理好,等将军回来后,眼前一亮。”
自打成亲后,接手了管家权,云朝芙对将军府的景致格外上心,每日都要在此事上花费好一番功夫。起初洛君行只觉得是小娘子习惯了雅致,才如此不怕麻烦,直至归宁时见过云府,才明白何为云泥之别,小娘子没向他抱怨挑剔已是极良善。
一片温色不经意在他眉眼间化开,洛君行歉疚又坚定道:“夫人放心,我定尽快回来。”
好不容易岔开话题,不成想洛君行一句又给绕了回去,云朝芙眉头耷拉,扁着嘴没好气地戳了他两下。
须臾后,索性撇开碗箸,生疏又小心翼翼地靠进了他怀里,抓着他衣襟碎碎念叨起来:“我可没逼将军许诺,是将军自己许下的。但是呢,将军是堂堂男子汉,既然允诺下,那就得说到做到,知道吗?”
垂眸看了眼变得皱巴巴的衣襟,洛君行嘴角扬起一抹笑,将人又往怀里轻轻拢紧了些许。
“知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然后顿了顿,又忍不住逗闹她一句,“我也怕夫人不高兴了,又要威胁写坏话。”
刚说完,胸口就被锤了一拳,不重不疼,像被生气的小猫轻轻给挠了一下。他迎上怀里那道气恼地视线,不自觉笑意更深。
夜幕全然落下时,这顿晚食才用尽。
大旭有夜禁,一更三点后不得外出,几人不得不早早收拾,打算赶在那之前回到晟京。
走出辕门时,早已等得兴致乏乏的车夫立时跳下车,高兴候在一旁。云朝芙见状,冷不丁又忆起来时的场面,鼻尖一皱,下意识退后半步。
“怎么了?”洛君行有所察觉,立即问。
“将军。”扯了扯他的衣袖,云朝芙仰起小脸央求道,“我们骑马回去吧?”
“马车坐得舒适。”
“不舒适,况且我还没骑过马,你带带我,好不好?”
成亲至今,洛君行早已有所觉悟,他对自家小娘子提的要求向来是拒绝不得。于是不多思虑,当即一口应下,让人将马牵来。
洛君行的马儿高高壮壮,通体黝黑,唯有额间垂了一缕红鬃,瞧着还有几分英俊,倒是与主人极相配。刚牵出,云朝芙便松开他的衣袖,高兴跑了过去。
望着灯光下耐心与马儿交流的那道小身影,洛君行负手而立,整个轮廓好似镀了一层柔和光晕。
见状,一旁的褚七赶紧拿手肘子杵了下邹炜。
后者收到暗示,感激地看他一眼,忙不迭大步走过去。
“少将军,刚、刚才是老邹眼拙,没瞧出那是夫人,才多有冒犯,少将军大人有大量,您别跟老邹一般见识。”
“嗯。”
洛君行余光扫了眼身旁人,冷声又问:“听闻邹副将近些日在寻人?”
“没!没寻人!”
邹炜赶紧矢口否认,气哼哼骂道:“也不知是哪个龟孙子在您跟前乱嚼舌根子,老邹在这人生地不熟的,有啥人可寻的。”
褚七:“……”
洛君行嘴角一抽,咳了咳。
“那就好,两日后出发去郸州,邹副将就安心留在军营收拾行装和盯着将士操练。”
“是是是。”
“另外。”洛君行刚迈出的步子突然又收回,补上一句,“趁此机会,让褚七教你如何敲门。”
“啊?”
说罢,人便大步离去。
邹炜抓耳挠腮一脸不解,只好回头向褚七求救。
“褚兄弟,少将军这是哪个意思啊?”
“少将军这是不打算跟你计较了。”褚七扯着嘴角靠近,拍了拍邹炜的肩,“顺便让我教教邹副将礼仪,免得以后再犯错。放心,很简单,敲门三声再入内,很快就学会。”
邹炜这可算听懂了,当即笑呵呵拍了拍褚七的手臂以示回敬,“那还得褚兄弟多多手下留情了。”
“好说好说。”
褚七爽朗笑两声。
旋而笑意猛收,面色骤变,“练习千遍,李教头会亲自在旁盯着你,邹副将好自为之。”
褚七暗骂:你才是龟孙子!
说罢,也将人抛在一旁,赶紧跟了上去。
邹炜傻愣在原地,许久才摸清状况,大声呼喝:“我不就是没敲门吗!一个个地至于吗?”
刚抱怨完,一只宽厚的手掌便搭上他的肩,回头一看,比他还要高半截的李霖正面色不善地俯视着他。
“邹副将,请吧。”
“李教头。”邹炜额头渗了层冷汗,“你的那壶酒可真不是老邹偷喝的。”
容不得邹炜再多解释什么,李霖早已抓着他往军营里去……
另一边,云朝芙正梳着鬃毛跟马儿说话,便闻身后脚步声,笑问道:“将军,它有名字吗?”
“有,猎风。”
“猎人的猎?”云朝芙好奇回头,见洛君行颔首,不由得感叹,“好霸气的名字。”
才说完,便觉脚下悬空,未来得及反应,便已被身后人抱着腰将她稳稳当当送上了马背。很快洛君行也一踩一翻身,坐在了她身后。
“别怕,有我在。”
轻柔的安抚裹在夜风里入耳,将云朝芙的紧张和忐忑吹得散尽,她轻“嗯”了声,绷紧的身子慢慢松软下来。
洛君行轻踢马肚,很快猎风便撒腿跑开。
起初云朝芙还很不安,一颗心不由得提起,可待适应下来,竟又觉得别有一番趣味。
马蹄踏着月色,秋风附耳萧萧,自幼将规矩铭记于心的云朝芙,还是头次感受到这般的畅快与自在,倏然间,她有些理解自家小妹为何喜欢骑马射箭了。
这就是侠女们感受到的快意吗?
她往后靠了靠,贴在洛君行的怀里。
“将军,你还可以再骑快些,我不怕!”
“好。”
应她要求,洛君行当真让猎风疾驰起来。
大抵是已迈过那一线,又或是兴奋使然,云朝芙已然忘了自己的贵女身份,听风儿呼啸,便也忍不住跟着“呜呜”了起来。
洛君行听了失笑,犹豫片晌,还是决定提醒她一句。
“夜里飞虫多,夫人小心吃进嘴里。”
“!”
云朝芙心里一咯噔,吓得这才赶忙捂住嘴,只敢睁大双眸宣示着自己的欢喜,却再不想胡乱发出声音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第13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