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备好吃食,主仆二人便立即乘上马车径直赶往城外。
除得胜还京那日有圣上亲诏,其余时候洛家军不得擅自入京,大多驻扎在晟京城西郊几里外的军营中,那也是素日里洛君行办公之地。
马车出了城,一路往西。虽走的也是官道,但路面远不及城内平坦,一路颠簸摇晃,适才还满面春风的云朝芙,不消半柱香工夫就被折腾得小脸惨白,一副苦恹恹的可怜模样,宛若是个常年缠绵病榻的。
在旁瞧着,燕儿心疼不已,忙又翻出一块毛皮子叠起给她作垫子用,边替她轻揉捏眉梢,边碎碎念叨:“夫人往后可莫要这样折腾自己了,您这副样子,将军看了只怕是也要心疼。”
云朝芙恍若听见又恍似未闻,总之是早已无心在意这些,软绵绵倚靠在燕儿怀里,柔弱问:“那快到了吗?”
燕儿无奈摇头,只好又询问车夫。
“夫人放心,前边不远就要到军营了,小的再加快些。”车夫高声安抚道。
话毕,马鞭一甩,凌空扯出声锐响,伴着惊鸣长啸,马儿拉起车急奔往前。
这车夫倒是不唬人,照这跑速,确实没过多久就抵至军营前,只不过云朝芙也被颠得快只剩了半口气。倚着车壁,她独自晃了好会儿的神,耳畔只听得车外燕儿的斥责,和隐隐传来的将士操练声。
撩开车帷一角,她看外头天色已晚,不好多耽搁,待稍稍缓过来些,便抓起一旁的帷帽戴上,唤来燕儿,抱起食盒踩下马车。
军营附近分外空旷,一望无垠,罩在灰蒙蒙的昏幕下,死寂和诡谲肆意弥漫开来。云朝芙环视一圈后,忐忑吞咽了口,嘱咐车夫无事莫要乱跑,便抓起燕儿的手赶紧去到辕门。
“什么人!”
甫一靠近,守门将士就厉声呵斥住二人,拦在面前。
“好大的胆子!军营重地,岂容你们擅闯!”
冷不防地几声吼,吓得两个姑娘肩头微颤,不约而同后退一步。
怕归怕,云朝芙还是不满地暗暗腹诽了句:我们又没要闯的意思。
“你、你们凶什么凶!吓到夫人了,看你们怎么跟少将军交代!”燕儿也不服输,憋了口劲,抬起下巴挺起胸膛回敬一句。
云朝芙霎时也赞同地跟着点点头。
“夫人?”
那将士狐疑地将云朝芙打量一番,见这女子虽风姿绰约,可始终戴着帷帽看不清脸,瞧半天也愣是没能瞧出个名堂来,想了想,只好冲身旁同伴叮嘱道:“你看着点,我去通禀少将军。”
说罢又看眼二人,这才急步往主屋走,很快没了影。
彼时军营正中央的主屋内,秋风从窗隙钻进,掠过烛台,吹得火光摇曳不止,屋内也忽明忽暗。褚七走过去将窗户关紧,随后折回桌案前,继续布菜继续唠叨:“圣上也真是,先是逼着您成亲,结果成亲才不过三日,这会儿又要急着您去郸州,也不知到底是盼您成家还是闹着玩的。”
洛君行微抬眼皮,神色凛然。
“慎言。”
他将案上攻防图仔细卷起,交于褚七,这才拿起木箸。
“郸州事务紧急,确实不该耽搁太久。”
“那……”褚七将东西收好,迟疑地再开口,“夫人那边,您打算何时说?”
闻言洛君行手一顿,刚夹起的菜食不甚又滑落了一半。
斟酌须臾,才黯然道:“今夜说。”
话音刚落,外头便有急步声响起,将士匆匆入内通禀:“少将军,军营外来了两个姑娘,说是……”
洛君行抬眸望去。
将士不敢多卖关子,忙补充道:“说是您的夫人。”
没有丝毫地犹豫,洛君行放下木箸便起身,大步出了门。
将士惊愣地看着那道背影转瞬消失,惶恐地望向褚七:“褚教头,那还、还真是夫人呐?”
褚七听罢失笑,慢悠悠收拾碗箸。
“不若你以为,天底下有哪个女子敢冒领这身份?”
将士闻此大惊失色,一屁股坐在地,顿时懊悔不已。
那他方才是不是还朝人吼了……
辕门外。
云朝芙嫌等得无聊,索性脑袋转来转去,隔着门饶有兴趣地打量起军营。此前从阿兰口里听过这地方,觉得无趣至极,今日亲自来一看,还真是挺无趣的。但阿兰分外向往,她多看一眼,说不准日后还能偷偷讲给那丫头听。
打量间,偶还会不甚对上守门将士犀利警惕的视线,好在有帷帽遮挡,她倒没了什么畏惧。
直至视线捕捉到一个高大修长的身影正往这边赶,她才停下,仔细辨别,终于瞧清了其模样。提起裙摆下意识就要迎上,不料又一个将士拦在前。
云朝芙不得不又退回去,只好耐心等着。
“少将军。”
将士很快闻得身后动静,忙给人让开路。
洛君行淡淡“嗯”了声,便径直到云朝芙跟前,眉眼间不经意染上一片温色。
“夫人怎么来了?”
“我都打扮成这样了。”云朝芙掀开半边帷帽,露出那张姝丽容颜,惊讶地看着面前人,“将军怎么还能认出我?”
明明燕儿也戴了帷帽的,又与她身形差不多。
洛君行听这话微微一愣,旋而牵起她的手往军营里走,“夫人很好认。”
莫说主仆二人所着衣裳区别大,就算穿得一模一样,自己的夫人,他也照样能一眼识别。
云朝芙只当是自己真的很好认,便也不再多深究,高兴地道明来意。
“我是来给将军送吃食的,将军应还没有用晚食吧?”
倏然忆起桌案上的那几道菜食,洛君行顿了须臾,然后斩钉截铁应:“还未。”
没送入口的,便不算。
云朝芙一听,立时更加高兴了,乖巧地跟着他走进主屋。
屋内,褚七刚沏好一壶清茶,端至桌案前,替二人各斟上一盏,随后偷偷看了眼云朝芙,欲言又止。
摘了帷帽,云朝芙看什么都更清楚不少,自是也看在眼里,便笑问:“褚七,你是有话要说吗?”
褚七忙退后两步,微低头,斟酌道:“夫人聪慧,其实……是方才来通传的将士,托属下向夫人表声歉意,是他有眼无珠,这才怠慢了您。”
“那事啊。”云朝芙不甚在意地一笑,“那需得麻烦你再帮我转达一声了,就说他已尽其本分,无需向谁致歉。”
“是,属下自当一字不落地转过给他。”
如此,褚七才同已布好菜食的燕儿一同退了出去。
待人离开,洛君行问道:“发生何事?”
云朝芙莞尔,然后将辕门前的事一一道来,洛君行这才明白前因后果。
“夫人当真不气?”
“我有什么可气的,他若不拦着,亦或是只凭燕儿那句话便让我们进,那我才要生气呢。”云朝芙理所当然道,拿起木箸塞到洛君行手里,“那样行事草率、胆小怕事的人,留在将军身边岂不是隐患?”
说罢,云朝芙抬眸,却见身旁人正紧紧盯着自己。还是头次见到将军这般赤.裸裸地视线,她顿时心里一咯噔,下意识摸了摸脸。
“我脸上可是有什么奇怪之处?”
怕出门太迟,将军已用过晚食,又或是不好赶夜路,她今日出门匆忙,都没来得及收拾一番,莫非已是见不得人的模样?
她方才居然还当面掀帷帽……
正紧张地胡思乱想时,突地那人又开了口。
“不奇怪。”
顿了顿,洛君行别开视线,又再补一句,“夫人甚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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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11章